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录》木桩仙人

18、天不予

　　战争是什么？

　　战争是鲜血汇聚成河，是烽烟与黄沙漫眼，不见归人。

　　入眼，是满目赤红，天地变色。

　　入耳，是雷声滚滚，喊杀阵阵。

　　入鼻，是腥气蔓延，烟硝刺鼻。

　　【尹素月】困在阵中，惊慌失措。她是养在深山的天之骄女，她杀过妖兽，却从未占过人的血腥，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血，也从未见过这么多的生死。

　　她从来没有这样清晰的认识到，人命轻贱，于某些人来说，于蝼蚁无异。

　　她慌张叫喊：“别打了，停下来！”

　　可无人应她。

　　东极的士兵专心守着阵，不让北燕的人将他们的助力放出。北燕的人，喊喝冲杀，誓要救出他们的神兵。

　　他们在【尹素月】所在之处战得轰轰烈烈，却没有一个人听到她的呼喊阻止。

　　血漫延到她的脚下，浸湿了鞋，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黏腻恶心。阴寒冷意直冲天灵，【尹素月】恍惚听到了鬼哭的声音。

　　那是一种仿佛天地无处容身的无助。

　　顾非白守着阵，他的面上没什么表情，眼前的惨烈似乎不足以动摇他的心神。

　　可一直跟着他的尹素月却看到，顾非白的下颚在微微颤抖，他整个人绷得笔直，如一把拉到了满弦的弓。

　　尹素月忽然想起，顾非白又何尝不是同现在的【尹素月】一样？他又何曾见过眼前这尸横遍野，流血漂橹？

　　眼前的惨烈，他可曾预见？他又可曾后悔？

　　回忆之后发生的事，尹素月想，顾非白应该是不曾后悔的。

　　这血路，直到自己来的那一日，他依然在坚持。

　　她仰起头，看向半空中的黑烟，飘飘荡荡，如同一缕缕哀叫的冤魂。

　　地狱道与人间道两立，冤魂入不了地府，只能日日人间徘徊，直至在烈阳里消散。

　　有飞灰穿过她那透明不可见的身躯，她见不到逝去的灵魂，逝去的人也见不到她，这是时间的距离。

　　有晶莹的东西从顾非白脸上落下了。

　　尹素月愣住。

　　原来，顾非白也在伤心。

　　战场上，争斗还在继续。

　　有旗子倒下，下一个人又冲上去扶住。有尸体因为拦路被扔作了堆，有火在尸体上面烧。

　　北燕那边，晁灿骑着之前带过【尹素月】的白马，黑袍银甲，一柄银枪，一刺一挑，便是一条性命。

　　此时的他，凛凛威严，如一只露出獠牙的猛虎，在冲杀中，撕裂东极防线。

　　东极亦不甘示弱。

　　有将领驾着凶猛的异兽，在人群里穿梭。异兽的獠牙一开合，便有人骨头粉碎。

　　顾非白看着眼前的一切想，不该是这样的。

　　按他的设想应当如何呢？

　　应该是北燕粮草被奇兵所烧，数十万将士被困城中，其后武神流言喧嚣，人心思变，北燕内乱升级，将士无心应战，东极不战而屈人之兵。

　　然后是北燕王战败退走，失万仞城要地。

　　北燕失势兼内乱，为各国所吞并。

　　可现在却是，东极北燕势均力敌，此战若是拖延，必有他国乘虚而入，一旦混战开始，到时的损伤更是不可估量。

　　想到此处，顾非白当机立断，腾身而起，踏空而行，深入战场，欲一擒北燕之王。

　　城楼之上，作为北燕军眼睛的曦阳大喊：“小心东极军师，保护王！”

　　知道顾非白目标是自己，晁灿不退反进，一柄银枪舞得生风。

　　“我北燕男儿从不畏战，要战就来。”

　　见晁灿就要对上顾非白，【尹素月】叫道：“晁灿，退！你打不过他的！”

　　她又向着顾非白喊道：“修仙者不得伤害人间的王你忘了吗？你是要违背规矩吗！”

　　听到她的声音，顾非白身形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着晁灿疾去。

　　晁灿向着【尹素月】的方向笑了一下：“放心！”

　　他不畏，却也不傻，他知道自己打不过顾非白，但有顾非白坐镇，北燕根本救不出【尹素月】。而此刻，顾非白的目标变成了他，他要做的就是调虎离山。

　　如果换了未来的顾非白，他一定不会被这样粗浅的计策设计走，但此时，他的心已经乱了。

　　顾非白只有一个目的——让这场战争尽快结束。

　　晁灿且战且退，他所行之处，离【尹素月】越来越远。

　　为保护晁灿，北燕的士兵一丛丛汇聚到他的面前，刀向着空中挥舞，戈向着顾非白刺去。

　　顾非白行在他们头顶，不为所动。

　　见顾非白远离，与晁灿极尽默契的曦阳令旗一摇，将大部队向着迷踪阵法压去。

　　东北令旗不堪这破竹之势，倏忽而倒，迷踪阵法露出缺口。

　　【尹素月】飞剑祭出，向着晁灿和顾非白的方向急急奔去。

　　战场形势源源不断传到各国君主的桌案上。

　　眠秋水皱眉：“顾非白居然会这样不冷静，看来此战于他也不在意料之中。”

　　向来寡言的秦觉吐出二字：“天命。”

　　天不予，人不和，奇兵反水，荧惑入危，大祸。

　　眠秋水“哈”了一声，重复了那两个字：“天命。”

　　她卜筮问卦，却信，夺天有命。秦觉的天命是死，可她却偏偏要留他在这人间。

　　听到长乐原惨象，林子萧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郭复磊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感觉两边都杀红了眼，这阵势也太猛了。”

　　林子萧说：“是第一战的势开得太高了。”

　　郭复磊疑问一声：“嗯？”

　　林子萧缓缓说道：“非凡之力，两位仙者的参与，给了双方太多的信心。”

　　郭复磊有些纠结：“那他们这么打下去的话，我们怎么办？”

　　两败俱伤最适合渔翁得利，但，除了东极和北燕还有七家，如果人人都想当渔翁，那么到最后，可能人人都是池鱼了。

　　但机会又在面前，不把握的话，等别人夺了先机，再去就晚了。

　　林子萧按下了他：“等。”

　　对于此战情形，西岳欧阳德天倒是甚为满意，他甚至觉得，这就是顾非白为他铺下的一统之路，东极、北燕一消耗，最强的就是他西岳了。

　　至于其他……虽然不知北燕哪里来的仙人，但他已经猜到，那天跟他抢书的就是尹素月了。一切也都可以串联起来。

　　所谓商人，所谓叛徒，根本就是北燕自己挑起战争故布疑阵罢了。

　　“哼哼，居然敢跟本王抢东西，尹素月，此仇欧阳德天记下了。”

　　此刻，欧阳德天仍然心心念念那另外半本的《天族秘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