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化笔记【星际】》无端客泪

7、神话

　　洛暮望着苏愈，忽然问道：“军校那次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她没有具体地描述那次比试，这句话听上去没头没脑，但她很好奇苏愈是不是和她想到了一处。

　　“不是失望，只是可惜，大概我觉得你不该止步于此吧。”
　　苏愈平静地说。

　　“可惜。”洛暮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她问，“说实话，同桌，你是不是还觉得我不学无术？”

　　“还好。”

　　“还好？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的还好就是不好的意思。啊呀，总之我是这么想的。”

　　苏愈一向难以应对洛暮的追问，干脆实话实说，“先开始是这么觉得，后来我想，你可能有什么心事。”

　　机甲战士的直觉往往是敏锐的，更不用说苏愈这种佼佼者。在军校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同桌并非常人。

　　尽管洛暮懒散地对待功课，成绩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朝夕相处，他清楚地知道洛暮的能力可以担得起出类拔萃这个词。她有着惊人的天赋、渊博的知识，她不是取得不了优异的成绩，只是不屑于军校那些死板僵硬的课程。简而言之就是，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洛暮这种对于课程乃至生活的懈怠，让当时的苏愈觉得不满。他自幼被人冠以天才之名，身边能跟上他脚步的人寥寥无几。对于同样出色的洛暮，他心中隐约抱了几分认同与期许。正因此，才会因洛暮的不思进取而苦恼。
　　就算拥有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天赋，假如沉溺于现状，固步自封，也迟早会有一天灵气渐失泯然众人。

　　这种情绪在他们机甲对练那次达到了极致。他收敛自己的力量，洛暮同样收敛力量；他尝试咄咄逼人，洛暮就退避三舍。无论他是退让还是进攻，对方都没什么改变的意思，他甚至能够想象到洛暮脸上一定还是挂着那种散漫的、似有似无的笑意。

　　所以他干脆让洛暮输了个彻底，不留情面地批评洛暮的消极——至少在他看来那已经是非常严厉的言辞，希望能从女孩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波动来。但洛暮依旧是满不在乎地看着他。说实在的，尽管苏愈自认为态度严苛，但他良好的家教和习惯性彬彬有礼的态度，只会让洛暮觉得这是同学间友好的交流。

　　她根本无意去理解苏愈话语里的失落与期待。

　　时隔一年，同样都站在训练场上，洛暮终于品出了苏愈那时的良苦用心。她听到“心事”那个词的时候就忍不住微微地笑了，说：“是的，那会家里有些事情，心情不太好，我就因此懒散了很长时间。”

　　苏愈没有说什么，以他对洛暮的了解，“家里有些事情”根本不足以成为她的苦恼。但她既然愿意拿这个当托词，那苏愈就不会再做任何质疑。

　　他提起了另一件事情。

　　“洛暮，你听说过神吗？”

　　洛暮一怔，随即笑着问：“为什么突然说到这个？”

　　“从虫族主帅那里听来的。”

　　苏愈不会因为敌人的花言巧语分心，不代表他不重视敌人的话。他从战场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调出东君储存的战斗视频。在观看视频的时候，他敏锐地从虫族主帅的话里捕捉到“神”这个词。

　　苏愈不觉得这是个偶然。望渊军校一直开设有宇宙神秘学的课程，苏愈同样听老师提起过“神”的概念，不过那个教授还强调，这只是她道听途说来的。苏愈能清楚地记得过去发生的所有细节，直觉又使他将两个看上去毫不相干的事情联系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宇宙神秘学也是洛暮少有的会认真听讲的课程。

　　“神吗？”洛暮漫不经心地说。
　　“也许这种生物真的存在过。在过去的岁月里，祂指引人类，把自己的血让人类饮下，所以人人都是神的血脉，人人都伟岸非凡。只是后来神突然死了。死的原因也非常离奇，有传言说是被刺杀，也有传言说祂是心碎而亡。总之神死了，祂送给人类的血仿佛也随之一起死去了。漫长的时间过去，人类早就把神忘却了，祂的存在也就彻底消失了，崩溃了。”

　　洛暮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语气里带着似有似无的讥讽。她看向苏愈，惨然一笑，“自人类忘记神伊始，再想找到神就是徒劳。”

　　苏愈注视着洛暮，他的神色很严肃，好像刚刚听到的并非荒谬的神话，而是从军部那里得来的重要情报。洛暮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忽然扑哧一笑，问：“你信吗？”

　　“也许会信。”苏愈说。

　　“怎么，格林老师的故事你还没有听够吗，我讲的神话是不是比她讲的生动多了？”
　　格林是他们宇宙神秘学课程的教授。洛暮无数次在课后意犹未尽地对苏愈感慨：虽然老师的专业水平一塌糊涂，但是故事讲得确实不错。要是哪天望渊倒闭，她还可以改行写小说。

　　苏愈没有被洛暮轻松的打趣分散注意力，他说：“神的血随着神一同死去。”

　　“是的。”洛暮点点头。

　　“所以人类由此退化。”
　　苏愈平静地说，让人听不出他是在进行猜测还是陈述一个事实。

　　洛暮睁大眼睛，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审视苏愈，轻声说：“不可思议，你竟然真的会相信这些东西。”

　　“我未必相信，不过是揣测一下，就当是我的好奇心。”苏愈说，“你博览群书，我只是好奇你会怎么解释神这个字。刚才的故事很精彩，同桌确实有资格嘲笑格林老师。”

　　“是啊，我是在讲故事。”洛暮问，“那你对神这个字的理解呢？我同样非常好奇。”

　　“听起来像是一种力量的代言词。那个主帅问我‘是不是神的血脉’。我猜测是因为它觉得我比其他人强大。虫族是迷信血统的种族。或许是不了解人类社会，无法解释为什么人的个体会存在差异，它们采用了神的说法。”

　　“很有道理。不过我怎么觉得虫族把人类研究得很彻底呢？”
　　洛暮说。

　　“你也把虫族研究得很彻底。如果没有你，也许我们在对付虫族的战术上还要走很多弯路。”苏愈说。

　　“还好还好，你知道的，军校那会我什么都没干，就是看了很多闲书。”洛暮一向不好意思听别人夸她，立刻连连摆手，说，“同桌，其实也不早了。宴会估计散了，我们也回去休息吧。”

　　“是的。”苏愈看了眼手环，现在已经是夜晚十一点，他点头，“明天还要准备军部会议，走吧。”

　　苏愈提到军部会议，洛暮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她确信地说：“我有预感，军部会议维克校长一定会出现。”

　　“我也这么想。他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没错，我们亲爱的校长一定会说‘苏愈，我最引以为傲的学生！你在望渊军校的时候就是校长最喜欢的学生！而现在，你又在战场上为母校摘得了最光辉的桂冠！啊，校长为你感到自豪，不愧是望渊子弟！收下这枚将星吧，我最最得意的学生——’”
　　洛暮声情并茂地说。

　　“等一等，同桌。你的话漏洞百出，维克最得意的学生明明是林晖……”

　　“你懂什么！这叫灵活得意。很显然现在你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好处，林晖是谁？根本不重要。”洛暮立刻反驳。

　　“那将星也有点过于夸张。”

　　“哪里夸张了，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而且我说话一向很夸张，你不是一直都知道？”

　　“话虽如此，我更想听你这样夸张地形容自己。我想军部会议上一定也少不了对你的表彰。”苏愈说。

　　“那就坏了。维克校长可能对着我想半天也什么印象都没有，然后挥挥手让我赶紧走人。”

　　“怎么会。”苏愈微笑了，“他大概会说‘洛暮同学在军校时期表现优异，我一直都在关注她的成长，而她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也展现了望渊学子的担当。她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我为她感到自豪。’”

　　洛暮震撼地盯着苏愈。
　　这这这，亏她一直以为苏愈不会说冠冕堂皇的话。现在看来，人家平时只是懒得虚与委蛇，但说官话这种望渊学子的必备技能，身为好学生的他一定是完全参透的。
　　“而你，我的同桌。你才是真正了解维克校长的。”她心服口服地说。

　　苏愈笑而不语。他们一同向诺星基地提供的住所走去。

　　诺星基地宴厅的灯已经熄灭了大半，今夜的宴席也散了，战士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去，谈笑有加。在他们看来，毫无希望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人类赢得第一场胜利，那就很快有第二场、第三场。只要所有人合力抗击外敌，打跑虫族的日子还离得远吗？

　　“总之，我们肯定能赢的！”
　　一名战士在路上豪情壮志地喊了一声。

　　“好——”
　　回应他的是无数战士们合起来的叫好声。

　　而此刻，遥远而繁华的帝都，贵族们的宴会才刚刚开始。与诺星基地的黑夜不同，现在的帝都正艳阳高照，一辆辆造价昂贵的悬浮车停在王宫门口，衣着鲜亮的贵族们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进了帝国的权力中心——珀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