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权臣直播他夫人篡位了》夙期已久

3、文昭（二）

　　周惠有些自闭了。
　　他是想当皇帝，但也想寿元长啊。

　　雍朝前几代皇帝的质量虽高，但寿元短，三十来岁便下去见了祖宗。
　　那时候——他们走完生子、登基、南征、暴毙等系列流程时，子嗣继位时甚至还是幼主。

　　周惠想起方才听到的“短命亲爹”几字，觉得牙疼。
　　自古以来，有多少雄主是因为英雄垂暮而壮志未酬，最后含恨而死的？

　　短命两个字，比诅咒他们不得善终还要让人迷乱。

　　【周微生于显凤元年的正月，是世祖昭襄皇帝的第三子，也是昭襄皇帝在登基后生下来的嫡长子。】

　　【传闻周微诞生时室内有红色神光，昭襄皇帝当晚做梦还梦到了天下归一，即是登基后的第一子，又是嫡子，故周微最得昭襄皇帝的宠爱。】

　　【对比之下，先祖周逢年对他的嫡长子周惠就像是捡回来的似的，给周惠请封世子后，没几年也一视同仁给儿子们都封了郡公。然后对小儿子是宠宠宠，对大儿子是拿着鞭子到处打儿子。】

　　尚骊：“……”
　　她看了眼周惠，心里想着，前两日周惠才又被周王教训了一顿。
　　但不宠爱不等于不重视。
　　打是亲骂是爱，在周惠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周微出生那年，昭襄皇帝还在守着孝，朝堂局势也不明朗，所以没有对外公布嫡子。而是到了显凤二年，才下诏书大赦天下。】

　　【显凤三年，封周微为皇太子。按照礼法，封了太子后，太子该入住东宫。但昭襄皇帝怜惜周微幼弱，也因出征之故，让太子住在皇宫，与长兄殷夏王宣清同住同学，殷夏王日后也被改封为稷城王。】

　　【周微继承了父母的好基因，生而聪颖，美姿仪，打小容貌就标致出众，四岁时受《孝经》《论语》，五岁遍读五经。】

　　【众人皆知，齐王朝周氏都是一群美丽且有趣的疯子。自然，他们也没有真疯，而是在强压又短命的情况下各种内卷，各位皇帝的精神状态都很美好，也玩得很开放。】

　　周惠怒了：“胡说八道。”
　　你们才是一群疯子。

　　他动了动身子：“怎么没提周微生母？”
　　这天幕都一口一句“周微”“周逢年”了，当然没有为尊者讳。
　　尚骊：“不妨再往下看看。”

　　【周氏一家从周逢年到周惠，大多长得好看，聪明有野心，同样的，他们也短命。】

　　【周微登基不过两个月，与新任的稷城王、他的兄长周宣清用膳时，就提及了当年雍朝还未灭亡时，稷城王、大将军夫人与大将军的一番对话。】

　　天幕上出现两人，看着面容与衣着，与尚骊还有周惠格外相似。
　　也不能说是相似：压根就是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天幕上那个年号变成了天册十二年，发出来的声音也变了，换成了另外男女不同的音色。

　　【“若是幸运成就一番功业，纵使寿元短些，也死而无憾。”】

　　【“对！皇帝宋月愚蠢无能，我若是登基了，一定要成就万古功业。我反正还年轻，就算是为此而送上天几年寿元又何妨！”】

　　周慎饮了一口酒，还没咽下去，闻言被吓得将酒全都吐了出来：“……”
　　？？？？？
　　这分明就是他阿兄与兄嫂在说话。
　　还在章华台呢。
　　他阿兄还真是有恃无恐，什么都敢出口。

　　这两句话，炸得所有人都回不过神来，愣愣看着尚骊这对夫妇。
　　“！！！”

　　有人抬眼，看到天幕上那两段史料还没有消失。
　　【“若幸而建业，早死无憾也。”——《前齐书·稷城文王传》】
　　【“善！今帝愚弱，我若问鼎，欲存万古业。且少，何惧折寿数载耶？”——《前齐书·稷城文王传》】

　　一时间，大殿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这天幕的声音简直给了他们一种——周惠与尚骊在章华台光明正大密谋篡位的错觉。

　　若不是时机不恰当，怕是陛下都想拎着弯刀砍了你们两个。
　　大将军你没看到你老子周逢年的表情，都黑成炭了！

　　“周刺棠，你放肆，”宋月站起来，一拍案几，再也装不下去了，怒斥道，“天册十二年，周刺棠你胆敢生二心，与尚伯策谋朝篡位！”

　　周惠：“？”
　　尚骊：“？”

　　天大的冤枉，他们没有！

　　宋月怒火中烧，从两月前那天幕出现后，他就整日提心吊胆，怕雍朝江山毁在他手里。
　　结果大齐出来，一统天下，雍朝没了，他的后代在史书上给周朝曦当男宠，在话本里成了护着穿书女的脑残炮灰，把他气得不行——
　　而现在，尤其这两句话，还指着他骂。
　　是他想软弱？有本事把朝政大权还给他！

　　忍忍忍，忍了十来年，还忍个棒槌！
　　区区三十八年后，齐王朝就成了大齐，他这雍朝的皇帝还能当几年？

　　周惠委屈极了。
　　啊不是，我没说过这种话。
　　天幕害我。

　　皇帝生气，周惠再也不作幺蛾子了，乖乖出来，掀衣下跪，头磕得很实诚，大哭道：“陛下，臣惠不敢啊，惠无礼，请陛下恕罪！”

　　尚骊也出列请罪，后知后觉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上息怒！”
　　周慎见着他兄嫂都跪了，也很自觉跪了下来——反正他们一家在未亡的雍朝这里，已经是乱臣贼子。

　　周逢年以及一众朝臣都傻了眼。
　　这祸从口出太离谱了。
　　天幕上的大将军闯祸，让他们自己买单。
　　周惠这肆意妄为的性子，迟早会把自己害死。但尚骊也是什么都敢说。

　　宋月余怒未消：“来人，将这两人都拉到东市……”
　　一看到下面的周逢年，以及满朝文武，还是忍住了脾气，没有将这对夫妇拉到东市烹煮示众。

　　他昧着让祖宗棺材板都压不住的良心，没有杀人，就让他们跪着。

　　【皇帝本意是和兄长谈笑叙旧，但他这话把周宣清吓得连忙表明心意，委婉提醒周微，说他不做雍献明帝时期的天册之事，只对皇帝忠心耿耿。】

　　【“天册之事”指的是雍朝大将军周惠入宫后与宋飞光的一段谈话。宋月问他的爱国之心，爱的是什么国。周惠是个实在人，说他掌着雍朝的大权，所以他爱雍朝。当然如果是他自己可以当皇帝，那就更爱了。】

　　【周微一听，连忙和他兄长解释自己没有这种意思——当然是不是真的，有没有起疑心，也只有周微自己知道。】

　　周惠：“……”啊？他真的有这么嚣张？

　　宋月火气又上头了：“周刺棠！”
　　那种话就很像周惠这种人说出来的。

　　见着大儿子一直在惹事，周王的脸都青了好几次。
　　他也只得厚着脸皮道：“臣教子无方，周惠无礼，臣回去后定当杖打重罚。臣父子受陛下恩宠甚多，只愿一生为国，为社稷赴汤蹈火。”

　　宋月被气笑了。
　　周逢年的确只忠于社稷，但不忠于天子。
　　他呼吸，再深呼吸，抖着手给自己吃了一颗上次留下来的药丸。
　　药丸，也是迟早要完。

　　作为傀儡，宋月知道自己迟早要步那几位先帝的后尘，但也心有不甘。

　　大平四年，闻人氏一族连续扶持三个皇帝，废了又封，封了又废，宋雍江山成了笑话。
　　后来逆贼四起，周逢年从宗室里选了年幼的宋月入主白玉京，打那之后，他就一直受制于周氏父子。

　　说周氏父子没有篡位的念头，宋月也不信，尤其是周惠，这两年愈加跋扈，还时常顶着一张“我要篡位”的俊脸入宫膈应他。

　　“周王平身吧，”宋月喘着气，片刻后，他掩去眼角泪光，才哑着嗓子，语气透着一股悲凉，“提前散宴罢了。”

　　满朝文武：“……”

　　但宫宴方才开始，酒菜刚刚端上来。
　　他们也挺想看热闹的。
　　还有就是——想知道宋月这位旧主会如何落魄。
　　共富贵不可能共富贵，也不会雪中送炭，然而落井下石这东西，他们也爱看。

　　宋月隔着冕旒看下面：“诸君若是未果腹，可将膳食带走，食器记得拿回来。请周王回府，大将军与稷城王还有上原公留下来继续跪着。”

　　周惠、尚骊、周慎：“……”

　　周王：“……”

　　皇帝发话了，一群臣子也得照做，出了章华台。也有三三两两跑去蹲了墙角，就真的拎着铜器，继续看那天幕……以及听墙角。

　　而周王出去后，立即派人观察附近有无动静，让人派兵过来守着大将军府以及宫城白玉京。

　　【道嗣元年三月，彼时立国正是第十八年，雍朝末帝、长乐公宋飞光病逝于京都，享年四十一岁。】

　　【周微亲自在东堂为雍帝举哀，之后为雍帝上谥曰“献明”，以帝礼葬在昌泰陵。】

　　【宋飞光作为禅位的傀儡皇帝，是战乱两百年以来，唯一一个善终的皇帝。以四十一岁的高龄，熬死了周氏那一家短命皇帝。】

　　周惠：“！”
　　你说宋月几岁死的？
　　你说立国了多少年？

　　尚骊也是愣住了，忍不住往后看。
　　宋月，字飞光。如今的宋月青年如玉，风仪秀美，才二十岁。
　　天幕上的天子已经鬓边染白，不再年少。

　　“尚且不过十八年，就换了六个皇帝，可见周家内部倾轧激烈，大将军教子有方。”
　　凉凉的声音传来。

　　尚骊几人还站在门外，她看到宋月负手而立，将周惠之前说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了他。
　　周惠：“……”
　　就气人。
　　还是六个人分十八年，比三十八年还不如。
　　这怎么分？难道还搞轮官制，每人做三年皇帝吗？

　　宋月四十一岁去世。
　　而周微是最后一位皇帝，不用说都知道周惠他们已经死透了。
　　宋月周惠尚骊这几人年纪相仿，也差不了多少。

　　周惠二十三岁，尚骊十九岁。
　　宋月二十岁，周慎十八岁。

　　周微登基正是第十八年，也就是说，还有两三年，他们就篡位了！

　　周惠忽然睁大了眼睛道，有些愣愣的：“所以，陛下，那周微是我与稷城的嫡子？”

　　宋月：“……”
　　神金。
　　他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