《不周风阻雪》归囚天相

2、第二章

　　虽然被称作灵药谷，但这地方却不在山谷之间，只是个险要山隘的山坳处，比起四周的高山要平矮许多，形成了块不大不小的地界，凭借着天然的地形隔绝于世。
　　而灵药谷的内城，则像一个八卦阵图，内圆外尖，十分讲究。
　　迎接所有进入灵药谷来人的，便是第一道门——伤门。

　　灵药谷内不能驭兽，宋玟和姜阻雪在城门便下了马车。
　　宋玟环视了一圈，声音不大不小：“啧。”

　　他转过身来看向姜阻雪：“我们若一道进去会……”
　　“听说灵药谷的东西吃了都比其他地方的能蕴养灵体，姜某就和神医在此作别了！”姜阻雪心领神会，她把自己胸前的几缕头发撩到后面去，看也不看宋玟一眼，径直踏进了内城。

　　宋玟：“……”

　　姜阻雪脚下灵力显现，几步就和宋玟拉开了距离。
　　她根本不知道陈府在何处，也不打算第一天就傻愣愣上门，她是来找药的。

　　灵药谷位于中原西南一隅，名声响亮但内城却不大，来往的农民看着也只够自己的粮吃，着麻衣白布，像一群守孝的。

　　若要打探城里的消息，最好的地方便是酒楼。而灵药谷的酒楼位于内城最中央，名曰醉风阁。
　　醉风阁是整个灵药谷内城最高的建筑了。虽说灵药谷隶属于中原地界，离西北是十万八千里远，但这阁楼修来，就听说是仿的西北的琉璃楼。

　　琉璃楼是西北响当当的建筑，若是有烈日照耀，只要在城内的范围就能看到它五光十色占据着居民的视线。若是遇上难得的雨，楼主则会找块板子，从琉璃楼上就勾出一道长虹来，惹得路人来看。
　　而这醉风阁将砖瓦都以不同颜色的漆涂上，看上去只有五色却无光，但内城的民众不太在意，大家都没见过名震四方的琉璃楼，看看醉风阁过过眼瘾也足够了。

　　因着漆色会被雨水冲刷掉，偶尔还会被天上飞的畜生扔点便水下来，所以需要两月进行一次修补，而今天赶上修补日，醉风阁外面里面都比往日热闹许多。

　　醉风阁底楼中间有一人为搭建的台子，那是给说书先生说书用的。
　　除了这仿琉璃的能力，醉风阁还把这说书先生的搭台也学了个十成像，每周都会请上灵药谷的说书先生讲点稀奇古怪的玩意。
　　不论是引来客人消费也好，还是只有游人驻足也罢，总要营造出火热的氛围来。

　　但今天没有说书先生，只有修补日的工匠和两位拆卸工。
　　醉风阁大概是接了什么结亲的活，门口挂着红绸，但不知道是时间久了还是灵药谷潮湿的雾气一日又一日浸润，这红绸已经变成了深赤色，看上去不太喜庆。

　　姜阻雪叫来小二，她正要叫上两盘大荤的主菜，袖子里的铭牌一颠，她的“肘子”二字还没吐出来就收了回去，在小二疑惑的目光下，她笑了一下：“我要一盘水墨豆腐和清炒凤尾。”
　　不太清楚进了内城之后，铭牌是否有其他作用，姜阻雪不得不还要装出一副淡然的药商作派来。

　　她点的这两都属于南息的本土菜，因着来往的商贾多，醉风阁也备有这些外地风味。
　　而灵药谷吃冷不吃热，即使是清炒，也只是做个样子，上来的两道菜连一点烟气都没有，筷子碰上去都没有一点水汽。

　　姜阻雪看着这像极了斋饭的菜，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正要动筷，门口就走进三名大汉，看上去像是哪家府上的家丁，长相颇有些相似，也许是三兄弟，他们胳膊上的皮肤都黑一块白一块，被晒得十分没有规律。下三白一扫进来，就连走路都有一种狗仗人势的味道。

　　小二见了三人，恭敬地凑上来问：“还是之前的几道菜吗？”
　　原来还是老客。
　　头上还绑着头巾的大汉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了姜阻雪一边的空桌，那是他们常坐的位置。

　　只是第三个大汉屁股还没坐稳，就痛叫了一声，整个人又弹了起来。其他两人见了先是哈哈大笑，取笑了这人一番，随后那头巾大汉叹了口气：“我们那药见效慢，二十大板子虽然不算多，但现在正是热的时候，药不能多敷，你就忍着点吧。”

　　姜阻雪挑了挑眉，余光瞥向三个大汉，她叫来小二：“你们这儿有不醉人的桂花酿吗？”
　　“当然有，客官你等着。”

　　“我看我们老爷是走火入魔了！”
　　“那画霜我们也没挖错坟，接亲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怎么也怪不到我们头上来，老爷也是爱子心切。”

　　“可你也听到乡里私底下怎么说我们，现在大家都说陈府被鬼缠上了，我们也活不长了！”那被打了二十大板的大汉声音越来越大，一拍桌子十分气愤。
　　“陈三你小声点！”戴着头巾的大汉也许是里面的老大，他伸出手来，把陈三的手从桌上拿了起来，他声音低沉，“你想被所有人都知道？”
　　陈三不敢回嘴，只鼻孔出气，冷哼一声站在一旁。

　　两人中间的人看起来十分憨厚，他看看老大又看看老三，把手放在唇边示意两人靠过去，一开口就是大逆不道的话，他小声说：“今天那神医要来，陈老爷忙不过来，我们可以去库房里偷点灵药，如果顺利的话明日出了灵药谷，我们把药卖了就能换钱找个地方开镖局去。”
　　此话一出，这桌上一下子就安静了起来。

　　姜阻雪接了小二的酒，没成想听八卦之余还听到了宋玟的消息，还真是城小人少，三人就能成虎。
　　她又留意起正在收着红绸的师傅，他们人人手里都拿着几张黄符，收一点就贴一张上去，只是这符也没有灵力，不知道能防住些什么脏东西。

　　这三人大概干的都是体力活，吃饭风起云涌一般，菜还刚上来没多久就把菜盘洗劫一空。陈三碗里的酒一滴都没剩，他爽利地放下碗，看向大哥：“我同意二哥的话。”
　　大哥看着陈三已经惨白了好几宿的脸色，脑海闪过陈老爷的疯状，他暗叹一口气，良久才模棱两可接过话题：“回去再说吧。”

　　他们来也匆去也匆，但酒楼里的人好像早就熟悉了他们的做派，陈府的人忙，更何况这些天不太平，大家都不敢上去凑他们的热闹。
　　姜阻雪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偏头对着正在一边扯着红绸的师傅问道：“师傅，我是今天才来的药商，想问你们这是在驱鬼吗？这红喜事怎么还要贴符。”

　　师傅的眼睛浑浊翻白，两鬓也像是很少打理，他“啊啊”了两声，声音嘶哑，竟没法说出句成型的话来。
　　他指了指红绸子，又指了指黄符，黄符被他捏在手上，手心里的汗浸湿了黄符上的字，吓得他赶紧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使劲把符贴了上去。

　　姜阻雪了然，这是个说不了话的哑巴，她挥了挥手，不再为难别人。而其他两人，和这哑巴一样，似乎也有同样的毛病，目暗口吃的人，是不会泄露秘密的。
　　她吃下最后一口凤尾，感叹道：“水浅王八多，这灵药谷还真是古怪。”

　　宋玟抬头看了眼陈府的牌匾。

　　这牌匾白日里被灵药谷的水汽熏着，却丝毫未见上面的字迹和雕刻斑驳掉色，看上去像座新的府宅，没有一丝百年府邸的味道。
　　而旁边的红绸掉了一半，侍从见了也不在意，任由它这么耷拉着，弥漫着一股潮掉的水臭味。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对着小厮点了点头，出示了自己的铭牌，谁知这牌才看了一眼，对面的小厮就吓得后退两步，再看也不看他一眼，连滚带爬地又一路跑回了府里，动作迅速而娴熟。

　　匣子里的东西敲了敲木头，发出清脆的两声响，宋玟没理它，老神在在地站在门口。
　　过了好一会儿，刚才还吓得要尿的小厮就带着两位丫鬟出现在了视野里，丫鬟手上还不知道端着什么东西，走姿矜持而优雅。

　　等走近了，宋玟才看到那端着的物什，是一个铃铛。
　　铃铛通体青铜色，但似乎有些老，上面锈迹斑斑，剥落了好几层，看上去只能当个装饰品。

　　那小厮苦着张脸，他拿起铃铛，神情十分痛苦，像是拿不住一样。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走过来的两步里冷汗直冒，他左右摇着铃铛，来回可能只有两下，就见这铃铛兀自震起来，声音沉闷洪大，倒像是一口钟。

　　旁边站着的两个丫鬟观察着宋玟的神色，见他神色淡然，丝毫没被铃铛影响，暗自松了口气，把可怜的小厮叫了回去：“好了，把铃铛放回来吧。”
　　其中一个丫鬟穿着鹅黄色的素裙，她的脸颊边上有一道划痕，浅但却十分明显，已经结了层痂。她微微躬身，道：“因为近段日子有些不太平，铃铛是为了避免阴气侵扰，还请神医谅解。”

　　“你们老爷呢？”
　　那铃铛被放回了盘子上，宋玟收回目光，他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