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社恐i人

4、我在你店里吃了四年馄饨

　　自确认是真实的苏明月后，陆卿的心情一直不能平复。
　　她额头怎么了？受伤了吗？自己弄的吗？又用什么伤害自己的方法了吗？不该躲的，应该上去跟她打招呼。可是第一句应该要说什么？她还记得他吗？就算不记得也应该上去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老家的馄饨店不做了吗？她来滨州做什么？还能遇见吗？男朋友呢？男朋友还在一起吗？说不定已经结婚了。戒指，怎么不看下她有没有戴戒指，早知道不躲了……

　　无数凌乱的想法充斥一向逻辑清晰的头脑，就连霍助理喊他都没有注意到。
　　“陆总！”霍助理猛地喊一嗓子。

　　陆卿从混乱的懊悔中回神，眉间皱起一道裂缝。
　　为自己刚才的慌乱与没有条理，还有无尽的懊恼与沉寂6年依旧不受控制的心动。

　　“到了。”
　　霍助理握拳咳了下，回到斯文端正的模样。

　　陆卿揉了揉眉头，看向车外的酒店门口，整理掉不该出现的思绪。
　　“进去吧。”

　　陆卿一进入会场，作为主办方代表的张主任迎上来，笑意盈盈。
　　“陆总，欢迎欢迎。”

　　“张主任，风采依旧。”陆卿握手。
　　“要说风采，谁也比不上陆总。你今天能来，我相信这场交流会对于我们一定获益良多。”

　　陆卿冰山微微融化：“您过奖了。‘灵游’能收到贵方的邀请，是‘灵游’的荣幸。我期待在未来我们双方有更多的交流和合作，共同推动产业发展。”
　　“会有机会的。我听说你们现在在开发一款新游戏，跟之前的‘游吟’有很大区别？”张主任打探口风。

　　“确实如此。”
　　能保密一年多不让外界得到消息，已经不是易事。现在既然已经瞒不住灵游开发新款游戏的消息，陆卿也就没打算藏着掖着。
　　只要核心技术没泄露，他不介意看其他家公司为了猜测他开发的项目核心是什么，而急得焦头烂额的样子。

　　张主任赞扬道：“敢创新，不愧是能创造出‘游吟’的人。今天‘易光’、‘风玩’、‘非萌’几家公司都在，要是知道这个消息，怕是整晚都要盯着你不放了。”
　　“这也是我今天来参加这场交流会的目的。”陆卿顿了下，别有深意地说，“合作交流，促进发展。”

　　张主任大笑：“哈哈，那快入座吧。看到你来，那几位已经坐不住了。”
　　“好，那我先过去了。”

　　陆卿走进会场，跟到场的另外几位主办方打过招呼后，这才走向排好的座位。
　　几家游戏公司代表见到陆卿，也已经从座位站起，似乎在欢迎他的到来。

　　霍助理跟在身旁，看向座位安排，戏谑道：“今晚的座位安排有趣。左边是曾经想要恶意收购我们公司的‘风玩’，右边是风格跟我们最像的‘易光’，后面那家是以模仿我们三家崛起的‘非萌’。这主办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
　　“恐怕他们要失望了。今天幽灵没来，这架吵不起来。”

　　话虽如此，但霍助理注意到，陆卿在跟三家代表交流时，态度有明显不同。
　　对“风玩”，陆卿可以说是冰释前嫌，展现出较大的诚意，交流较多；对“非萌”，虽交流不多，但也有来有往；唯有“易光”，几乎没怎么交流。

　　好几次“易光”的总经理董正易找陆卿交谈，都被陆卿有意无意忽略。
　　一次两次别人看不出什么，次数多了，在场的人精都看出了名堂。

　　“业界传闻‘灵游’的陆卿和‘易光’的董正易不和。今天看来，传闻是真的。”
　　“同为业界天才，陆卿这样，未免思想太过狭隘，相比之下，董正易倒是更心胸宽广。”
　　“你不知道吗？有传闻易光目前最赚钱的游戏‘光’，初版是陆卿和董正易一起开发的。”
　　“他们不是竞争对手吗？”
　　“听说他们初中时是最好的朋友，后来大学突然分道扬镳。有人传是董正易霸占了两人共同开发的游戏，也就是现在的‘光’的初版。”
　　……

　　絮絮低语中，一道清丽的嗓音染着怒气。
　　“未经证实的传言你们这样乱嚼舌根，我可以控告你们造谣诽谤。”

　　在场的人望向从座位站起，冲背后厉声警告的女人。
　　女子齐耳短发，肤如凝脂，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柳叶眉、高挺秀气的鼻梁，樱桃小嘴，标准的俏丽灵动美人。

　　“玲珑。”
　　董正易冲她摇摇头：“清者自清，不要紧的。”

　　诸葛玲珑看向董正易，眉目含情。
　　她跨过首排座位，走向站角落与人交谈的陆卿。

　　陆卿正跟“风玩”总经理交流ARPG类型的游戏，见到诸葛玲珑走进，停下谈话，色浅而淡漠的眸子望向她。
　　诸葛玲珑质问，声音里有深厚友谊破碎的伤心：“陆卿，你就任由他们这么攻击阿易吗？事实并非如此，你为什么从来不替阿易澄清？还是说你就想听别人在背后这样议论阿易，所以才不做任何解释？”

　　聚光灯直射的角落空气胶着，其中不乏看热闹的人。
　　入行久的人都知道，陆卿、董正易、诸葛玲珑曾经的关系就犹如现在的陆卿、沈和玉和许青槐。

　　大学后，陆卿和董正易决裂，诸葛玲珑嫁给“易光”集团太子爷董正易，陆卿与他们二人彻底断了关系。
　　诸葛玲珑现在站出来，如此维护董正易，于陆卿立场，就像是陆卿背叛了两人，场面一时极为难看。

　　霍助理出面维护：“董夫人，请注意你的措辞。陆总的为人我们都很清楚，他不会做这种事。若你再无端揣测，我们‘灵游’虽比不上你们‘易光’家大业大，但也绝不容许他人随意诋毁‘灵游’的高管。”

　　“陆卿，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诸葛玲珑紧盯陆卿，似乎是想在他身上找回什么，但清澈的眼眸逐渐载满失望。

　　陆卿清冽而缓慢的音调有种和谐的平静，近乎无情：“诸葛经理，与今天交流会无关的事情，我想我们没有讨论的必要。”

　　诸葛玲珑还想再说什么，董正易握住她捏紧的手。
　　“玲珑，他说的没错。今天我们是来参加产业发展交流会，不是来叙旧的。”

　　“阿易。”
　　诸葛玲珑眼眶微红，露出惹人心疼的受伤眼神。

　　董正易转向陆卿：“陆总，我替玲珑向你道歉。你也知道她一向心思单纯，性格直率，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刚才的话，她不是有心的，希望你别往心里去。那我们改日再约，到时希望你能不吝赐教。”

　　陆卿略微点头。
　　董正易牵着诸葛玲珑恩爱入座。

　　陆卿看下时间，向“风玩”总经理表示歉意：“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坐下再聊吧。”
　　“风玩”经理搬出主办方的面子，打圆场：“对对对，不能喧宾夺主。今天的主角是那几位，我们只是陪跑的。各位，我们坐下再聊。”
　　___

　　结束活动，陆卿坐在返程的车里，停下手上的工作，看向副驾驶的霍助理欲言又止。
　　霍助理透过后视镜，注意到陆卿回去路上已经看了他不下数十次，他甚至怀疑这位领导是不是因为下午仗义执言的事迷恋上自己。

　　“射手，你有话要跟我说？”
　　“没有。”

　　陆卿托腮看向窗外，半晌，又睨眼看向前排座椅。
　　霍助理被陆卿果敢决断的眼神看习惯了，突然对上他纠结的眼神，心里发毛。

　　“你真的没话对我说吗？有事尽管吩咐。只要不卖身，我都会尽力帮你办。”
　　“……”

　　私底下是好友的两人，偶尔也会开开玩笑。搁平时上班期间，霍助理是不会这样的，但今天的陆卿一切都太反常了。
　　霍助理用玩笑试探陆卿。

　　陆卿沉默几秒，凉薄的唇张了张，又闭上。
　　又一次没忍住，改口道：“你打电话给前台，问下下午那个人去我们公司有什么事？”

　　“哪个人？”
　　“下午在门口遇见，拖着行李箱的那个。”
　　“谁？”

　　会议后，霍助理早已忘记这事，经陆卿一提，恍然大悟：“哦，门口遇见身材很好的那位？”
　　陆卿脸色一凝。

　　“怎么，你们认……”
　　霍助理一见陆卿霜降般的脸色。

　　似乎是真生气了。
　　立即恢复工作腔调：“好的，我马上联系。”

　　霍助理掏出手机。
　　“除了拖个行李箱，还有其他信息吗？比如名字什么的？”

　　陆卿脸上的寒霜逐渐融解：“……苏明月。”
　　霍助理浑身一颤，也不知道是担心得罪陆卿，还是因为陆卿轻柔的声调。

　　表情好恶心。
　　霍助理拨通内部专线。

　　两通电话后，霍助理贯彻公事公办的语气：“她来我们公司面试商务经理，可惜没能通过。”
　　陆卿略微点头，刚才霍助理的外放他都听见了。

　　“需要我跟人事那边打声招呼吗？可以安排其他更合适的岗位。”霍助理征询意见。
　　陆卿继续工作：“不用了。公司有公司的规定。既然人事那边否决了，我们不方便插手。”

　　十多分钟后。
　　陆卿再次开口：“你让人事把苏明月简历发过来。”

　　霍助理往后一看。
　　陆卿头没抬，盯着腿上的笔记本，手也没停，啪嗒啪嗒敲着键盘。

　　大概是没听见回复，陆卿微微抬眸。
　　霍助理立马应：“好的，我马上办。”

　　——

　　撑着伞，挡住逐渐辣毒的太阳，苏明月按照面试电话里说的，走近公寓楼后，直接乘坐电梯前往12楼。
　　12楼的酒店前台听说她来面试同岗位，把她引到经理办公室。

　　傍晚的阳光照亮整间办公室，一面墙的书架前，穿着薄衫的女人优雅地倚着，白皙的手指翻动书页，举手投足间充满松弛与娴静。
　　看见有人进来，女人露出正脸，纤细的手臂抬向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吧。”

　　女人将手里的书放回书架，坐到办公椅上。
　　一张看不出实际年龄，五官算不上精致的脸，但眼神野心与温柔并存，给人故事感和神秘感。

　　女人看着入座的苏明月，红唇微微上扬，露出几分不违和的、少女的娇媚感。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苏明月这几天面试多了，像第一次那家那样的是少数，大多还是像现在这样的开场白，于是驾轻就熟地做了个介绍。
　　女人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开出薪资福利等条件，问苏明月能否接受。

　　苏明月没有立即回答。
　　底薪只有2800，虽然女人说有客房、会员卡等提成，月薪平均有5、6千，但她还是心里存疑。唯一好的，就是工作做一休二，她可以另做一份兼职。

　　女人似乎看出她的犹豫，让她回去等消息。
　　苏明月进了电梯，懊恼自己应该先应承下来，去不去再说，毕竟最近找工作形势严峻。

　　思考的功夫，一层电梯门已经打开。
　　苏明月看见一个风姿卓然的男人步履匆忙，正打算进电梯。

　　男人审美极好，一身偏正式的休闲装，不同于萧潇装扮的都市精致感，男人的品味更加干净自然。
　　他单手插在休闲西裤口袋，接听着电话，长腿每迈一步，都能看出西裤下的优越比例。

　　苏明月认出是那天面试时遇见的年轻男人。
　　这种一出生就拥有一切的人，很难忘记，更何况这才过去几天。

　　苏明月走出电梯，男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没见到苏明月，匆忙的脚步正面迎向苏明月。
　　眼看两人即将撞上，苏明月赶紧侧身躲避。

　　赶着去投胎吗？
　　苏明月将面试的不顺发泄在男人身上。

　　男人进入电梯，电梯口上的冷风送来一股好闻的气味。
　　因这股香味，苏明月没跟男人计较。

　　苏明月拎了下滑落的托特包，走出电梯。
　　鼻尖的香味渐淡，突然，苏明月听见背后电梯哐当一声，像是发生事故。

　　一道清冽焦急的男声响起。
　　“苏明月。”

　　苏明月回头。
　　男人骨节突起的白皙手背挡住电梯，在苏明月困惑时，香味变浓。

　　“我在你店里吃了四年馄饨，我能请你吃饭吗？”
　　话说完，男人硬朗的面颊轻微凹陷，凌厉的眼型闪过紧张、窘迫、懊恼……像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苏明月：“……”
　　这人什么情况？

　　——

　　苏明月端着馄饨从厨房出来，看到门口站着个少年。
　　少年站在简陋的屋檐下躲临时雨，额前的刘海凝着水珠，清隽的脸庞带着新伤，漂亮的眼睛飘进雨水，氤氲地看着前方破落的泥瓦白墙。

　　苏明月坐下，吃了两口馄饨，想起小时候被同学欺负的萧望，也总是这样，躲村口林子里，等不哭了才敢回家。
　　苏明月动了恻隐之心，从冰柜里拿出瓶豆奶，拧开瓶盖。

　　她看眼瓶盖内部，为自己的好运发笑，走到门外，把插着吸管的豆奶递给少年。
　　少年一看就是家教良好的小孩，侧开头，抹掉眼泪，跟她说：“我没带钱。”

　　苏明月给他看瓶盖，声音疏离，算不上亲切：“免费送你的，拿着吧。喝完把瓶子给我。”
　　苏明月把豆奶塞给少年，把“再来一瓶”的瓶盖放在桌上，继续吃馄饨。

　　少年陆卿拿着手里的豆奶，回头看。
　　店面不大，自己房子改的，打扫得很干净，已经是饭点，店里却只有女人自己，生意该是很差。

　　女人面对着他吃类似饺子般的东西，注意到他的打量，略带距离感的视线停在他身上。
　　陆卿本能地避开她的视线，耳根发烫。

　　女人看着似乎比他大7、8岁，脸型线条流畅，颧骨略高，五官疏离美艳又极富攻击性，矛盾的组合，呈现出一股倔强的英气，长得很有辨识度，即使穿着略带土气的紧身衣，也依旧让人一眼难忘。
　　没一会儿，雨过天晴。

　　陆卿将手里的空瓶子还给扫地的苏明月：“谢谢。”
　　苏明月将空瓶放进篮筐，看着他，语气像是关心自家弟弟：“饿么？”

　　陆卿倏地脸热，下意识反抗饥饿的肚子，脱口而出：“不饿。”
　　苏明月重新拿起扫把：“要饿了，破例给你赊账，给你煮碗馄饨。你下次来，再把钱补上。”

　　“我不饿，谢谢。”
　　陆卿逃似的跑出门，又想回应她的好意，到门口时，忽然停下，回头看着苏明月：“下次我会带钱来。”

　　“好。”苏明月撑着扫把冲他笑。
　　陆卿跑了，但那个明媚的笑却烙进了脑子里。

　　最初，只是对一个善意的感激。
　　陆卿没想到后来那份感激会不断发芽，演变成其他的情愫，被他埋在心底，不敢宣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