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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绿茶 ...

  •   老太太已经八十九岁,细致的护理和最好的医疗条件并不能减缓身体机能的衰老。她的记忆模糊,常常认不清眼前的人了。

      不过偏偏提到了那个人……众人的表情变幻莫测,非常精彩。姜星言还微讽地看向秦桢,想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难堪。

      最后还是姜清染快步过去,蹲下身子为奶奶整理腿上的毛毯,握住她的手:“奶奶,小秦先前忙,好久没来看您了。”

      奶奶端详她一阵,忽道:“你也好久没来了,小芮。你放心,有我在海昌不敢离婚。”

      姜清染睁大眼睛,随即调整出一个扭曲的笑:“奶奶,我是清染。”

      这回轮到其余所有人尴尬了。她提到的是姜清染的母亲杜芮,曾是姜海昌创业时的伙伴,也是最受老太太喜欢的一任媳妇。

      可惜,合拍的合伙人未必能成夫妻。两人结婚十载,最后还是以姜海昌出轨,杜芮愤而离婚告终。

      如今杜芮已在国外组建家庭,又有了两个孩子。上一次回国见面,应当是姜清染的成人礼。

      “行了,既然人来齐,就上菜吧。”

      姜海昌大手一挥,打住了越发尴尬的话题。姜清染拉着秦桢坐在自己身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

      在家人面前,姜清染是很愿意作出和睦的姿态的。秦桢回应地笑笑,倒有几分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些日子他开始工作后,处理情绪的能力比以往强多了,是以老太太的话并没有带来多少波澜。她的糊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接下来把姜宸认成儿子都不奇怪。

      毕竟当年结婚的时候,她是家里唯一支持他们的长辈——如果不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继母的话。

      所以,比起现下的失言,他更愿意记住当年老人对他们的关爱。

      姜家的家宴总是围绕着那几个话题。先是姜清染和父亲聊一些不痛不痒的集团业务,然后便是父亲对大儿子恨铁不成钢的催婚。

      父子俩争执几轮,姜海昌便会转过话头,开始关心小女儿的学业。自然,处于叛逆期的姜星言并不会搭理他,只有在姐姐问起时才会低声回几句。

      秦桢全程插不上话,也乐得清闲,很细心地为忙于交谈的姜清染剥虾挑刺。继母邓雪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几眼,也多要了双筷子,贤惠地为丈夫布菜。

      若论温柔小意,这桌上还没谁是她的对手。她倒想看看,姜清染的小丈夫还能装多久。

      一家人各怀心思地吃完饭,邓雪兰推着老太太去晒太阳,其余人也各自散了。

      秦桢看了眼姜清染,见她正和父亲大谈项目,没有分神给他的意思,干脆帮着保姆收好了碗,又泡了两杯红茶端上来。

      姜清染接过茶,不以为意地瞥了他一眼,又回到了原先的话题上。她好像已经忘了先前答应过秦桢,要与他聊一聊的。

      秦桢坐立难安,又不敢出言催促,只好躲在厨房里折腾起果盘。一边细心雕琢着苹果花,一边留神外面的动静,待交谈声渐渐消失了,才探出头去。

      “你看见清染了吗?”

      保姆不在,应当是打扫楼上房间去了。从秦桢的视角只能看见沙发后斜斜伸出的一只脚,上前问了一句,才发现是姜宸。

      他顿时有些后悔,但话已出口,总不能装作没看见。果然,姜宸阴阳怪气道:

      “哟,谁家小狗把主人跟丢了啊?来来来,叫声爸爸我就告诉你。”

      秦桢黑着脸不理他,端着果盘上楼去了。背后传来姜宸的大笑。

      他运气很好,路过二楼东面第一间房便听见了姜清染的声音。那扇门虚掩着,门口贴着巨大的“fxxk off”和红叉,应当是姜星言的房间。

      “上回的雅思成绩怎么样?还有成绩单,也给我看看。”

      “姐,你怎么也盯着成绩啊,好无聊。”

      “别废话,想不想申好学校了?”

      秦桢抬起手,想了想又放下了。他端着果盘踌躇不前,想着要不让保姆送进去得了。

      正犹豫着,忽然听见姜清染压低声音:“把烟掐了!姜星言你胆子大了啊,都学会抽这个了?”

      “这不是跟你学的吗?”

      姜星言嬉皮笑脸的,又揶揄她:“倒是好久没见姐姐抽了,你不会真的在备孕吧?”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比起这个,不如考虑下我上次推荐的补习班,我已经和老师联系过了……”

      “没有否认,那就是承认啦。”姜星言笑嘻嘻地回到原先的话题,“你和姐夫结婚也好几年了,可以考虑一下。”

      秦桢在外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想着离开,忽听得妻子清冷的声线——

      “和他有什么关系。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考虑。”

      他心口一紧,不自觉地向前靠了一步,想要听得更真切些。

      “谁?”

      虚掩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他躲闪不及,撞上姜清染平静的视线。

      “我,我来送水果。”

      秦桢莫名心虚,把果盘往她手上一塞就想跑。姜清染回头和妹妹说了什么,并没有追上来的意思。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大门,心里一直回想着刚刚听见的话。

      的确,他很久没有看见姜清染吸烟了,酒也很少喝。如果她真的在备孕,为什么身为丈夫的自己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简直太可笑了。

      就这么闷头走了一段,身后传来车子平稳滑行的声音。黑色宾利降下车窗,露出姜清染冷峻的眉眼。

      “上来。”

      秦桢想了想还是上车了。半岛山庄远离城区,如果他赌气不坐车,恐怕走到天黑也回不去。

      “不是要和我聊聊么,说吧。”

      最后还是姜清染打破了沉默。

      秦桢看了眼安静开车的司机,低声道:“我想回家再说。”

      “你要是搬回来住,都好说。”

      姜清染见他故意不看自己,也动了气:“不回来,那就免谈。”

      秦桢望着倒映在车窗上的浓绿树影,手指飞快抹去眼角的一滴泪。许多话在心底转了又转,最后只颤声重复,“回去再说。”

      *

      姜清染把秦桢送回家,自己却没有下车的意思。她吩咐司机先送她回公司,然后把秦桢放在酒店的行李搬回来。

      从她接到的那通电话来看,应当是非常棘手的事情。

      打好的腹稿在拖了又拖的拉锯战中逐渐分崩离析。她有事回去工作,反倒让秦桢松了口气。

      “你先去忙吧,我等你。”

      关上车门前,他顿了顿,俯身问她:“回来吃饭么?”

      姜清染有一瞬间的错愕。她很快想到了什么,颔首浅笑:“我尽量。”

      简短的三个字,却让秦桢心生暖意。他能不能理解为姜清染也愿意坐下来与他好好谈一谈?

      既然如此,这顿晚饭一定不能太随意。

      秦桢精神一振,按照姜清染的喜好拟了个菜单,便一头扎进厨房里开始准备。忙到傍晚,还剩一道点心没做好。

      正是吃蟹的时节,秦桢蒸了几只,用工具一点点拆出蟹肉,打算做一道蟹粉酥。

      拆蟹是件枯燥又细致的活,一旦投入其中,就听不见旁的声音了。直到保姆悄声进来,将家里的无线电话拿给秦桢,他才摘下手套,忐忑地接过来。

      直觉告诉他,他恐怕又要失望了。

      “怎么不接电话?”姜清染随口一问,也没指望他回答似的说了下去,“我这边没有忙完,晚饭就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低低地嗯了一声,她便挂了。

      秦桢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拆蟹的后遗症,还是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

      所以一切都没有改变。每当他看到一丝希望,就会再次重重地掉进深渊,周而复始,仿佛一个令人窒息的漩涡。而这一切,甚至不能怪罪于某个人。

      秦桢慢慢站起来,把自己用心拆好的蟹粉包进酥皮,再一个个放进烤盘。保姆看着他沉静的动作,突然有些心慌。

      “秦先生,我让厨师来吧。”

      秦桢摇摇头。他用一只手推上烤箱门,漫不经心地解开围裙,随手往挂钩上一抛。

      再抬眼时,眸子中已然焕发出异样的神采:“不用了,帮我找几个保温盒。”

      ……

      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真正走进姜氏集团大门后,秦桢还是紧张了。

      他是自己打车来的,偏偏碰上个不认路的司机,反过来问他该怎么走。秦桢答不上来,还被嘲笑了几句。

      “真是来看你老婆的?怎么连老婆公司都不认识。”

      秦桢无力反驳。的确,来之前他也没想到姜氏的办公楼这么高,而他连姜清染在哪一层都不知道。

      思来想去,只好去问前台。

      “先生贵姓,和姜总预约的几点?”

      秦桢摇摇头:“我没有预约。”

      前台妹子露出客气而疏离的笑容:“不好意思,没有预约不能见我们姜总。”

      秦桢本想低调行事,听她这么说,只好自报家门:“我是姜总丈夫。”

      两个前台妹子对视一眼,拿不定主意地拨了通电话,却没有人接。

      秦桢也试着打姜清染手机,还是打不通。这下尴尬了。

      他提着一个重重的保温箱站在前台,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慢慢流失。心里禁不住想,难道自己来找她真的是个错误?

      “怎么办,感觉他说的是真的。”前台a偷偷和同事咬耳朵,“张总不是说过,姜总老公特别帅来着……”

      前台b瞪她一眼:“那可不一定,万一是去蹲熠星老总的十八线糊豆呢?你忘了上次那谁的事了?”

      前台a也犹豫了,又仔细打量一番秦桢,心里默默反驳:不可能,就凭这颜,怎么着也排的上三线。

      姜氏集团的员工都经过严格的培训,就算面前的男人是个妄想症,但他毕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前台也不可能故意去嘲讽他。

      于是两人默契地把他当成空气,不去理他了。

      秦桢知道前台为难,也不去催促她们,好脾气地提着保温箱站在一边。他正想着要不要再打一次姜清染的电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元气满满的少年音。

      “两位姐姐,帮我开个门呗。我找清染姐有事。”

      秦桢回头,看见一个比自己略矮几公分,一身机车皮衣,打着耳钉,挑染红发的帅气青年伏在台面上,对着两个前台挑了挑眉。

      前台笑的眉眼弯弯:“林少,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那位林少咧嘴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白牙:“秘密。”

      前台也知道他的性子,多半是刚赛完摩托车,迫不及待地来找姜总摇尾巴,于是帮他开了门,又给了他一张门禁卡:“姜总可能在开会。”

      林骞向后摆了摆手:“知道啦,我去休息室。”

      秦桢心里一阵泛酸。看样子这小子来过很多次,驾轻就熟的,而他这个正牌丈夫连她办公室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眼看林骞跨过了感应门,秦桢也顾不得面子,快步跟了上去。

      林骞走进电梯,见方才的陌生男人也跟进来,有些意外地打量他几眼。再稍稍回忆一下,脑海里灵光一闪:

      “你是——”

      对方伸出手:“秦桢,姜清染丈夫。”

      “我想起来了,清染姐婚礼上见过你。”

      林骞没有回握,歪着头仿佛在观察什么。看到秦桢提着的保温箱时,露出了小恶魔般促狭的笑容。

      “姐夫好贤惠啊,难怪清染姐离不开你。我妈老想让我学点厨艺,说不然女朋友都找不到。我就回她,找不到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才二十岁。”

      “不过今天一看,好像确实得学一点。你说是不是啊,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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