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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九月初九,不宜嫁娶。

      荒山,一辆挂满红绸的华盖马车缓缓在崎岖山路上驶着,向山头而去。

      马车车头,两盏红灯笼晃荡,在茫茫夜色中,犹如两只血红的眼睛,突兀诡异,叫人心惊。

      车厢里,没有任何火烛,借着车外灯笼晦暗不清的光,依稀间,可以看清马车里坐了三个身着华贵喜服的人。

      其中,坐在正中间的那位俏公子,手里抓着一条红绸,红绸被他抓得皱巴巴的,他却像是浑然不知般,自顾自抹着泪,哽咽:“小爹爹,小娘亲,向烛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就全看你们了……”

      他说着,抓住左手边的人,又嘤嘤嘤喊了声“小爹爹”,而那人,睨他一眼,发出的竟是一个清脆女声,“知道了,我会保护好你的。”

      说罢,女子扒开俏公子的手,离人又坐远三分,开始理被对方抓出折痕的袖子。

      俏公子见状,嘴角抽了抽,收回垂在半空的手,继续抓着红绸,折磨死物。

      一时,车厢中,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以及俏公子时不时在两侧人身上小心打量的目光。

      这二人里,左手边、那个被他称作“小爹爹”的女子,姓凌,名岁安。

      凌岁安圆脸杏眼,眼睛黑亮清澈,笑起来有一对可爱的酒窝,是个标准的甜美挂长相,叫人一眼便心生欢喜,不由自主地就想靠近。

      但一靠近,人又会被她周遭冷得不能再冷的气场逼退,然后在第二眼,发觉这小姑娘虽然模样可爱,但神情却像是一滩死水,触及就叫人呼吸不禁一滞,心也不知怎么怕得发颤。

      而有关心悸紧张这一点,修为在凌岁安之上,或者与凌岁安关系近些的人都知道,这是因为凌岁安不喜欢别人看她的脸,所以故意释放威压导致。

      至于俏公子为什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看她,凌岁安表示:她释放威压了,只是没想到这厮好像有那什么大病,威压释放得越厉害,他越是欠得要看人。

      是故,久而久之,凌岁安也就不想管这脑子缺根弦、心上缺个角的小公子,只想赶紧做完任务,然后和这人彻底分道扬镳。

      车窗外,天又黑了一度,飒飒风声拂过车头,激得车铃一阵叮当作响。

      此时,马车距离山头还有一截儿,车里,凌岁安抱手,听着耳畔各种声音交织,思绪渐渐飘远。

      这回下山,凌岁安是为进阶大乘。

      大乘期,整个修真界,十个手指头数得过来,由此可见,这个高度是有多难达到。

      但于十五金丹,十五岁半元婴,十六化神,十七炼虚,十八合体,几乎一年一个进阶的凌岁安而言,大乘应该也是可以轻轻松松达到的。

      怎料,整整两年,凌岁安除了在第一年半步微微跨进大乘,剩下半步则是如何也跨不出,至今不上不下、艰难卡着。

      为此,凌岁安苦思冥想,试遍了所有她能想到的进阶法子,却都一无所获,甚至,还因干废宗门一个秘境,背上了秘境重建的高昂费用,直到半月前,才堪堪还完钱。

      如今,真可谓是穷得叮当响,一朝返贫。

      返贫以后,凌岁安也就不敢往大的方面造作了,因此,她略一琢磨,不得已选择请教一个人——她的师尊,余清风。

      余清风,人不如其名,他既没有古人在诗中赋予“清风”的高洁品质,也没有“清风”自带的温柔特性,反倒嗜酒如命,十分贴近隐藏款、放荡不羁的世外高人形象。

      虽然,事实上,他也的确算是个世外高人,毕竟,那十个手指头数得过来的大乘期里,就有他一个,还是最年轻的。

      只是,根据凌岁安对余清风的了解来看,余清风给出的建议向来是靠谱又离谱的,所以听取需谨慎,不然一个不小心,容易在阴沟里翻船。

      而这,也是凌岁安迟迟不想去请教他的原因,毕竟,谁也不知道余清风会出什么损招坑她。

      凌岁安去找余清风的时候,余清风正在理红线,满屋子的红线,密密麻麻地东摆一堆,西摆一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些红线都是余清风去欢喜宗批发的,一块灵石一百根,套上“姻缘线”的名头,再加上“千里姻缘一线牵”的噱头,最后用上他抱月宗“清风仙尊”的人头,这些红线就能以一百灵石一根的价格,卖出去。

      这一卖就是九十九块灵石的差价,够黑,但叫凌岁安不解的是,余清风卖了几十年,竟然还没翻车,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余清风也曾“义正词严”地解释过,他说:“乖徒儿,为师做的都是正经买卖,大大滴有良心,当然能屹立不倒数十年,永远在行业最前头。”

      对此,凌岁安笑笑不说话。要不是清楚这些红线来路,也清楚余清风德性,她听了这鬼话,可能还真就信了。

      忽视红线,凌岁安站在余清风屋外,说了她进阶遇瓶颈一事。

      余清风听完,身缠十数条红线,走到她面前,同她道:“这事简单,你下山掳个道侣就能解决了。”

      接着,余清风也不给凌岁安第二次开口的机会,啪,丢给人一摞厚厚的书,什么《十天叫他欲罢不能》,什么《怎样征服美丽少男》,什么《欢喜宗绝密之论如何正确双修》……

      总而言之,大都是些脖子以下的经典读物。

      凌岁安:“……”

      凌岁安提醒余清风:“师尊,我修的是无情道。”

      余清风看也不看她,自顾自从袖子里随意掏出一根红线,系到凌岁安纤细的手腕上。

      “为师知道你修的是无情道。”余清风说,“格局打开,谁说无情道就不能有道侣了。尤其是像乖徒儿你这样式的,就算一次性有个四五个道侣都成。不过——”

      余清风清了清嗓子,一脸凝重:“乖徒儿,你若一次性有四五个道侣,切记要看这三本书。”

      余清风从凌岁安怀里抽出三本册子,分别是:《时间管理大师》、《治理鱼塘的正确方法》、《海后经验所谈之如何避免修罗场》。

      凌岁安:“……”

      凌岁安情绪哪怕再难起波澜,此刻,也不由问余清风:“师尊,这些书你哪来的?”

      余清风随意摆手:“欢喜宗淘来的,虽然有些词晦涩难懂,但内容大致可以看懂,就一直放在介子囊里。”

      话落,余清风已经将凌岁安手腕上的红线系了个死结,系完,他眯眼笑道:“乖徒儿,俗话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如今,为师给你指了明路,还给了你这么多宝贝,想来,你也一定会回报为师吧。”

      余清风熟练开坑。

      凌岁安顿了顿,然后就在这迟疑的瞬间,余清风已然将濯垢宗的求救信塞进了她手里。

      “你师姐此去凡界,不知要多少日子才能回来,所以这事,为师就只能拜托你了。”余清风郑重其事拍拍凌岁安的肩,拍完,他就果断关上屋门,声音从门后嗡嗡又响了几下,“乖徒放心,为师给你指的这条明路,定叫你一月大乘,三月飞升!”

      余清风信誓旦旦。

      凌岁安盯着门,半晌,将书收进储物戒,随后,拆开信。

      给余清风写信的是濯垢宗宗主,这位宗主是余清风年轻时的酒友,余清风曾欠他几顿酒钱,合起来,因记不清数目,于是,余清风大腿一拍,说,“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遇上什么事,我帮你。”

      余清风保证得干脆,濯垢宗宗主答应得也干脆。

      谁让,濯垢宗不缺钱,且大乘期仙尊的人情可比钱这俗物有用的多。

      濯垢宗宗主在信上说,他这回要用这人情,是为了他那独子、濯垢宗少宗主——李向烛。

      李向烛今年年二十二,因着体质特殊,所以打小就招邪祟喜欢,不过这回,他招的倒不是什么邪祟,而是妖,一只大妖。

      大妖名绿蛾,修行千年之久,非合体期修士,皆无与她一敌之力。

      此外,据濯垢宗宗主说,这绿蛾还强占了濯垢宗百里地外一无名山,无名山上有一荒宅,荒宅中,有另一大妖曾渡劫时留下的残阵,残阵与绿蛾实力相叠加,压根不是他濯垢宗可以对付的。

      所以,濯垢宗就歇了斩妖的心思,打算苟着,等绿蛾自己个离开。

      哪成想,这绿蛾她扬言说,要娶濯垢宗少宗主为夫,若是濯垢宗不肯,就灭了整个濯垢宗,然后扬了他濯垢宗宗主的骨灰,再强取豪夺濯垢宗少宗主。

      迫不得已,濯垢宗宗主只得用余清风这个人情,想叫余清风帮他解决绿蛾这事。

      而余清风懒得下山奔波,便将这事推给了凌岁安。

      对此,凌岁安倒没有多反感,毕竟,她师尊狗也不是第一天狗了,再者,师尊说下山就能进阶大乘,她也打算试试。

      凌岁安到濯垢宗那日,濯垢宗与绿蛾已经交涉过几回,交涉的结果就是:李向烛该嫁还是得嫁,不过,按着人的习俗,绿蛾答应,李向烛的父母可以陪同他嫁到无名山上的荒宅,作为李向烛嫁妖的见证人。

      可濯垢宗宗主和宗主夫人一个化神,一个炼虚,压根就敌不过绿蛾,保护不了他们的宝贝儿子。

      于是,二人脑袋瓜子一拍,决定卸去少宗主父母一职,转而,让旁人来扮演这两个角色。

      其中,凌岁安来得时机不错,这两个角色还有的选,所以,她点兵点将一番,最后成为了李向烛的小爹爹。

      至于她的夫人、李向烛的小娘亲则是一个修为也在合体、由濯垢宗宗主千挑万选出来的散修扮演。

      且值得一提的是,这散修与凌岁安一样,是反串,只不过凌岁安是女扮男,而他是男扮女。

      因此,车厢中,二人一左一右坐着,叫李向烛成功拥了面容白净的可爱爹,以及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长相甚是大气周正的帅气娘。

      这帅气的娘亲姓晋,凌岁安把玩手腕上红线时,他正阖眸假寐,寐到一半,马车蓦地一停,车帘被一阵风吹起,却迟迟不落下。

      “到了。”凌岁安望向车帘外,视线划过一挂满红绸的荒宅,又收回。

      “这么快……”李向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手下力气又收紧几分,抓得红绸更加皱巴。

      李向烛是不想下马车的。他伸手,下意识想抓住离自己近些的姓晋散修,却不想,晋慕余眨眼就站在马车外,他连个衣角都没摸到。

      李向烛:“……”

      李向烛皱了皱眉,又看向凌岁安,凌岁安回他一眼,起身,避开李向烛小心伸来的手,摇身一变,变作濯垢宗宗主的样,接着又用濯垢宗宗主的语气,冷声道:“还不下车。”

      话音落下,她也直接跳下马车,站到晋慕余身边。

      二人身后,马车车厢里,李向烛泪眼朦胧看着抛他而去的二人,委屈但不敢吭声,只得在心理建设片刻后,哆哆嗦嗦下车,挤到二人中间。

      三人齐齐站作一排,站在荒宅几步外,打量着荒宅。

      荒宅白墙黑瓦,角角落落里的蛛网被打扫干净,墙面也像是新粉刷过,一尘不染,与从瓦上悬挂下来的红绸明暗相映。

      除了红绸,这荒宅里里外外还挂满了大红灯笼,灯笼里烛火闪烁,给这原本阴森森的宅子平添了几分温馨。

      “她似乎是真心想娶你。”凌岁安有感而发。

      李向烛一个哆嗦,脸色惨白,“人妖殊途,怎会真心?”

      凌岁安闻言,若有所思,思不出来,便转移话题:“该进去了。”

      说罢,她抬脚跨过宅门。一旁,晋慕余在打量完荒宅外边的布置后,也跟着一道进了宅门。

      宅门里,又是另一番天地,李向烛跟上,正想问凌岁安:“你可察觉绿蛾气息?”

      哪成想,他一只脚刚跨过门槛,还没来得及开口,头顶的大红灯笼里就扑簌簌落下漫天金粉,金粉落在鼻尖,他一个聚眼,眼前就陷入无边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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