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离山栖》于易于细

3、第三章

　　翌日，玖天回到正安侯府，第一件事就是向母亲请安。

　　前些阵子刚下完一场小雨，现在正刺骨得冷。

　　虽说不用各个房间点火盆，但人手一个的汤婆子还是要备着的。

　　玖天体质特殊倒是并不怕这些，有没有汤婆子都无所谓，薛桦爱女心切，就是知道自家女儿不怕冷，也看不得她不暖和，着急让嬷嬷赶紧去取一个过来。

　　玖天也不推辞，能让母亲安心的事她从来不过多说一句。

　　“多谢嬷嬷。”玖天接过汤婆子笑盈盈地凑到薛桦面前，和她细讲着昨天军营里发生的趣事，还有她一人群战鹰翼军的勇猛事迹。

　　薛桦听的高兴，抬手抚了抚玖天的头，眉眼间满是慈祥的笑意：“我们家天儿天资聪颖，什么都是一等一的好。你父亲和兄长比你见的更多，多教你一些东西对你来说总是好的。”

　　“我会好好听父兄的话的。”玖天看了看周围，问道，“阿倪呢，我今日进门就没看见她，今日的学堂先生应当不讲课才对，她以往这时不都陪着您吗。”

　　“你从后山回来的所以才不知道，今日倪儿一大早就去城门口施粥了。”

　　“施粥？”玖天先是疑惑，后转念一想，也是，自己因为样貌原因很少能白天在大街上走动，更别说施粥了，母亲生完三个孩子后亏了身子，本就不宜多操劳，到冬季基本上是连房门都不出，父兄基本上也都是在军营中，所以整个正安侯府只有阿倪才出去施粥。

　　“是啊，京城内的放粥都是由正安侯府负责的。那阿倪身边的人手够吗，有没有多带几个侍卫。”

　　嬷嬷从一旁安抚道：“大小姐不用担心，姥爷身边的邹恒今天也跟着一起去了，二小姐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

　　“那便好。”玖天点点头，“城内现在说不准安不安全，多带些人总是好的。”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想着得提醒玖倪注意有没有举止异常之人。

　　“母亲，我有些事处理，先行告退。”玖天起身出门，快步走向玖倪的房间，把笼子里的小鸟放了出来，将刚写好的纸条绑在小鸟腿上，“八十两，送快点。”

　　八十两拍拍翅膀飞出墙外，玖天看着那不断远去的鸟儿心里不由得开始紧张，希望它能尽快把消息送到玖倪身边。

　　晌午，玖倪一行人才放完粥回府。玖天早已吩咐下人二小姐回来时要通报一声，玖倪前脚刚回到闺房解下披风，后脚玖天就踏入了房门。

　　玖倪见进来之人是玖天，笑着迎了上去：“阿姊，你……”

　　还没等她说完，玖天二话不说就先对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玖倪一下子被弄得不明所以，还是配合着玖天。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玖天没有看到玖倪身上有什么伤口才放下心来。

　　“哎呀，阿姊你不用很担心我，我很遵照你的叮嘱没有让自己受伤。”

　　“得亏你今天没事。”玖天拨弄了一下玖倪额前的碎发，“你以后出去都要带着邹恒，知不知道。”

　　“阿姊，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今天这般不安。”玖倪不禁攥紧了衣裙，脸上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玖天犹豫了一会：“告诉你也无妨，但你不能说出去，不管是母亲还是身边的下人。”

　　“嗯。”玖倪点头回应。

　　“……已经有南钟人进入京城了。”

　　“这！”玖倪也被这消息下了一跳，她很快压下心里的恐惧，“南钟人，他们竟然如此大胆！二十年之约还未到，他们就开始蠢蠢欲动。”

　　“他们掩饰得再好也会漏有破绽，你以后上街一定要小心，有什么可疑的人就告诉邹恒，让他去处理。今天晚上我再去找一次王永，他那一定有什么消息。”

　　“那阿姊，你也要小心。”

　　玖天以往都是选择晚上出门，夜晚灯光不好，只要不去那种十分热闹灯火通明的地方，她在街上完全可以不用戴斗笠。

　　醉心阁这种地方，晚上最是热闹，玖天还未入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脂粉味，还有杂七杂八对骂声，笑声……

　　醉心阁有一处赌钱的地方，叫做“唯乐赌坊”，顾名思义只为作乐，明珠成山，金银不断，各路富豪商人一掷千金，有的为自己一乐，有的为博美人一乐。那里才是整个醉心阁最大的销金窟。

　　王永虽然说不上是唯乐赌坊的管事，但赌坊能走到今日这盛大的局面王永功不可没，所以王永在醉心阁还是有些地位，要见他一面也是不易。

　　柜台前，那店小二正在记账，玖天走过去掏出一只牌子放在台上，低声道：“我要见王永。”

　　店小二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牌子，随后放下笔向后走去：“这边请。”

　　玖天随他上了楼，店小二将她带到一间房门前：“王公子就在里面，请。”

　　玖天冲他点点头：“多谢。”

　　玖天推开房门，一袭青衣的男子正斟茶，发髻有一条蓝色的发带低低地束着，透出一股慵懒的气息。他长得不似大多数男子那般硬朗，而是一副柔和的面貌，宽大的衣袍也掩不住他瘦弱的身板，见到来人，微微一笑：“阿天来了，快来坐，尝尝我刚泡好的茶。”

　　玖天走过去坐到他对面，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王永抬眼看了看，啧啧了两声，慢悠悠说道：“刚才一见你就觉得你心气急躁，想让你喝杯茶清清火。”

　　说着，又往玖天茶杯里倒了些：“我知道你此次来所为何事，但万事都不可操之过急。当年南钟国战败后就禁止了与大宁的一切交流，不管是通商还是学习都不被允许，这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很多人对南钟人的认识都是模糊的要找到要找到他们并掌握他们的行踪并不容易，我现在所能知道的就是他们现阶段不会有动作。”

　　“他们冒险潜入城内一定是有什么计划，但是他们规模不大，就凭那几人根本起不了什么火花，这几日城门口查得紧，应该不会再有人混进来。那或许，他们是为了……”玖天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制造一场恐慌。”

　　“那如果这样的话，能惊起整个京城的恐慌，恐怕只有从皇室那里下手了。”

　　王永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算起来，离得较近的一个是四月份的春猎，还有一个是六月份太后的大寿。”

　　“那他们十有八九会选择在那个时候动手。”

　　“目前赤甲军在皇城中守备，我父兄不便多插手……”

　　“打住打住。”王永截下她的话接着说，“你不要指望着你父兄会让你参与其中，至少，在京城里，不行。”

　　“为何不行。”玖天声音中有些怒意。

　　“为何？”王永轻抿了一口茶，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还是因为你的样貌太突出了吗，这几年一直流传着正安侯府有个‘病秧子大小姐’的说法，今年是太后六十岁大寿，往年你都可以不去，今年你可逃脱不了。你若在军中和寿宴上都露了面，万一被哪个有心眼的盯上就不好说。”

　　“那我就只能干等着？”

　　“这些个南钟人不足挂齿，交给你父兄就行，他们远比你熟悉那些人。”

　　玖天眼睛滴溜转了一圈了：“罢了，我不与他们添麻烦就是了。”

　　王永满意点点头：“既然想通了，就快些回去吧。”

　　玖天心道，就知道你不是跟我站在一边的，我怎么可能会乖乖听话。

　　王永送玖天出了房门，因为王永的房间在最顶处的一间，所以能看到整个赌坊的场景。

　　一个与这里奢靡富贵完全格格不入的身着麻衣的背影怀里不知捧着些什么，急匆匆地从赌坊跑出去。

　　那个头戴彩石黄金帽的异国富商是刚才和麻衣少年对赌的人，他对身边的几个彪形大汉说了几句，那几人点点头，往麻衣少年的方向上跟了上去。

　　玖天的神情暗了暗，找了暗处出门也跟了上去。

　　她听到的，那几个彪形大汉刚才的动静是出现在这个小巷方向的。

　　这里的光亮不是很好，她也用不着戴着斗笠，行动起来也会更方便。

　　忽然，玖天在某一地方停住了，她抽出随身带的匕首，猛地朝一个方向掷去。

　　紧接着，一声惨叫在黑夜中响起。在不远处，一个男人应声倒地，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大腿，嘴里痛苦的哀嚎和污言秽语接连不断。

　　他一人倒地也惊动其他四人不再隐藏，纷纷现身，有一人直接跳出来叫嚷：“你是谁，敢坏我们的好事。”

　　“那你们又是谁？为什么要追杀刚才那个人。”玖天反问回去。

　　“他坏了规矩，就该收拾收拾。”

　　“呵。”玖天一声轻笑，随即语气开始严肃起来，“摆在人眼前头的那才叫规矩，你们说的那都是狗屁。”

　　那人被说得恼羞成怒：“一个小女娃娃哪来那么大胆子！我今天也非得教训教训你，让你也知道什么叫规矩！”

　　几个人几乎是同时冲上来，玖天不能和他们近身博弈，不然很容易暴露，她轻点脚尖，迅速向后退去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

　　她顺手拿起倚靠在墙边的竹竿，巷子之间的距离太短不适宜用棍，于是从中间折断，选择了较粗的那一截紧握在手里。

　　虽然不比父亲的钢鞭有分量，杀伤力也远远不够，但是对付这几个浑身长着肉疙瘩却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人还是绰绰有余。

　　玖天心想着，只见那几个人分散开来，将玖天围住，不过他们的速度在玖天眼里还是差了些。

　　她很快选定一个目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的侧身给了他一击，快，准，狠，力道也足够大，那人很快倒在了地上。玖天趁机脱离的包围。

　　其他人有那么一瞬间愣住，估计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是有真功夫的，而且力道如此之大，几人犯了难，不知能不能挨住那力道。

　　玖天也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时间，再仗着黑夜的优势，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陷入了昏迷。

　　此时清醒的只有一开始被匕首打中的那人，他清楚自己的同伴全部被打败，现在朝他这边走来的脚步声是会威胁到他的。

　　“我……我……我……不……不要杀我……不要……”

　　一棍下去，那人的声音也停止了。

　　玖天扔掉手里的棍子，面无表情地甩甩手：“教我规矩，哼，除了我父兄还没人敢教我规矩。”

　　“簌簌--”

　　玖天身后杂草乱晃声响起，她并不在意，抬脚就要走。

　　“仙女姐姐！”那人的声音带着些雀跃。

　　那熟悉的声音响起，玖天收回刚迈出去的半步，神色如常地转过头，玩味地打量着他，似乎早就已经知道是他。

　　少年跑近，玖天看着他浑身沾满杂草的麻衣，不禁笑话他：“你还是那么爱钻草垛。”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我只能躲在那了。”

　　玖天视线下移，看到他腹部那凹凸不平又鼓鼓囊囊的，问道：“你这是赌赢了不少啊。”

　　他摸了摸，笑着说道：“也，也没有很多。”

　　“我给你的钱才几日就花完了，还想着去赌钱。”

　　少年沉默着不说话。

　　“你看起来又不像个傻的了，居然还能赌赢那么多。”

　　“没没没，没有。”他赶忙解释，“我只是运气好罢了。”

　　“赌坊里的人确实能一掷千金没错，但是做商人的心眼小的很，那些豪门大户之间都可能因为一点小钱打起来，更别说你这种没背景的，你赢了他们太多钱他们自会暗里找你麻烦。”

　　“啊？他们真可恶。”少年忿忿道。

　　“其实这些我都是听别人说的，今天也是第一次见。”玖天说，“你现在找到住处了吗，我送你回去。”

　　少年有些受宠若惊，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起来：“我，嗯，有有有，你，你真的要送我回去！”

　　“真的。”玖天神色认真，总得帮人帮到底吧。

　　“那……好，你跟我来。”

　　玖天随着他一路来到了一家小茶楼门前。

　　“仙女姐姐，我到了。”

　　玖天抬眼看着眼前这栋小酒楼，随后慢慢收回了目光，长长的眼睫也掩住了她的思索：“嗯，我也该走了。”

　　“啊？你不进来看看……”

　　不等少年再说什么，眨眼间，她几个动作就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