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录》木桩仙人

16、动摇军心

　　东极与北燕交界的地方是一片平原，名叫长乐原。

　　东极的营地驻扎在长乐原上，天空中，不时可以看到送粮草辎重来的飞舟。

　　顾非白坐在正中的营帐里，上首是国公傅邩，任本战的兵马大元帅。

　　而不被人看到的尹素月，则大摇大摆地坐在了顾非白旁边。

　　傅邩是主战的，对于顾非白此人，他很满意，是以，此番同行亦是多加礼遇。

　　傅邩对顾非白说道：“顾军师，此番正面与北燕作战，不知我方应该如何应对？”

　　顾非白说了四个字：“动摇军心。”

　　尹素月想，顾非白这个人的手段真的是挺脏的，但想到他那日吐的血，她又补充了一句：“心不一定。”

　　傅邩听了顾非白的详细计划，叫了几个中气足又口才好的到万仞城附近叫阵。

　　“北燕的蠢人们快醒醒，你们都被骗啦！你们的王不给你们看《天族秘闻》，我们的军师是仙人，他却是看过的。”

　　开场喊完，他们便声情并茂地念起了里面内容。

　　“所谓武神，以杀为武，以武成神，主兵伐战事。成神前，为一统北燕，掩埋篡位历史，坑杀天族数十万人。”

　　“十万冤魂聚集不散，凝成血色之城，日日嚎哭，夜夜诅咒，诅咒武神不得善终。”

　　“武神主杀，不惧冤魂。但为信仰，成神前施下最终毒计。以自身□□之死亡，镇压这万仞城十万冤魂，使其永世不得安眠。”

　　叫阵的人大笑：“可怜你们这些蠢货，祖宗被人压在底下折磨，你们却还在歌颂刽子手给你们铸造的血肉之城？”

　　城楼上，曦阳大声反驳：“什么《天族秘闻》？！那根本就是你们东极布下的毒计！”

　　叫阵的人嘴皮子很利，他说：“这书可不是我们传出去的。四国五郡的人都知道，我们国师得到书后，可是一直用心保管。说起这个，我们还没怪你们盗书之罪呢！”

　　曦阳指着他：“若是真心保管，又岂会被盗。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本就是你们那位国师的阴谋。”

　　那人“哦？”了一声，反问：“既然你言之凿凿，那敢问，证据何在？”

　　证据就是尹素月，但此时的她正被晁灿拉着。

　　尹素月说：“我就是证据，我倒要看看，他顾非白敢不敢面对我！”

　　晁灿死死拉住她的胳膊：“你不是说还要留下来帮我的吗？帮我，就不要出去。”

　　尹素月迷惑：“为什么？”

　　晁灿摇了摇头：“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到底是想回到你那位师兄身边，还是真心想要留下来帮我？”

　　尹素月也不往前冲了，晁灿的话让她有些受伤，她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晁灿指着城门说：“门外就是东极的营地，你这个时候暴露，我北燕的百姓还会留你吗？你是想让我在百姓和相信你之间作选择还是怎么样？”

　　尹素月如遭雷击，她真的没有想过这些。

　　曦阳拿不出证据，而对方却开始用那位死去的巫女对他们进行攻歼。

　　东极叫阵的人说：“拿不出证据也没关系，你们北燕本来就不喜欢讲证据。听说，你们最近烧死了一个巫女？”

　　曦阳底气不足地说：“她是你们的奸细！”

　　叫阵的人夸张地问身边的人，又回过头问身后的兵：“我东极有人私通过巫女吗？”

　　众人配合大喊：“没有！”

　　叫阵的人字字诛心：“而且，我听说，北燕的巫觋可是从小培养，对武神，他们可是再忠贞不二了，就像您，巫祝曦阳一样。曦阳巫祝，为了掩盖真相，害死自己的族人的感觉，不好受吧？”

　　曦阳知道自己不该犹豫的，可偏偏，他犹豫了。

　　就是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他仿佛听到城内百姓质疑的私语。

　　他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我曦阳问心无愧！我也决不会让你们的奸计得逞。”

　　然而，曦阳没有拿出证据。东极的攻心之计，便成了。

　　帅帐内，顾非白喝着茶，他的眉眼落在茶杯里，晃出点点波纹。

　　在他看来，此次叫阵的结果其实早已定下。从北极瞒下【尹素月】所为，甚至为此赔上人命开始，他们就败了。

　　坐在他旁边的尹素月想，若是【尹素月】不曾说出真相便好了。但也未必，没有达到目的，顾非白肯定不会罢休。

　　这一战一定会来，只是或早或晚，只是或易或难。

　　北燕的军心动摇了，起初并不算明显。

　　事情的开始是一段对话。

　　有两位士兵在城下巡逻，其中一人捡到了一根骨头，他说：“这是豺狼吃剩的羊骨么？”

　　另一人态度有些消极，看起来五心不定，他忽然来了一句：“看颜色这么久，没准是这城下埋的人骨呢？”

　　人骨之说，开始在军中蔓延。

　　有人说夜间见到了暗色的人影，有人说听到了鬼声哭嚎。

　　于是，有人夜不能寐，有人开始怀疑自己这兵当得对或不对，还有人，对着万仞城的墙根跪拜。

　　信仰神的国度，同样容易相信鬼的存在。

　　人骨一说传到晁灿耳朵里不过半天，第二日一早他亲自登上城楼，举着骨头给众人看：“你们日日牧羊，还分清这是羊骨还是人骨吗？”

　　有人信了，松了一口气，却有人，仍旧深信不疑，甚至，因为觉得这次是王掩人耳目，那上一次的巫女也可以是掩人耳目。

　　晁灿知道，自己的三言两语阻止不了太久。他知道越拖下去，动摇的人只会越多。

　　闭上眼，又张开，他回望了一眼自己所热爱的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儿郞们，擂战鼓，准备出兵！”

　　尹素月拔出了剑，站在他的身边。

　　晁灿对着众人喊道：“不是只有东极才有仙人，我北燕一样有！”

　　“战！”

　　“战！”

　　“战！”

　　喊喝声，震响九霄。

　　听到声音，顾非白走出了营帐。

　　傅邩摸着胡须：“这北燕王还是有些魄力在的，知道现在这个情况对他们越拖延越不利。顾军师啊，你看现在要怎么办？”

　　顾非白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对面城楼上那一抹黄艳上，攥紧了拳头，沉默不语。

　　终于看到顾非白反应的尹素月，亦是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