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来的表姑娘》鲤谙

37、第 37 章

　　即便鹿衣紧赶慢赶，其间季盈稚又是喝姜汤又是包披风，生怕受一点寒，可等拿来干净衣物给季盈稚换上的时候，她摸摸季盈稚露在外头的手，已经冰冰凉了。

　　靖国公府还算厚道，更衣的地方供了足量的炭火，季盈稚换好衣裳后靠近累丝镶红石的暖炉，耐心地烤着身子。

　　渐渐暖和起来了，季盈稚轻舒一口气。

　　“今日本来还算暖和，没想到突然下了小雨，一下子变得寒飕飕的。”

　　季盈稚摸摸自己的手，好像在回忆方才手心失温，肢体僵硬的感觉。

　　鹿衣也是心有余悸：“还好王妈妈考虑得周到，准备了厚一点的的衣裳，这不正巧用上了。”

　　“王妈妈可不是北地人，像这样春日里骤变的天色，她也是有经历过的，自然比我们懂得多。”

　　鹿衣点点头，也觉得有道理。

　　屋内暖和又静谧，季盈稚待得昏昏欲睡，实在不愿离开。

　　可不能这么懈怠。

　　季盈稚觉得差不多了，命鹿衣收拾收拾，准备回流花水榭。

　　徐珮可还一个人落单呢，季盈稚自觉还是回去陪着她比较好。

　　虽然余少城在男客那头，与徐珮碰不上面，但江虹歆可就在女客处待客。她似乎有所察觉，待徐珮态度有异，季盈稚心生隐忧，怕生出什么事端。

　　待季盈稚回到流花水榭时，天色渐暗，徐珮还未归来。

　　季盈稚方才先走一步，也不知道徐珮几时才等到她的丫鬟，此时又已经去了多久，只好时刻留心着，时不时看一眼阁楼下的进门处。

　　她心里存着事，有一搭没一搭地用了点宴会上的食物，反而没注意到同一桌落座的一些姑娘们，用着好奇的目光悄悄打量了她几眼。

　　徐琼帮怀宁长公主带了快一整天的小孩，此时余青玉被仆妇带去公主身边用晚膳了，她终于得闲，疲累地在季盈稚身旁入座。

　　她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一坐下便急切地问季盈稚徐珮的情况。

　　季盈稚有些心虚，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才回答徐琼：“我没来得及听到三姐姐和牛太太到底说了些什么。不过我跟三姐姐一块回来的，她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或许就是陪牛太太散了散步，说了些家常吧？”

　　“她现在人呢？”徐琼似乎也不在意季盈稚有无听到些什么。

　　“方才回来的时候赶上下雨了，她去更衣还未回来。”

　　徐琼见徐珮不在，面露愁色，悄声对季盈稚道：“真是才出虎穴又要入狼窝，你不知道我方才探听到什么，难受得我饭都要吃不下了。”

　　季盈稚肃然起敬，徐琼可是一直带着余青玉玩呢，这都能叫她见缝插针替徐珮探听消息。

　　“......二太太身旁有个丫鬟与我有几分情面，今日二太太正好带了她出来伺候，我便寻了个机会去与她说了会儿话。

　　“那个牛太太，早就与二太太有联络了，今日就是他们定下来相看珮姐儿的时候，怪道二太太前些日子那么着急珮姐儿的病......说是来自荀西州一户远近闻名的商贾之家，家中只有一个独子。”

　　徐琼说到这与季盈稚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察觉了其中的疑点。

　　商贾之家，家中独子，怎么听都觉得牛家太太该找个善于经营交际、担得起事的姑娘作儿媳。

　　而徐珮嘛，不是她们看不起自家姐妹。只是她自小就是这性子，每回参加各府宴会，都恨不得别人看不见她。在荀地各位夫人太太眼中，从没有过这方面的好名声，便是听闻过她的，也都只是听过她容色过人的美名。

　　想到这，季盈稚隐约猜到一个可能。

　　还没问出口呢，徐琼已是心有灵犀地点点头。

　　“就是冲着她的好相貌来的。牛家公子，出了名的爱美人，也是出了名的喜新厌旧。从十三四岁开始，家里姬妾一个接一个抬进屋里，都是新鲜了一段日子就厌弃了。牛家太太就怕他娶了夫人也是这般，便决意给他挑一个容色过人的妻子。”

　　所以瞧中了徐珮。拥有能迎合牛家公子要求的容貌，出身荀地大族，又只是庶房子女。牛家定下她不落门楣，又能拿捏得住。

　　反过来对于徐府来说，二太太给徐珮寻的这门亲，说出去不丢脸面，更重要的是给二房带来极大的实惠，不似以往找的那些儿婿孙婿，说的好听些都是读书人，其实个个都还没迈进官场大门。

　　“若单论这些，其实说不上是多差的对象，至少牛家有钱。”徐琼叹了口气，“比起二姐姐和上一辈的四姨妈，至少在二房，嫁去牛家已是不错的出路了。”

　　虽然季盈稚有些不解，但徐琼却不好意思再提这个。

　　二房的二姑娘和上一辈的四姑奶奶，都被二房老爷徐骋嫁去了他赏识的贫苦读书人家里，赌的就是他们能考中进士，能圆了徐骋举业失意的遗憾。

　　可惜，两人嫁的时候夫婿都是举人功名，而今二姑娘才嫁了两年先不提，四姑奶奶已嫁了十五年了，四姑爷也还是个举人。

　　丈夫迟迟不能出头，一家老小都倚靠徐府姑娘的嫁妆过活，偏偏徐骋看重女婿孙婿，一味要求女儿贞静贤德，徐府女儿的嫁妆渐渐被吃空，却只能任劳任怨地为夫婿操持家务、奉养父母，忍着心里的苦替夫婿养子女、买小妾。

　　徐琼上一次见到二姐姐徐珊的时候，她的处境直让她心里发冷。

　　不敢再想，徐琼怕自己对长辈生出怨怼，只能压下情绪继续与季盈稚说那牛家公子。

　　徐琼人面交际广，今日宴会上有几个荀西州来的姑娘是她旧识，幸运地叫她打听出来一些隐晦的内情。

　　“......幸好他们都是荀西州人士，年龄相近，家中议亲的时候都花了功夫了解过。那牛家公子若只是少年风流，说实话许多人家都不在意，只要家里养的起，再多的姬妾放在屋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可他却不只是好色，还，还会动手！”

　　徐琼说起来难免外露了情绪，显得焦躁又气急。

　　“他家在荀西州也是少有人敢惹的大户人家，看中了谁就纳回来，一屋子莺莺燕燕出身复杂，有那烟花之地出身的，也有良家女子。

　　“他厌弃了谁就不把人当人看了，对自己的姬妾说动手就动手，常常打得鼻青脸肿。那良家出身的女子当然受不了如此对待，有几个就自求家去。

　　“——却叫他打得更狠！但凡是打听到这些的人家，早打消了将女儿嫁予他的想法。”

　　季盈稚听了真想仪态全无地翻个白眼。

　　徐琼都能在一场宴会里打听出来的事情，想来也不是多秘密的事情，冯氏只要有心，季盈稚不信她打听不到。

　　又或者，冯氏知道，但她根本不在乎。

　　季盈稚定调：“这牛家决计是不能嫁的，四姐姐，你可有什么办法？但凡是我办得到的，我都会尽力帮你的。”

　　徐琼语塞，她自听了这档子事，心里只剩愤怒了，一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帮徐珮推了这门亲事。

　　“现在，只能先等珮姐儿回来了。我们都不知道牛太太与她说了些什么，也许牛太太没相上珮姐儿呢？”

　　徐琼想得乐观，季盈稚对此不报太大期望。当衡量的标准只剩下容貌的时候，三姐姐可能是在场这些姑娘中最符合条件的人选了。

　　“说来奇怪，从我回到这儿也过了挺长一段时间，三姐姐怎么还没回来？”

　　两人又等了约一刻钟，徐珮还是没出现，情绪渐渐焦躁起来。

　　徐琼想到一些不妙的可能性，强忍着情绪，叫来贴身丫鬟交代几句。

　　那丫鬟听了吩咐匆匆离开，不多时就顺利回来，悄悄在徐琼耳边答话。

　　徐琼深吸一口气，又环视了一圈屋内，确定了江虹歆还在这儿。随后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握住季盈稚的。

　　“又是这般......上次在庄子时也是这样，突然就消失了许久。”

　　她凑近季盈稚的耳朵，更谨慎地压低声音，用气声对她说：“余少城也消失了。”

　　徐琼紧张地抿唇，从齿缝里挤出话来：“她忘了她答应过什么吗？！难道是今天牛太太与她透露了什么，她不想嫁进牛家，才，才去求助那个人，是不是？”

　　徐琼希冀的眼光投向季盈稚，期待一个肯定的答案。这说法比起徐珮控制不住感情又跑去与余少城厮混更让她好接受些。

　　季盈稚想想徐珮方才在花园时的反常，不觉得是徐琼担忧的，或希冀的这两种可能。

　　“四姐姐......先别急。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靖国公府某处院落里。

　　徐珮被开门的声音惊动，这才恍然发现自己在这温暖的屋内不知不觉地小睡了片刻。

　　她环视屋内，暖炉里已渐渐熄了火光，只剩一缕烟气渐渐飘散，本该守着的丫鬟不见影踪。

　　她本以为进门的是她那擅离职守的贴身丫鬟，训斥的话还未出口，闪身进来的人却是一个眼生的丫鬟。

　　那丫鬟笑意晏晏，俯身行了个礼：“见过姑娘。我是三少爷身边贴身伺候的人，特来替主子传话：

　　“良人有约，只待您拨冗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