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知几许》木林栖

47、chapter47

　　江知许停车后，先给周女士发了条微信，告诉她自己先不回去。然后将手机收进口袋，下车后，乘电梯去了七楼。

　　尽管半小时过去，那如鼓般的心跳，频率丝毫没有降低。
　　大脑一片空白。
　　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只有那条微信的内容反复在脑子里闪现。

　　此刻的江知许，感性被理性取代，她没有思考傅延川那条微信的真假，又有什么目的。
　　而是行为支配大脑，不由自主地敲响了傅延川家的门。

　　门从内向外打开，她抬头望去。
　　傅延川换了一身睡衣，是之前那身墨蓝色低领深V的丝绸睡衣。精致的锁骨以及胸膛起伏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门外的江知许呆呆地直视着，不错一下眼睛。几秒种后，不受控制地咽了下口水。
　　这时，视线里的喉结莫名滚动了下，江知许垂眼，仿佛承受不住似的移开视线。
　　现时，连江知许自己都不得不承认。

　　她确实肤浅。

　　傅延川见到她这幅德行，毫不意外，扬了下眉：“江医生，请进吧！”
　　咬字清晰，声线低沉，阴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天空。

　　大脑空无，沉浸在美色中江知许没有听出来。走进去换了拖鞋。跟在他后面也不说话，等着他开起话题。

　　可傅延川偏不如她意，一句话过后，没再搭理她。

　　漫不经心把做好的菜一一端上桌，江知许洗了洗手，主动盛饭。
　　以为坐下后，他就能进入重点。

　　结果仍是不吭一声。
　　餐桌上摆着四个菜，都是她喜欢吃的。
　　只是，此刻，江知许完全没有了食欲。

　　十分钟后，江知许捏着筷子，看着泰然自若，不紧不慢吃着饭的傅延川，逐渐沉不住气，忍不住问道：“你微信里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说完。
　　傅延川终于施舍般淡淡地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却并没有理会。而是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慢悠悠地咀嚼着，那从容的样子像是在度假，且完全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

　　“……”
　　他不说话，江知许也不能逼他开口。落寞地垂下头，轻咬下唇，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米饭。

　　傅延川瞧着她，看她小鹿眼微微垂着，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偏头冷哼一声，额前细碎的黑发跟随他的动作微微闪动。

　　也许是见不得江知许愁眉苦脸的样子。傅延川幽幽地开口，勉为其难地说了句：“微信里的话——”

　　几乎立刻。
　　江知许停下动作，提前眼睑看过去，面容里的期待不加掩饰，等待着他后面没有说完的话。

　　见状，傅延川轻扯嘴角，突然改变主意，缓缓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吊胃口似的，“江医生，这么聪明，会不明白?”

　　“……”
　　这，解释了跟没解释有什么区别。

　　江知许当然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现在只是想确定一下他是不是认真的，想听他亲口肯定承认，还是说他只是逗弄她玩。
　　糊弄她的。

　　江知许没有他那么深的城府，也做不到他那般泰然自若。
　　她放下筷子，看着他，喃喃道：“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傅延川尾音上扬哦了一声，放下筷子，慢条斯理道：“那江医生想问什么，仔细说说，傅某听不懂。”

　　“……”
　　这是傅延川今天第三次喊她“江医生”。
　　沉着嗓音，意有所指。

　　放在桌子上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眸漆黑，语气不同寻常，有些怪怪的，带着说不出的隐晦情绪。
　　好像是不太开怀。

　　江知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亦或者是她多想了。

　　因为完全没有道理。
　　明明是傅延川自己提出来的要求。

　　她又没有强迫于他。
　　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

　　但现在他根本不配合，不解释不提及，反而打起太极，她忽然没有了想知道的欲望。

　　“既然你不想说就算了。”她垂眸，“我不太饿，傅先生慢慢吃，我先走了。”

　　自收到微信起，心中激动慢慢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失望，促使江知许无法维持表面的淡然，相安无事地吃完这顿饭。

　　可还没等江知许站起身，对面的男人出声：“等等。”

　　江知许动作停下，看过去。
　　傅延川像是才明白她的意思，说道：“江医生是不是想问——”

　　话没说完，他不紧不慢站起身。绕桌半圈停在她身旁，然后两手搭在桌面上，缓缓俯下身，乌木沉香的味道由远及近，直到将江知许完全包围。

　　江知许呼吸蓦地停住。
　　她的心跳随着呼吸停滞，像被定住似的，一动不敢动。隐约觉得自己的侧脸快要跟他的贴上，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近在耳旁。
　　十分清晰。

　　余光见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进与她的聊天框，修长的指尖点在屏幕上。
　　正是那句——和陈星泽分手了，准备和你在一起。

　　然后继续刚刚没说完的话。

　　“这句话是不是认真的？”

　　江知许不敢动，她担心随时会触碰上他，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
　　只有屏住呼吸，轻轻嗯了一声。

　　傅延川偏头，不知道是有意者的还是无心的，他的薄唇正对自己的耳朵，炙热的呼吸洒在耳侧。
　　江知许顿时觉得他呼吸落下的位置，像是一束火苗，随着风刮过，疯狂燃烧起来。

　　“在回答之前。”傅延川轻声，“我先问江医生几个问题。”
　　江知许看着手机屏幕，身体岿然不动，脊背绷得僵直，支支吾吾道：“你…你说。”

　　傅延川一字一句道：“什么时候开始知道——”

　　江知许的意识随着他走：“什么？”

　　沉声继续道：“我是同性恋？”

　　江知许抿唇，暗中呼出一口气，因为她感觉自己快窒息了。闻言，断断续续道：“你…应该…知道啊…在医院…你…照顾…照顾…陈…陈先生的…的时候。”

　　傅延川差点气乐了，他初始听说时，还质疑过，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想到。
　　傅延川低声问：“谁跟你说的？”
　　江知许抿唇，仍然决定实话实说：“我自己发现的。”

　　“怎么发现的？”似乎是维持俯身的姿势太累，傅延川站直，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看着她继续问，“理论依据是什么？”
　　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江知许没听出来，她不动声色地深深呼吸了下，失常的心跳随着他的离开恢复正常。耳边没了温热的气息声。
　　显得有些空落。

　　她忽略不知名的情绪，思考了下，认真地答道：“陈先生跟你撒娇，让你温柔点。还有——”
　　傅延川：“还有什么？”
　　江知许：“你每天都陪着他。”

　　傅延川没有笑意地扯了下唇角：“还有吗？”

　　江知许摇摇头：“就这些。”

　　傅延川点点头：“仅凭借这两点，江医生就判定我是同性恋。”

　　江知许没说话，算是默认。

　　傅延川气得不知道说她点什么好，继续：“江七七，你那天说喜欢我，是认真的吗？”

　　傅延川话落，江知许脸微微红了。那天情绪激动，一时口不择言，话赶话地说了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却十分不好意思。
　　她没说话，同样相当于默认，希望傅延川像刚刚一样，明白并略过。

　　这个问题，傅延川怎么可能轻易揭过，瞟她一眼。见她微红着脸颊，目光闪躲。轻笑着凑近，慢慢抬起手，将她散落的发丝轻轻地挽在耳后，温热的指腹划过滚烫如火的耳廓。
　　声音低沉，富有磁性，仿佛蛊惑般：“七七，说话。”

　　同一时间。
　　江知许心尖狠狠一颤，然后紧跟着溃不成军。她连连点头，配合道：“是认真的。”

　　傅延川笑了下，笑声明显，声音带着雨过天晴般的阳光气息。

　　江知许悄悄偏头瞧他，可却被他的视线捉了个正着。男人得意地笑着，一点也不掩饰。

　　江知许的脸更红了，转移话题道：“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却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傅延川挑挑眉：“你的问题需要等我问明白了我想知道的，才能答复。”

　　接着傅延川又问：“之前不是告诉我，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江知许抿唇，也据实说：“因为那时你还跟陈先生在一起，我——”
　　话没说完，傅延川冷笑一声，接话道：“所以又是搪塞我的？”

　　江知许再次沉默。

　　傅延川点点头。

　　江知许感觉天又阴了。

　　傅延川缓缓道：“所以你拒绝我是因为我是Gay。”
　　江知许点点头，又摇摇头，呢喃：“不全是。”
　　傅延川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微扬地眉尾示意她继续。

　　此刻的江知许找回些理智，她希望傅延川能明白问题所在，从而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所以江知许没有隐瞒自己知道他的计划：“我拒绝你是因为你想脚踏两只船，骗婚生子。”

　　“什么？”傅延川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知许好脾气地重复：“你想脚踏两只船，骗婚生子，我都知道了。”

　　傅延川直勾勾地盯着她，眸光晦暗不明，好半响没有出声。

　　江知许忍不住控诉：“你这种行为真的是有些无耻了。”

　　大概过了半分钟，傅延川才消化掉江知许说的两句话。他讶异，继而轻笑一声，肯定道：“是挺无耻的。”

　　江知许惊讶了下，没想到他连自己都骂。
　　看来是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是违背人性、沦丧道德。

　　“所以我希望你能认真对待感情，无论对任何人，都不能把自己地欲望凌驾于道德和人性之上。”

　　江知许温温柔柔，此刻她心平气和，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不要做错误的事情和选择。

　　傅延川听完，无声轻笑了下：“江医生想的还挺远。”
　　江知许疑惑地看他，不太明白。
　　傅延川语气幽幽道：“连生子都想到了。”

　　“……”这是重点吗？

　　“你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江知许忽略他的调侃，鼓起勇气再次问道。

　　傅延川点头，食指朝她勾了勾，江知许俯身过去，偏头，把耳朵递了过去。同时，傅延川也俯身，两人不断靠近，直到薄唇触上耳朵。

　　江知许顿时瞪大眼睛，像拉直松开的皮筋，瞬间弹开。
　　耳朵像着了火，而她在傅延川的注视下，不敢伸手去灭火。
　　她强忍着抬手的冲动，侧目看他。

　　傅延川先是扫一眼她比刚刚更红的耳朵，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问：“江七七，你躲什么？”

　　江知许摇摇头，以为傅延川真的不明所以，她想解释。可目光触及他一览无余的锁骨和八块腹肌。

　　话到嘴边怎么也出不了声。

　　江知许感觉自己此刻像个贪图傅延川美色的登徒子。

　　有区别的是：眼前的美色丝毫不闪躲，好像非常愿意让她贪图。

　　半响，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指了指傅延川的薄唇，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小声：“刚才碰上了，你不是有洁癖吗？”

　　傅延川哦了声，姿态做作，仿佛才反应过来似的：“没关系，你不在我的洁癖范围内。”

　　“……”洁癖还分人吗？
　　不是应该一视同仁。

　　江知许好奇地问了句：“洁癖还分人吗？”

　　“当然。”停顿一下，他很认真地解释，“江医生毕竟是要和我结婚生子的人，肯定不在洁癖的范畴内。”
　　补充：“不然，怎么生子？”
　　语气十分一本正经。

　　江知许脸腾一下，通红通红。她怀疑——
　　怀疑自己被调戏了，但她没有证据。

　　傅延川见状，也不再逗她，回答她想知道的问题前，捏了捏她的脸。
　　触感光滑，却不像小时候那样肉嘟嘟。

　　“你和陈星泽之间，若是必须二选其一。”瞥她一眼，缓缓道，“江七七，我选你。”

　　“为表达诚意，我当你的面跟陈星泽讲清楚。”

　　江知许顿时惊讶地瞪大眼睛，语无伦次道：“你不是说，你已经和他分手了。怎么——”

　　不等她话说完，傅延川拿出手机，偏头：“你戏那么多，我不当你面，你会相信？”

　　说着，手指翻找着陈星泽的微信，轻嗤一声：“估计心里又在想，我分手是不是假的，是不是声东击西。骗你分手实则是让你放松警惕。”哼了一声，“接着骗婚生子那一套又来了。”

　　“……”

　　“走吧。”傅延川站起身。

　　江知许疑惑：“走？走去哪？”

　　“投屏，让你亲眼看着。”傅延川慢条斯理道。

　　“……”江知许解释，“其实不用，我相信你。”

　　“那不行，我现在都不相信我自己。”语气玩味地反驳，不似平时正经。

　　“……”

　　江知许随着傅延川来到客厅，傅延川将手机屏幕投屏，找到陈星泽的微信，是个海绵宝宝的动漫卡通头像。
　　非常可爱。
　　也符合陈星泽的年龄。

　　只是，江知许此刻却无心欣赏，因为她心里浮上浓重的罪恶感。想起陈星泽开朗直率的模样。
　　她真的不忍心看那个单纯善良的男孩子被感情伤害。

　　江知许挣扎几秒，觉得自己此刻跟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没有任何区别。她的行为一样可耻。
　　在傅延川按出去发起了视频通话的一霎那，江知许站起身：“还是算了，既然还在一起，那就好好的，祝你们幸福。”

　　说完，起身向外走。
　　几乎同一时间，电话接起，陈星泽爽朗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在静谧的房间被无限放大。

　　“喂，哥，你怎么想起给我打视频电话？是不是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