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不是风花雪月》羽风羊

5、不破不立

　　因女孩饿了好几天，知风便只买了两盘素菜，还嘱咐女孩先少吃些不然胃疼。女孩粗糙油腻的头发一缕缕地黏在脸上脖颈上，小小一张巴掌脸，眼睛占了能有三分之一，先前苍白的嘴唇终于因为咀嚼而有了些血色。、
　　看来等会儿得叫小二烧点热水上来给她洗一洗 。知风想着。
　　见女孩吃得有些饱了，知风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边嚼着嘴里的饭菜边支支吾吾地道：“嗯……叔叔叫我小畜生。”
　　柳知风皱紧眉头：“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女孩继续支支吾吾道：“大概记得。叔叔把我卖了，然后我一直睡，那家人好像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他们不让我醒。然后，然后……”
　　“然后他们把你卖给我了。”知风说道。
　　“不对，他们要把我埋了！”女孩睁大眼睛看着知风：“我虽然在那个木盒里，但我能听得到能感觉得到！他们带我走了好长的路，然后把我往下放，还在盒子上撒东西，是你救了我！你砸开了木盒，我听到斧子砸下来的声音……然后我透气了……我有看到过你！当时我躺在地上……你在边上挖土。”
　　女孩皱着眉头，仔细回忆着自己的感受。
　　本来知风是不愿告诉女孩她被配了冥婚这么可怕的事的，但没想到女孩自己回忆起来了，她虽然一直昏迷着，但能感觉到周围的变化，如果自己不去救她，她真的会就那么迷迷糊糊地死去。
　　“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我的，那个怎么说来着，恩人。”女孩说道。
　　“我叫柳知风，柳树的柳，知道的知，春风的风。意思是柳树被风吹得飘起的样子。阿娘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她想家了，家乡的河边种了许多柳树，她也希望能带着回到家乡。”知风说起自己的名字，眼里满是骄傲。
　　“知风姐姐。”女孩叫道。
　　知风被叫得心头一软，问女孩还记不记得家住何方，家里父母做什么职业，被拐时几岁了，怎么被拐的。没想到女孩接连摇头回答不知。这下知风可犯了难，不知该拿女孩怎么办。人现在是救出来了，接下来呢，这女孩不过六岁，无父无母又身无分文，她接下来该怎么办，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若是给女孩就近找个人家，不仅难找也不能保证这家人会如何待她，若是让女孩在这客栈里做学徒，她年岁又这么小，人家怕是不要她，况且她曾被张家买下，若是被认出来，怕是不好，看来这镇子是不好待了……
　　女孩见知风皱眉思索着，也安静下来，有些不知所措。
　　或许……
　　或许可以……
　　“我想……”女孩突然呢喃。
　　知风一时没听清追问了一句。
　　女孩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般说道：“我想跟着你！”
　　“跟我？可是我没有钱，还在赶路，而且我也没自信能让你过上好生活，跟着我是要吃苦头的。”知风劝道。
　　“你救了我…… 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叔叔虽养我长大，但对我并不好吃不饱是常有的事，心情不顺就拳打脚踢，他说我卖不出去，是赔钱货。”女孩回忆起那时情形，仿佛又听到了拐子的咒骂，不禁露出痛苦的表情。“你还让我睡在舒服的床上，让我吃好吃的饭，你还一直问我的事……再苦我也不怕，我已经苦过了。知风姐姐求求你了，让我跟你一起好吗？我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已经……四，五岁了……好像，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女孩说着，眼睛也坚定地看着知风。
　　知风一时感慨万分，不知怎么办才好。自己身上银两本就不多，精打细算到扬州正好，可为了这女孩好好休息，知风专门要了旅店的客房，看嫁衣实在招摇又给女孩买了一身农妇不要的旧衣裳，花费已经超出计划许多。接下来若是知风自己忍一忍少花一点，还能勉强支持到扬州，可若是带上这女孩，怕是不够了。
　　女孩见知风陷入苦思，竟一时泪如泉涌，一把抱住了知风：“知风姐姐求你了！求你了！”、
　　知风一下子睁大眼睛面露不忍：“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带着你，我带着你！”说着也紧紧抱住女孩，用手指轻轻抹去女孩的眼泪：“不哭了好吗，看你这小脸跟个大花猫似的。”
　　女孩的脸埋在知风的怀里，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应答。
　　“对了，既然要一起走了，你总得有个名字，不然我一直‘你你’地叫着，也不太好，你想叫什么呢？”知风问道。
　　“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小黄，花花这种……”女孩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都是小狗的名字呢……”知风笑道。
　　“知风姐姐，你帮我取名字吧，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姐姐，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知风听罢仔细思索起来：取名，取什么名呢，我也没读过什么书，取不出什么有内涵的名字，若是玉碧姐姐或者江月升那个丫头在就好了，她俩都是有文化的，必然能取出更好的名字，我也是因为瞥到了玉碧姐姐的书上的一个词，才下定决心逃离汇春楼的，可见读书的重要性，对了那个词是“不破不立”，真是好词啊。柳知风眨了眨眼，灵光乍现。
　　“不破，不破怎么样。”
　　“不破？这是什么意思。”
　　知风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木桌上一笔一画地写着：“不破不立……我告诉你吧，我曾经……是妓院里的妓女，本来要在那里被折磨一生的，折磨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你叔叔以前打骂你，就是折磨你，你想被打吗，不想吧，我也不想待在妓院里，但是我没有勇气跑走，我看到那些跑走的姐姐们，都会被抓回来，被更用力地打，被扔在角落饿死。而且姐姐们都说，那些逃出去的妓女也过得不好，因为从小学的都是些吹拉弹唱，没学过正经本事，根本无法在世间立足，大多姐姐只能趁着年轻选择嫁个男人算了，可是人会老的，男人若是不爱惜你了，不怜惜你了，该怎么办呢？我害怕，我想走的每一条路好像都是绝路，我害怕我也变成她们那样。但是有天，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这个词‘不破不立’，我问姐姐是什么意思，姐姐告诉我，不破不立的意思是不破坏旧的错的，就无法建立新的对的。我一下子豁然开朗，如果不下定决心，不准备好面对失败的可能，我又怎么逃出这牢笼，如果害怕着，连第一步也卖不出去那又怎能看到后面的发展，这岂不成了作茧自缚？所以，我逃出来了。”知风说完，眼眶里蓄了许久的两行清泪，终于如滚珠般落了下来。“你是我从棺材里，一斧头一斧头劈出来的，从此进棺材前的你，和出棺材后的你，就是两个人了。”
　　女孩虽然有些字词没听懂，但也似有所感，因知风悲伤而悲伤。她定定地看了看木桌上由茶水写成的字，将这两个字死死地刻在脑子里，刻在心上“好，我以后就叫，不破，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