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槊》AngelCui

9、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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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提前做了一些心理准备，但听到“老李”两个字的时候，我心里还是凛了一瞬，毕竟我下一秒将要面对的是联盟里以骂人出名的暴躁教练，在网上流传的早期Smile俱乐部某次赛后复盘录音里，李教练开口“老子”，闭口“你他妈的”，经典语录包括但不限于：
　　“这他妈都不敢上就点投降，射手打不出名号争做赛中投降第一人，好歹也出个名。”
　　“他妈的周瑜抢不过王昭君的线权还玩什么，老子直接删游戏。”
　　“没有这破游戏你们啥也不是，妈的这操作连电话号码都按不准，送快递老子都要投诉你。”
　　录音的最后甚至传来了小K的呜咽声……
　　尤其最近我察觉到大家对Wing神的恋情颇为关注，也不知道李教练对此的态度。
　　于是我迅速调整出一贯用来面对长辈和老师的甜甜笑容，谁知一进门却看到李教练脸上堆的笑容比我更甚，主动同我打起招呼：“这就是易总的千金吧，杨总之前带我拜见过你父亲。”
　　易总说的是我叔，杨总应该是Smile俱乐部的老板，我这才知道原来我叔早在背后使过力了。
　　见李教练不过三十出头，又这般如沐春风的样子，我心态放松了许多，笑道：“李教练好，我都没听说过这事儿。”
　　李教练用下巴指了指冯羽，道：“说是‘自家的孩子’，让照顾着点。”又向我低声道，“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野猪，总要刨根问底打听打听才能安心”，最后高声总结“做父母的真他……真不容易啊。”
　　冯羽立刻搂过我去沙发上坐，一边道：“老李说话就是粗俗，你别介意。”
　　李教练虚踢了冯羽一脚：“你不是‘野猪’，还能是‘金龟婿’啊？”
　　“我乐意，”冯羽头也不回，只把我按在沙发上道，“这里吃的喝的都是自助，洗手间出门左转就是。”
　　我点点头，冯羽揉了揉我的脑袋：“等我回来。”
　　见他们要去赛场了，我想起身送一下，李教练忙也道：“不用起来了，任小姐你自便哈。”
　　我只好笑着点了一下头，但最后冯羽同李教练出门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李教练的低声咒骂：“腻腻歪歪，他妈的今天要是打输了，老子骂死你。”
　　其实我也非常非常紧张，这是我同冯羽确定关系以后，他的第一场比赛，因为从小就听说早恋会让学习成绩下降，也不知道冯羽会不会真的被我影响。
　　今天的对手是本赛季的最大黑马，新锐俱乐部Eagle，因为今年是第一次打进职业赛事，外界对于他们的打法和长短还缺乏全面的研究，而Smile几个人的风格早被大家都吃得透透的了，这一次Smile大概只能在赛场上跟Eagle硬碰硬了。
　　万万没想到，一直被称为下水道英雄的李白，今天又登场了。
　　但选出李白的并不是冯羽，而是对面Eagle的打野选手，长歌。
　　语嫣解说：“众所周知，18岁的新晋野王长歌是Wing的多年老粉，这场比赛将是他第一次同Wing交手，现在选出李白颇有些致敬的意味。而Smile这边Wing并没有什么客气谦让，选了一手娜可露露，看来是要试试长歌的真本事了，实际上，这也算是Wing对长歌最大的认可……”
　　结果并没有什么意外，Wing对李白太熟悉了，也知道太知道如何压制李白了，尽管长歌着实秀了几波，第一局还是以Smile的胜利结束。
　　王者荣耀作为MOBA游戏，最后比的还是运营，抢占资源、发育、推塔，毕竟最后比的不是人头数，而是谁先推爆了对方的水晶。因此大部分的战队都都不会轻易打架，而是一边默默运营，一边寻找合适的时机开团，一局结束常常两边的人头加起来都不够两位数。
　　Smile已经算得上联盟数一数二打法比较激进的队伍了，毕竟是以Wing神作为野核，但Eagle的打法居然比Smile更激进，几乎全程都在打架找节奏，双方打得有来有回，酣畅淋漓。
　　当然这些都不是我说的，是我听语嫣他们解说才明白的。团战一开我只能看到两边的红蓝血条动来动去，还有最后谁活了下来，语嫣却能持续数分钟的高能解说，嘴都不瓢一句，我听都听不过来，不得不得又感叹一句术业有专攻。
　　接下来是Smile和Eagle各赢一场，以2:1的比分来到了中场休息。
　　转播大概延迟了一分多钟，冯羽回到休息室的时候，电视画面上的他刚放下手机，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冯羽摘下口罩，自己开了一瓶水喝，然后仰靠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好久没打这么痛快了。”
　　我见他已经精神高度集中地打了一个多小时的比赛，眉宇间稍微有些惫意，正好我从小因为我妈练就了一手按肩膀的本事，便决定在冯羽身上施展一下。
　　于是我迅速绕到冯羽身后，抡起胳膊道：“累了吧，我给你按按。”
　　只按了几下，冯羽便直起了腰板，扭头道：“不能按了，再按下去我都不想去打下半场了。”说着还是拉我到他旁边坐下，“你就陪我待一会儿就好。”
　　我便拿起冯羽的手：“那我给你放松放松手指。”
　　冯羽没再拒绝，只随便我摆弄他的两只手。我忽然想到一直没见着阿赛、波波他们，便问：“怎么单你一个屋呀，搞特权吗？”
　　冯羽笑道：“对啊，谁让你男朋友争气呢？”
　　听着有些玩笑的意思，我便道：“跟你说认真的呢。”
　　冯羽解释：“这是老李的屋，他们不敢过来。”
　　我楞了：“那我们这样合适吗？”
　　“合适，”冯羽道，“这也不是我先提的，是老李说让易总的千金混在男生堆里不方便。”
　　我没想到李教练有这份细心，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道：“可是如果以后一直这样也不太好，其实我和波波他们都比较熟了，去你们的房间也一样的。”
　　“没关系的，你又不是每次都能来，”冯羽道，“如果今天打赢了，下周末的决赛就该去重庆打客场了。”
　　“正好是我导师让我替他去南京开会的那天？”
　　冯羽点点头，见我满脸遗憾，又摸了摸我的头发宽慰道：“别想了，先开开心心地陪我打赢今天的比赛。”
　　正说着，电视画面上忽然出现了余音的脸，我惊道：“什么情况？”
　　冯羽见惯不怪：“王者赛事导播的集体癖好，喜欢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拍一些coser和美女，余音姐都上镜好些回了。”
　　我感叹道：“余音这样怼脸拍还挺好看。”
　　冯羽毫不迟疑道：“你更好看，他们拍不到。”
　　我立刻又烫了脸颊，推他起身：“别逗我了，快去准备下半场吧。”
　　正好李教练也来敲门了，我站起来飞快抱了一下冯羽，轻轻说了一句“加油”。
　　对此冯羽显得异常振奋，也不管门被打开了，迅速低头亲了我一口，然后戴起口罩，在李教练剜人的眼神中步履轻快地走了出去。
　　第四局的比赛还是异常激烈，一共爆发了17波团战，最后双方加起来居然达到了45个人头，Wing的镜更是打出了12-5-11的罕见战绩，带领Smile取得胜利。
　　比分变成了3:1，第五局就是Smile的赛点局了，还是同之前一样激烈的对局。
　　“Smile这边有点想慢下来稍微运营一下，但Eagle根本不允许，还是在拼命找架打，似乎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机会运营和发育。”
　　“但Eagle面对的到底是三年的老牌战队Smile，现在比赛进行到二十八钟，Eagle已经三高全被破了。”
　　“即便如此，Eagle依然在坚持！他们又守住了！”
　　“第四波风暴龙王了Eagle还在守！”
　　语嫣灵光乍现：“我明白Eagle的战术了！这群18岁的孩子，每一场比赛都在疯狂找架打，就是想以自己年轻的优势，去消耗Smile几位哥哥的手速，比赛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一直持续高光操作的21岁的Wing，手速是否还能继续拉满？”
　　听着语嫣的话，我脑海中浮现出方才我在摆弄的那双手，已经拼命打了三年比赛的手，能吃得消这帮年轻牛犊不要命的猛烈进攻吗？
　　而如果这一局没有顶住，比赛继续打下去，崩掉的手速之下，后面几局只会更加溃不成军。
　　然后，Wing神这个代号，从此就会跟“老”字捆绑起来，成为历史，成为过去。
　　我不是不能接受冯羽输掉比赛，没有人会一直赢的，只是我永远不愿意让这些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我的心悬了起来，坐立难安的我再也无法一个人呆在休息室里，起身出门去到了舞台的侧方。
　　李教练果然正站在这里，眼睛紧盯着大屏幕，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
　　“如果这次真的输了……”
　　我开了口，李教练诧异地转过身，听我继续道：
　　“我是说如果，如果这次真的输了，请你当众骂他沉溺恋爱，疏于训练，消极比赛……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26
　　李教练愣了一瞬，便笑了：“你男人不争气，就想当红颜祸水替他背锅呢？”
　　我咬了咬唇，还未开口反驳，只听李教练又轻笑一声：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或许你熟悉冯羽，但你并不了解Wing。”
　　说着李教练摘下一只耳返递给了我。
　　我随着李教练的目光继续看回大屏幕，将耳返塞进耳朵，Smile的赛内语音立刻清晰地传了进来，是Wing冷静的声音：“看我位置，看我位置。”
　　比赛已经进行到了四十二分钟，Eagle三高全破，依然在顽强坚守着，Smile几人在Eagle的高地逡巡，伺机而动。
　　“来了。”
　　随着李教练低低念了一声，Wing的澜以一种几乎不可思议的方式顶进了敌方水晶，直接越过东皇切死了对面的孙尚香。
　　Eagle反应很快，东皇立刻转身开大向澜咬去，娜可露露也立即腾空一三技能向澜砸去，却都被刘邦用大招传送过来挡住，再加上纯净苍穹，澜根本死不掉，反而继续往前冲又一个二技能刮起来带走了不知火舞。
　　剩下就是三打五的局面，Smile五人鏖战了四十三分钟终于推掉了Eagle的水晶，在全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获得了整场比赛的顺利。
　　我看着舞台上的Wing放下手机，眉眼间皆是畅快的笑意，耳返里只传来了一个字：
　　“爽！”
　　阿赛：“羽哥牛逼！”
　　安安：“这波我也立了大功！”
　　波波：“你也牛逼！”
　　小K：“都牛逼，Smile最牛逼！”
　　我张着嘴巴看完这一切，终于知道Wing神怎么会把小师妹她们迷成那样了，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也好像小女生一样，激动得几乎想要原地蹦哒起来。
　　以前冯羽带我打路人局，也秀得天花乱坠，但那完全是虐菜的感觉，只有在像今天这样面临强敌攻击时，才能更直观地感受到Wing神级的意识操作和手法在整个职业赛场上都是多么地一骑绝尘。
　　李教练摘掉我的耳返，拍了拍我：“回去吧，待会儿该被拍到了。”然后走上了舞台，去拥抱他的队员。
　　我回到教练休息室，电视上播放的是双方队员互相拥抱致意。
　　长歌明显同Wing多抱了几秒，Wing戴着口罩脸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Eagle战队几个稚气未脱的孩子，脸上并不是遗憾或者挫败，反而也是满脸欢畅的笑容。
　　解说还在继续：
　　“这是Eagle第一次打入正规赛，开始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终点在哪里，结果居然取得了四强的好成绩，可以说是未来非常可期，也许明年就可以和偶像在巅峰继续相遇了。”
　　“而Wing则用自己长达两个多小时酣畅淋漓的高能操作证明，即使21岁了，这样不要命的热血打法依然是他的舒适区，真是让人惊叹他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或许你熟悉冯羽，但你并不了解Wing。”
　　脑海里回响着李教练的话，我不禁讪讪起来，在他的教练、队友还有粉丝都无比坚信他会再次缔造神话的时候，我居然是唯一一个质疑他的人。
　　我内心酸涩地给余音发了微信：“我有点难受。”
　　这时休息室的门被风风火火地推开了，冯羽走了进来，一边摇晃着脑袋笑问：“怎么样，任小湫，我帅吗？”
　　我也露出笑容：“帅！”
　　“帅个屁！”跟在后面的李教练毫不客气地接口道，“都是绝活哥，都拼手法，都没脑子是吧？下场再这样打法，老子直接把你们都原地解散。”
　　冯羽转身把李教练推搡出去：“女朋友在呢，给点面子，你先去采访，回去再骂，回去再骂。”
　　李教练嘟嘟囔囔地被冯羽推走了，我知道冯羽从来不接受赛后采访，都是李教练和其他队员去，便上前问道：“晚上还要复盘吗？”
　　“晚点儿，” 冯羽抄起我的手握在掌心，“先带你吃宵夜去。”
　　我轻轻“嗯”了一声，乖乖跟上。
　　冯羽忽然止住脚步，低头把脸凑到我眼前：“你有点不开心。”
　　“没有，”我扬起头笑道，“我男朋友这么厉害，我明明高兴得都快蹦起来了。”
　　“搞什么啊？”余音突然抱着手臂出现在门口，“你们是故意把狗骗进来虐吗？得亏沈籍没跟过来啊。”
　　冯羽好像明白了什么，皱起眉又凑近我：“有什么不开心应该第一时间告诉男朋友才对吧？”
　　“对啊，你俩自己说去吧。”余音一边往里走，一边拿起手机向冯羽道，“我的大Wing神快把口罩戴上，正好咱俩合个影，这场赢得我都快激动死了。”
　　冯羽配合照了相，余音满意地收起手机，向我道：“小湫湫，不用整那些有的没的，你俩就没啥不能说开的，自个儿聊去吧。”然后便挥了挥手潇洒离去了。
　　冯羽转头看向我，我无奈深深叹了口气。
　　半小时后，我在粥店里把我同李教练的对话告诉了冯羽：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我是居然最先质疑你的那个人。”
　　冯羽攥着手心，食指一直在大拇指上划着，听我说完，出口的话却是：“我现在有些质疑阿姨对你的教育。”
　　“啊？”
　　我呆了呆，这也不至于需要上升到家教问题吧？
　　“之前打游戏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再残血也会选择替队友挡伤害，然后自己死掉。”冯羽皱着眉，“为什么发生事情，你的第一反应是把自己牺牲掉呢？”
　　我不知道问题的走向怎么偏到了这里，但还是开口解释：“因为你们比较厉害，游戏靠你们才能赢，相对而言我的命就没有那么重要。”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养成这种所谓‘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习惯，但是对我而言，你很重要。”冯羽看着我的眼睛，又说了一遍，“你很重要。”
　　我也看向冯羽炯炯有光的眼睛，听他继续道：“是，比赛很重要，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比赛赢来的，包括让我走到你面前的勇气。”
　　我不住点头：“所以我才不愿意看到……”
　　冯羽摇头打断我：“再大的传奇，早晚也都会有陨落的一天。”
　　“对，我明白，”我有些激动起来，“但我不希望仅仅因为一场比赛就宣判了你职业生涯的终结。”
　　看到我的反应，冯羽忽然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在乎你对Wing的质疑吗？因为从始至终你想保护的一直都只是冯羽。”
　　Wing是神，而冯羽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年轻人。
　　“我跟Wing神又不熟，”我小声嗫喏，“我喜欢的是冯羽。”

　　所幸这件事并没有成为我俩之间的心结。
　　比赛的压力之下，我同冯羽能够约会的机会更少，好在我放寒假比较清闲，紧着他的时间可以一起吃吃饭散散步。
　　眼看临近决赛，冯羽同Smile的众人一起提前去了重庆准备，我便在家孤孤寥寥地完善去南京替我导师开会的PPT。
　　忽然又接到我导师的电话：“小任呐，你大会发言准备得怎么样啦？”
　　我老实回答：“差不多了，薛老师。”
　　薛老师支支吾吾起来：“小任呐，是这样的，年底会议太多了，本来让你替我去南京，是因为我要去重庆参加另一个会嘛，但是呢，我刚知道你师母也要去南京开会呢，我们这也是聚少离多……”
　　“我可以去重庆！” 我近乎失态地惊呼出声。
　　大概是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爽快，薛老师把剩下的说辞生生咽了回去，又道：“可是两个会的内容不一样的呀，你还得重新准备……”
　　“没问题的薛老师！”我已经蹦了起来，“不就熬个夜嘛，哪有让您和师母团聚重要！您把PPT发我，绝不给您丢人！”
　　于是我愉快地同导师换了开会的城市，虽然确实苦熬了一个大夜才把发言内容熟透了，但想到可以去陪冯羽，就好像没有一点儿倦意。出于担心扰乱冯羽准备比赛的心绪，我还是决定不提前告诉他，想约着余音一起去重庆，可惜快过年了余音事多走不开，我只好独自前往。
　　周五下午，我到重庆之后，先去会场讲完PPT，然后替导师同几位关系比较近的师长打了招呼，就打车去比赛场馆。
　　余音在家上网看直播，我一路上不停收到她的微信：
　　“搞什么啊？这第一局简直被Autumn平推了啊。”
　　“李教练疯了吧，总决赛了突然练起什么射核体系，让Wing神当工具人养Silence，这怎么打啊？”
　　“Autumn都打了多少年的射核体系了，他们的射手Neo更是像Wing神一样最顶级的选手，Silence这种后辈怎么跟他对线啊？”
　　“我靠，Wing神根本使不上力，这都连输两局了，李教练都快被骂死了啊。”
　　……
　　虽然我恶补过，Autumn确实是Smile实力最强劲的老牌对手，射手位Neo也是和Wing齐名的神级选手，人称Neo皇，两支队伍也纠缠两三年了，可往往打得有来有回，不相上下，不至于打成今天这样一边倒。
　　余音的意思是李教练用了新战术，弃野重射，但Silence毕竟年轻，又跟Neo皇对线，并不能像Wing一样强势带领队伍节奏，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我一路惶惑地到了现场，在观众席坐定，把注意力转移到播放比赛的大屏幕上。
　　已经是第三局了，Wing这场玩的是兰陵王，确实是他很少拿出来用的英雄，也很难起到Carry全场的作用，这一局基本就靠阿赛的孙尚香来输出了。
　　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这时候Smile的两路高地已经全破了，Autumn还往水晶压。
　　广播里是语嫣熟悉的声音：“嬴政守家能力还是非常强的，Autumn没有前排顶不进去。这！兰陵王进场了，开到了虞姬，这个机会找的非常好，直接带走了两个后排，打了波一换二，又是Wing神站了出来！这一波Smile守住了！”
　　不认识的男解说继续道：“嬴政还在扫射，Autumn全残，Smile要反一波了？孙尚香也起来了！一技能接二技能，普攻，点死了蒙恬，再走位，普攻，大招，三杀！Smile反一波！”
　　“让我们恭喜Smile拿下比赛胜利！”
　　“实际上关键时刻还是Wing神站了出来啊。”
　　“但这一局Silence顶着连输两局的巨大压力最后的表现也十分亮眼，终于让我们对Smile以射手为核心的全新体系产生了一些期待。”
　　“Autumn最后一波有些着急了呀，如果稳一点及时回撤……”
　　我看着大屏幕上2:1的分数，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了，我便低下头看余音发来的微信：
　　“最后还是靠我大Wing神啊。”
　　“不过阿赛这孩子最后总算也是站起来了。”
　　“不行，气死我了，打得这么难，我再去看看论坛怎么骂老李的解解气。”
　　我忙回复过去：“别去网暴李教练啊！”
　　余音大概确实心情激愤，一时没有回复我，反倒是冯羽利用休息时间给我发了消息：
　　“开会顺利吗？”
　　我沉吟着回道：“讲完了，挺顺利的，还见到一些敬仰的前辈，这一趟很充实。”
　　冯羽：“回酒店注意安全。”
　　我：“嗯，回去就可以看到直播啦，加油加油。”
　　冯羽最后回了一个“奋斗”的表情结束了对话。
　　我舒了口气，然后盯着手机屏保发呆，比赛就是比赛，不到最后一刻，都不可能知道结局。
　　谁能想到第三局Autumn会被Smile反一波？
　　谁又能预测接下来的比赛情况呢，2:1变3:1变4:1，Autumn直接结束比赛，还是2：2变3:2变4:2，Smile让二追四？
　　或者打到3:3再来一场经典的巅峰对决？
　　而李教练还会一意孤行地在这么重要的比赛上继续训练他的新体系吗？
　　正胡乱思索着，微信对话框突然又弹了出来，这次是余音：
　　“卧槽，野啊宝贝。”
　　随后是一条视频连接。
　　看到视频封面我心里便咯噔一下，僵硬着手指点开链接，手机画面上，是一男一女在一场大雪中拥吻，身旁是一辆亮着车灯的白色轿车。
　　冯羽的脸不算清晰，但那身红白队服上的名字不言而喻。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心脏咚咚咚地一直不停往下沉，周身的寒意让双手甚至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直到比赛现场广播里突然传来语嫣惊疑的声音：“渺渺兮？”
　　我醒过神抬头一看，舞台上的大屏幕里，正是我苍白无措的脸。

　　27
　　下一秒，我的表情就变成了笃定：
　　绝不可以影响冯羽比赛。
　　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我调整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要尽快离开才行。
　　站起身，眼前却忽然猛地一阵强光闪烁，各种举着相机和话筒的人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全都从四面八方向我包围过来，咔咔声一刻不停。
　　“请问你就是Wing神的女朋友渺渺兮吗？”
　　“请问关于月亮的故事是真实的吗？”
　　“请问你们发展到了哪一步呢？准备结婚吗？”
　　耳边嘈杂不已，眼睛被极高亮度的闪光灯刺激得睁不开，我把手抬起来遮挡强光，只低头往外走，“不好意思，请不要影响比赛。”
　　可没有任何人退让一步，我面对着一堵结结实实的人形围墙，根本无路可走。
　　广播里语嫣的声音也焦急起来：“小姐姐是素人，请大家不要打扰她，请安保人员去维持一下秩序……”
　　但这些话此时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我努力思考对策，甚至恨不得把包里的几千块现金钞票拿出来撒，让他们哄抢去，也许这样我才能趁乱离开。
　　实在想不到更好的脱身办法，我把手伸进包里，捏住了那沓并不算厚的钞票。
　　“别拍了，别拍了！你们这样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
　　嘈杂的人群中忽然响起几个女孩子的声音，清脆又响亮，格外清晰。
　　随即有更多的女孩子开始附和：“不要拍了！保安呢，快过来呀，再不来就报警了！”
　　身后还有人道：“渺渺兮小姐姐，你来从我这里走，我们给你让道！”
　　我转头看到乱光闪烁之中，粉丝们一张张忽明忽暗的脸，全都是善意和诚恳，心中一热，手指松开了钞票。
　　蓦地又有人喊道：“Wing神来了！”
　　于是在一路尖叫声、议论声，还有照相机和聚光灯的拥堵之下，冯羽突然出现，一语不发地走到了我跟前，迅速摘下自己的鸭舌帽罩在了我的头上，然后揽住我的肩膀往外走。
　　我低着头尽可能让帽檐遮住我的脸，一边不停地同让路的粉丝说“谢谢”。
　　直到后台的通道大门被关上，冯羽的胳膊才稍稍松开，波波、小K几个立刻都围了上来：
　　“羽哥，嫂子……”
　　但冯羽并没有停下脚步，仍搂着我迅速往里走，直到进入一间休息室，才将我松开，然后立刻转身把门反锁了起来。
　　而门被关闭的前一秒，我听到阿赛在外头大声喊：“羽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跟你一起！”
　　我拉住冯羽的胳膊：“你要做什么？”
　　“没事，”冯羽没有回答，只是摘掉我的帽子，右手安慰地摩了摩我的脸颊，“这里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了。”
　　我越听越不对，来不及继续问，就听到李教练开始在外面框框砸门：
　　“臭小子，这比赛你还打不打了？给老子出来！”
　　冯羽毫不理会，拉着我去坐沙发，我又扯住他的胳膊：“你不会真要放弃比赛吧？”
　　“这种不干净的比赛有什么好打的？”
　　声音很大，外头李教练砸门的动静也消失了，片刻才听李教练道：“你先出来把比赛打完，你放心，这件事情最后一定会给任小姐一个交待。”
　　“今天这事儿是个局？” 我沉吟着问道，“可是并没有人知道我今天会出现在比赛现场。”
　　“他们摆明了故意在这个时间点曝光新闻，你在不在现场效果是一样的。”
　　“是Autumn战队故意买的新闻，想搞你的心态吗？”我提出疑问。
　　冯羽摇摇头：“视频是在北京拍的，Autumn手没那么长，我总觉得这事儿跟杨总脱不了干系，他那脑子里想的尽是正常人干不出来的事儿。”冯羽看着我，一直板着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不过能见到你我总是高兴的，别管那些了，你先踏实休息一下，这黑眼圈一看就没休息好。”
　　杨总就是Smile俱乐部的老板，我叔见过一回，评价倒是挺不错。
　　李教练又开始砸门：“臭小子，你跟俱乐部签了合同的，再不出来当心告你违约啊！”
　　“那敢情好啊！”门外响起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声，“Wing宝你来Autumn吧，你要是肯来，多少违约金咱都掏了。”
　　这一声“Wing宝”着实让我怔住了，正疑惑这是谁，冯羽便用嘴型告诉我是Autumn的核心射手Neo。
　　果然门外阿赛等开始赶人：“这里是Smile的休息室，你们来干什么？”
　　对方不甘示弱：“这里是走廊啊，Silence哥，我们去洗手间路过不行吗？”
　　我懒得再听外头小学生吵架，只向冯羽正色道：“我也希望你可以继续把比赛打完。”
　　冯羽盯着我看，没有说话。
　　我继续道：“我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很难不对你造成影响，但是我也知道人的精神在高度集中时，心里是可以没有一丝杂念的。我做到过，我相信Wing神也可以做到。”
　　冯羽抿住唇：“我不是害怕自己的心态被影响……”
　　我摇头道：“我也不认为这场比赛是不干净的。对，我知道这里面充斥着俱乐部、联盟还有投资方之间的各种博弈，但你不需要理会这些，只要你们十个选手是干干净净的，这场比赛就是干净的。只要你们场上的十个人都想赢，都拼尽全力，就没有人可以操纵这场比赛……你相信你的队友，和你的对手吗？”
　　听完，冯羽便看着我笑了：“好好，先把比赛打完了，再去找老杨算账。”
　　打开休息室的门，外头Smile和Autumn的众人还在吵闹，李教练正在不远处打电话，看到我们突然出现都愣了。
　　Autumn一个白净的男孩子最先反应过来，听声音正是Neo：“这么快就调整好心态啦Wing宝？”
　　“真想影响我们家冯羽打比赛，这点儿把戏算什么，至少得把我绑架了才行吧？”
　　我抱着胳膊开了口。
　　“但是，据我所知，王者联赛的基本盘也就那么丁点儿，没几个资本家瞧得上，不至于花什么大力气绑架我吧？”
　　声音不低，我就想让所有人听见，然后把话传出去。
　　冯羽转头看我，眼里是带着惊讶的笑意。
　　Neo眉毛扬起：“呵，还以为我们Wing宝现在有了一个软肋，没想到其实是个靠山呀。”
　　阿赛默默道：“羡慕吗？这是我们全队用11颗智齿换回来的嫂子。”
　　说着波波和安安纷纷抬手捂住了脸颊。
　　Autumn立刻全员吃瓜脸，我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李教练冲我点了一下头，便开口道：“好了好了，调整一下，准备比赛了。”然后同工作人员一起指挥，“别勾肩搭背了，一会儿你们从这边上，你们从那边上。”
　　气氛已经缓和下来，选手们的心态也轻松了许多，我目送众人返回赛场。
　　前方是刚比了一半的总决赛，是双方生死缠斗了数年的王牌对手，是所有战队梦寐以求的冠军奖杯，不应当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这一场最高水平电子竞技的纯粹性。
　　我曾经质疑过Wing，但这一次我选择相信冯羽，相信这十个男孩子干净的梦想。
　　在千千万万王者玩家的眼球聚焦之地，没什么能够阻挡他们对于最高荣誉的致命渴望。
　　还有外面那些善意的粉丝，他们付出的巨大热情也值得一场精彩绝伦的视觉回馈。
　　我回到休息室继续看电视转播。
　　上半场以2:1结束，Autumn净胜1局，按照总决赛BO7的规则，谁先拿下4场胜局，就可以赢得比赛。
　　第4局比赛一开始，原本嘈杂混乱的现场渐渐平静下来。
　　其实总决赛的门票并不容易买到，我也是托余音帮忙才弄到的票。来到现场的大都是王者发烧友，谁也不愿意错过这一场巅峰对决的任何精彩细节，因此观众的情绪很快就从八卦中抽离开来，投入到了比赛中去。
　　但余音可能是个假粉丝，或者说她对我的关注度更高，第4局比赛已经开始选英雄了，她还在源源不断地给我发微信：
　　“卧槽这个停车场视频怎么一直挂在热搜上下不来啊，Smile不知道花点钱去把热搜撤了吗？”
　　“哎哎哎，我知道为什么不撤热搜了，总决赛下半场观看人数暴涨啊，都快奔十倍了都。”
　　“没事小湫湫，你放心，那视频我反反复复看了，怎么也看不出来是你，不慌不慌。”
　　“诶，奇了怪了，现场拍到你的照片倒是一张都没流到网上，我点开几张图都挂了，看来是有人在刻意保护你啊，那就好，省得姐姐出手了。”
　　……
　　小师妹则等了一会儿才联系我道：“师姐，你放心，我生等了半小时，没有任何一个同学朋友向我打听你的事儿，看来你是一点儿没有暴露，放心吧！”
　　沈籍也给我来了一条微信：“需要帮忙吗？”
　　我忙回复：“暂时不用呢，谢谢。”
　　注意力继续回到比赛上，第4局，Smile终于回归了以Wing为核心的作战策略，选出强势打野英雄：镜。
　　刷野、吃线、蹲人、反野、开龙……思路非常清晰，完全是冯羽最熟悉的强势野核节奏。
　　Neo的孙尚香则完全属于被针对的状态，第一波安安的东皇大闪吸住孙尚香，Autumn被镜收掉两个人头之后，差距便打开了，Autumn再也无力回天，后期东皇甚至开着奔狼找孙尚香，Autumn四保一都保不住，终于在十分钟左右结束了第4局比赛，比分来到了2：2。
　　解说席和评论席都在猛夸Wing，却都默契地没有人提中场休息时的插曲。
　　我趁着比赛间隙又刷了刷手机，停车场视频仍挂在热搜上，但所幸并没有什么人来找我求证吃瓜。
　　这时，休息室的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任小姐，我是杨麒，方便聊两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