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线》竹涧鲤

3、Chapter.3

　　昨天晚上我莫名其妙就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前两周说是逼着自己睡觉，其实只是闭目养神，没有真正睡过去，昨晚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睡着。
　　是个好觉。
　　我醒的时候余琛应该也是刚刚醒，他的妈妈刚从他房间出来。
　　过了五分钟，他闭着眼睛走出了房间，径直走向卫生间，差点撞上门框。
　　我同情地看着他，可怜的高中生。

　　余琛去上学的路上等红绿灯都争分夺秒闭上眼睛休息，看得我瞌睡虫都被勾出来了。
　　到教室的时候都没几个人，他褪下书包，直接爬桌子上补觉。
　　速度之快让我惊叹。我也在他的桌子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
　　之后几分钟都没几个人来。
　　高中生的踩点能力真是一点也不让人失望。距离早自习还有3分钟的时候，门口陆陆续续涌进来半个班的人。
　　周翊辰慢慢悠悠地和他的朋友踏进班级，两个人不知道在聊什么，笑着锤了对方一拳。
　　我看了眼余琛，他还趴在桌子上，姿势都没变，就露了小半张脸，又密又长的睫毛一动不动。看来是睡熟了。
　　我看着周翊辰越走越近，心里想替余琛和他的补觉时间说拜拜。
　　周翊辰到余琛身边时停了一秒，皱了一下眉，笑容已经消失了。然后转身走到了前面一排，制止了他朋友拉开桌子的动作。
　　他的朋友兼前桌：？
　　我：？
　　一大块黑影笼罩住我。
　　接着黑影拽着书包单手一撑直接从前桌那翻了进来，动作流畅的不像是第一次做。
　　前桌的椅子后面好大一个脚印。
　　我看得目瞪口呆。
　　前桌：………
　　他看起来很想骂人。
　　周翊辰立刻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然后双手合十摆了摆，做出一副祈求原谅的样子，表情非常真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餐巾纸把脚印擦去了，还顺便不发出声地把椅子拖了出来，单手划开做了个迎宾似的手势示意他请坐。
　　前桌用口型回了他一个字。
　　看起来是滚。
　　我笑得肚子疼。

　　余琛还趴在桌子上睡。教室前面的时钟显示还有一分钟就要早读了。
　　周翊辰突然也趴了下去，和余琛面对面，静静地看了一会。
　　我第一次切实看到了一个人脸上出现了类似看呆的表情。
　　我看着他眼底似有挣扎，抬起右手，又握紧放下，最后还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余琛的脸。
　　余琛还是没醒，只是眼睫毛动了几下。
　　周翊辰目光一瞬间清明，做贼心虚似的直起身子，用胳膊捣了捣余琛，然后拿出语文书装模作样地读。
　　这下余琛是真的醒了，眼睛里还带着水汽。我第一次仔细端详余琛的脸。
　　额前的刘海有点长了，碎发有的时候会挡着眼睛，他好像有点懊悔睡着，用手把刘海薅起来，手指浅浅插在发间。手指白皙，指节分明，虎口处有一个小痣。那双杏眼没了碎发的遮挡，完完全全展露出来，非常漂亮，带着刚睡醒的懵懂，嘴唇微张，看起来还没完全醒。右脸颊还有几条浅痕，是枕着衣服压出来的。
　　我突然觉得他长得也挺好看的。

　　边上突然有人清咳一声，小声说：“快拿翻到第26页，老陈来了。”
　　余琛赶紧翻书，感激地看了一眼周翊辰，周翊辰笑了笑，然后拿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右脸颊。余琛迷茫地学着他的动作，摸到了自己脸上的浅痕，呆了。
　　过了几秒，语文书一竖，我看不到他了，他好像直接埋进去了。
　　周翊辰撑着脑袋，嘴角上扬，闷笑了两声，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收敛了笑意，继续看书。
　　余琛过了会才从书中抬起头，偷偷瞄了周翊辰一眼，见他正在盯着书默背，好像没放在心上，于是偷偷松了口气。
　　在他转过头的时候，我清晰地看见周翊辰的嘴角勾了勾。

　　有趣，看来周翊辰不止是个智商高、性格好的学霸，情商也挺高的。

　　这几天余琛和周翊辰做同桌感觉比之前放松了不少。
　　但是在我看来双方都心知肚明两个人不是一路人。
　　他们俩，一个学霸，一个中等生；一个天生目光聚焦者，一个透明人；一个外向，一个内向。
　　周翊辰人比较外向，经常找余琛聊天，余琛性格摆在这了，聊不了几句话题就中断了，周翊辰虽然情商高但是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圆回来。
　　于是没过多久，他们的交流就只停留在最基础的问好和解题了。
　　你是无法要求太阳能为一个缩在黑暗里的人永久停留。

　　但是这样也比和之前的同桌好。我觉得余琛的想法应该和我一样。
　　只是总有人不这样觉得。

　　上周的周测英语成绩出了，余琛捏着英语试卷下楼去英语老师办公室分析作文。
　　英语是他的强项，这是他唯一敢去找老师的科目。
　　只差一层楼梯了，转角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余琛选了周翊辰有什么用，你看周翊辰理他吗？”
　　我看着余琛慢慢缩回下楼梯的脚，但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好像不在乎似的。
　　我走下楼，想看看是谁。
　　两个男生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卷子，漫不经心地翻看，挡住了脸。
　　其中一个男生又开了口：“我还要感谢他呢，谁愿意和他坐同桌啊，天天闷得跟个葫芦，一个学期了都没有朋友，也是活该。”
　　听得我直皱眉，这话真的有点过了。
　　试卷合上了，我认出那个说话的男生正是余琛的前同桌。

　　我正准备回去找余琛，不知道他听了多少。
　　转头一看，吓了一跳。他已经站在我身后不知道多久了，目光平静，就像刚刚他们讨论的人不是他一样。
　　另一个男生赶紧捣了捣余琛的前同桌。
　　但是他只瞥了眼余琛：“他不会有什么反应的，放心好了。”
　　那个男生看起来不敢接话。
　　余琛静静地站在门口，盯着自己手上的卷子，不说话。

　　很久了，办公室的门还没开。
　　“前面进去的是谁啊，怎么还不出来。”余琛的前同桌啧了一声，不耐烦地问边上的人。
　　那个男生还没回话，门从里面推开了。
　　周翊辰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微微低头，扫了眼那两个男生，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的目光有点冷。
　　目光掠过他们俩，停留在了余琛身上，略有波动。
　　我听到他沉声道：“老师要去上课了，下节课再来吧。”

　　从那天起，周翊辰没事就找余琛聊天，看起来像是回到了刚做同桌那段时间。
　　我总感觉他当时在办公室里面应该听到了那两个男生的聊天。

　　在他第二十次试图找话题但是无济于事的时候，余琛说话了。
　　“不用这样。”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果然余琛也猜到了。
　　周翊辰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笑容消失了。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他们的话我没放在心上。”余琛翻着试卷，淡声道。
　　周翊辰低着头，看起来很可怜：“抱歉，没考虑你的感受，我是不是让你感觉不舒服了。”
　　余琛抿了抿唇：“没有。”
　　末了又重复一遍：“谢谢你。”
　　周翊辰盯着他的侧脸，眼睛里写满了真诚：“我们应该有机会做朋友吧。”
　　余琛看起来有点惊讶，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周翊辰会说出来这句话。
　　班里想和他做朋友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非要揪着他。
　　我在心里叹气。
　　这小孩和我小时候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不愿意相信优秀的人会主动和自己这谭烂泥做朋友，但是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
　　自卑又封闭。
　　我是因为小时候家庭和朋友背叛的原因，余琛又会是因为什么呢？
　　余琛过了很久，点了点头。
　　周翊辰看起来松了口气，重新对他露出笑脸。

　　在我看来主要的问题就是他俩没有共同话题。
　　我以为余琛挑破之后，他们会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同桌关系，只能止步于此了。
　　毕竟根据我的观察余琛好像就跟他比普通同学更近一点，还不如之前的班长后桌。

　　然后我就被打脸了。

　　有天课间，我无聊地坐在桌边荡着腿。
　　周翊辰的笔在纸上划拉两下，现在他已经不会故意去和余琛找话题了。
　　我总感觉这一幕在之前发生过。
　　周翊辰捣了捣坐在他的前桌。
　　我这几天已经摸清楚了，他叫韦奕凡，是周翊辰关系最近的两个朋友之一，经常一起上下学。成绩也挺好的，比周翊辰差点，但是之后进实验班没问题。
　　“有话就说。”韦奕凡头都没抬，专心在写题。
　　“什么再来我家打游戏？”周翊辰也不计较，转着笔漫不经心地问。
　　“除非你把塞尔达让给我玩。”韦奕凡头也没回，冷漠道。
　　“做梦。”周翊辰把笔狠狠拍在桌子上。
　　我被他拍得一震，差点没坐稳从桌子上掉下去。
　　年轻人就是急躁，一点也不知道可能会打扰到别人，我没实体倒是不在乎，但是就这力度，估计余琛也能感觉到，人家还在做题呢。要不是余琛脾气好……
　　我在心里吐槽，慢慢转过身，爬上桌面，把腿收回来。
　　结果一抬头看到余琛题也不写了，笔握在手里，在纸上晕染出一块墨汁，一双眼睛就光顾着盯周翊辰了，还放着光。
　　我：？
　　你不是前两天还对他爱答不理的吗？他说十句你才说一句，那个余琛去哪了？

　　没盯多久，余琛就把目光集中回桌上的数学例题了。但是眼神都直了，明显在发呆。
　　我看着他余光一分钟往边上撇了起码七八回。
　　周翊辰转着笔好像没发现。
　　结果下一秒他就突然转过头撑着脑袋笑着问：“怎么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笑得像只狐狸。
　　余琛的目光来不及收回，被他捉了个正着。
　　我以为他会打个哈哈应付过去，结果他竟然眼底闪过了一丝犹豫，然后小声而又坚定地问：“你也玩塞尔达吗？”

　　我沉默了。
　　原来你小子浓眉大眼的竟然是个游戏迷？

　　塞尔达确实好玩，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它刚刚初新的系列，当时老火了，几乎全网都在讨论，我也玩过，还差点沉迷了，被老妈紧急锁了游戏机，只能和我当时的同桌下课聊天的时候聊聊解馋。

　　周翊辰沉默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我看着余琛眼睛更亮了，想强压下眼里的光，但是没成功。
　　周翊辰似乎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我莫名觉得他好像出什么坏主意得逞了。

　　我一晃神，他俩的脑袋都快凑一块了。
　　得，这下共同话题有了。
　　少年人的友谊果然简单，一个游戏，一段简单的对话就能建立起来。

　　春天果然是万物复苏的季节。阳光不似夏天刺眼，打在人身上感觉有说不出的暖意。窗外的玉兰花开了，蓝天白云做底，好似一副完美的画卷。
　　我看着有人尘封已久的心似乎也有了复苏的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