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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不我能慉，反以为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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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的村民站在沉沉日暮里，目送着少女迅速投入了暗淡无光的深林之中。
相瑶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正紧紧握着那柄锃亮的猎刀。她摸索前路而进，一点羸弱的火光，仿佛随时会被汹涌的暗夜和茂密的枝桠所吞噬。
与此同时，石屋周围的花，却开得依旧娇艳迷人。
玟九忱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白日阳光大好，他便走出门去，并精心采撷了一些新鲜的花朵和枝条。
夜晚蛙鸣蝉噪，衬得空山格外寂寥。他独坐在年轮桌前，手里正认真编织着一个灵星流转的百花篮。
桌子旁边燃着一个小火堆，明黄的火舌随意跳动着，被舔舐过的枯枝干柴，遂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变形断裂的声响。
火光忽明忽暗，映出玟九忱阴柔俊美的侧颜。他睫毛弯而浓密，如一片轻盈的鸦翎，降落在一汪静影沉璧的秋水之畔。
年轮之间散落满桌姹紫嫣红。男子从中拾起一朵茶蘼，心觉其美虽美矣，但总带着逝去的遗憾，故不中。
于是他接着又拣来一株风信子，再三思量后，他又觉得这花与相瑶的气质不甚般配，故而，也不中。
一件礼物，说简单，却又不简单。
玟九忱轻叹一声，在掠过无数芳华之后，少年纤长的手指，忽然停留在了一朵纯白无瑕的茉莉上面。
他若有所思地拈起花梗，原本波澜不惊的眼中，竟难得泛起一层含情脉脉的涟漪。将手中之花端详片刻后，玟九忱随即又从心口的衣襟里掏出一面古镜来。
同那张银弓一样，这面镜子也是母亲留给他的一件宝物。此镜由异兽狌狌的精魂锻铸而成，具有窥视过往、留存记忆的能力，古往今来，只此一面。
玟九忱暂且放下茉莉，正要作法开启狌狌镜之时，他却听见旁边的火堆里突然传来哐咚一声。接着，一只结实粗糙的手，便紧紧锁住了他的咽喉。
相瑶来势汹汹，对于玟九忱，她也是真下了狠手。火堆里添了一把新火，现下突然烧得旺了起来。
“是不是你？”
面对女子一反常态的质问，一头雾水的玟九忱不禁蹙眉道：“什么？”
“你杀了人，是不是？”
玟九忱被掐得有些难以言语，挣扎片刻后，他才勉强从口齿间挤出几个字说：“我……我为何要杀人？”
“你是妖，如今又受了重伤，所以你急需吸食人的精血恢复元气，对不对？”相瑶语气急切，本该浸染愤恨的眼底，此刻却布满了晶莹的泪花。
豆苗还那么小，方义又是家里的顶梁柱，而今他出了事，留下豆苗母女该如何生存？就算饿不死，那孤女寡母又该怎样面对村里的人言纷纷和挑逗戏弄？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而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无疑是作案动机最强的一个嫌疑犯。
当日他落难于此，相瑶也算是救过他一命。倘若玟九忱真的杀了方义，那么她就是那个引狼入室，开门揖盗的得力帮凶。
一念善换来一场祸，相瑶作为“罪魁祸首”，其内心的煎熬与懊悔，谁又能知？
可玟九忱又何尝不觉得冤枉，他这一日只在石屋周围打转，生怕走得远了，会惊扰到上山樵采的村民。
少女泪光闪烁，清冷的一张脸，染上几许烈焰的明和暗夜的晦。玟九忱的满腹苦水，都在她沉目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间，尽数风干在了烟岚云岫之中。
“我一直在等着你带山鸡汤过来，没有杀人。”
短短两句话，令相瑶掐着玟九忱的手突然松了一下，如果对方所言非虚，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可是，“你让我该如何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妖孽！”
相瑶自觉言语伤人，于是说着，她便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到了那个有待完善的花篮上面。
玟九忱没有继续解释，而是抻直手臂，够到了她藏于身后的那把猎刀。他抓住她握着刀柄的手，随后又缓缓向自己心口处抵去，“人不是我杀的，但你救过我一命，若你认定我会残害无辜，那么今日，就有劳姑娘为在下做个了结吧！”
恩怨纠葛间，相瑶亦感受到了，来自另外一人的手心的温热。她奔忙一日，情绪又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
面对玟九忱欲以死证清白的烈举，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地抽了刀。在原地轻叹一声后，失魂落魄的少女又独自往背光处走了去。
“那究竟是谁？”她望着寂寥幽林，低声问沙沙作响的风说。
“桃源山林深叶茂，说不定还潜藏着其他妖兽。”玟九忱起身理了理衣冠，他就立在年轮桌前，且并没有急着追到相瑶身边，“当然，在找出真凶之前，你有理由保持对我的怀疑。”
二人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良久，相瑶才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不太愉快的沉默，“你可知，妖都喜欢吃什么？”
“修为高者，会烹煮茶饭，与凡人喜好别无二致；修为低者，茹毛饮血，极好吸食凡人精气。”只听身后的男人平静回答说。
接着，少女又从衣襟里掏出一块带着血腥味的烂麻布，她转过身去，并诚心请教对方说：“我这里有一块沾着死者血液的碎布，以你的修为，可以帮我探查到凶手如今所处的位置吗？”
“这倒不难！”玟九忱的眼睛闪着柔光，神色也是一如往昔般云淡风轻。
这样一个妙人，相瑶当然希望他永远似那月边星辰，在远方熠熠生辉，照彻长夜。
可是，自从见过那团萦绕在玟九忱周围的触目惊心的黑气之后，她的心里，便一直无法放下对他的惧怕和戒备。
相瑶看了眼躲在树梢后的皎洁弦月，继而又冲立在对面的男子浅浅一笑，道：“好，那就劳烦你带我找一趟吧。”
玟九忱不言不语，只忽地向她伸出一只手来。
“你想做什么？”相瑶心头一惊：难不成还要手牵手一起走吗？
“碎布！”
“噢哦！！！”
少女有些难为情地奔至他身前，将碎布递到对方手中之后，她便赶紧向后退了几步。
夜枭诡啼，玟九忱在前面带路，相瑶则是亦步亦趋地跟随在他身后。
萤火虫萦绕四周，闪着的微弱荧光，照亮了开在林间的野生幽昙。
磷粉从迷毂花中洋洋洒落，还未触地，便已燃成了转瞬即逝的点点星火。
今夜之前，相瑶印象中的桃源山，总是薜萝藏虺，暗藏杀机。
时至今日，她才重新意识到，原来再危险的事物，也可以拥有一番独属自己，且不易被人发现的别样景致。
她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遭的环境，一边还不忘叮嘱玟九忱说：“深夜叫你出来，属实是我失礼。待找到那妖兽之后，你只管先跑就是了，不必管我。”
对方没有作答，行走的背影依旧从容不迫。相瑶撇了撇嘴，心底只当他是听见了。
在林中寻觅良久后，二人终于在一座两丈高的小峰前，找到了一个不太起眼的洞穴。
玟九忱再次比对一下碎麻布的气味，然后用眼神指了指那像狗刨过的洞口说：“就是这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解：
本章提要取自诗经.国风.邶风《谷风》一文中的“不我能慉，反以我为雠。”一句。
意思是“你不爱我到也罢，不该把我当仇家。”
《谷风》是以弃妇的口吻陈述被弃的痛苦，本章借……以表达涂山忱被相瑶误解时失望的心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