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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琅琊 ...

  •   小皇帝贪玩儿染了风寒,太后纵了他在寝殿睡懒觉,自己坐在太极殿的帘子后听政。
      经过上次的试探和丰微云的默许后,臣子们已经不关心这个了,今日朝会要商定的内容才是最要紧的事。
      随着虞定病逝的消息一起传来京都的,还有虞定关于子替父职的上表。
      “虞将军奏请由其长子虞修庭继任荆州刺史一职,众爱卿怎么看?”
      虞定是征西将军、荆州刺史、领南蛮校尉、都督江、荆、司、雍、梁、益六州诸军事。诸多官职中,最要紧的显然是这荆州刺史。
      吏部尚书程知希道:“虞家世代驻守西藩,且治理有方,多有惠政,颇得民心,臣以为虞定所提请求并无不妥,由其长子接任荆州刺史可保西部藩镇安稳。”
      程知希不是不怕开罪丰微云,但他的提法代表了相当一部分朝臣的想法。果然不少臣子都表示附议。
      丰微云也不可能不知道虞家于西藩意味着什么。
      但丰微云还是朗生道:“臣不敢苟同。虞家世代为国镇守西部藩镇,保我西境门户安宁,正因如此,更不可将虞将军的毕生心血随意交付。虞修庭文不成武不就,又从未经过大世面,如何能其胜任荆州刺史?荆楚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必要交于果真有才干者才是对虞将军最好的告慰。”
      储韫知道丰微云必回抓住这次机会,谁能接任荆州刺史事关颍川虞氏是否还能在江左如日中天。他已年迈,很难再遇上这样的时机让虞氏彻底翻篇了。
      程知希等人的顾虑他自然清楚。但所谓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储韫问道:“丰公言之有理,依丰公之见,应由谁来接任荆州刺史?”
      丰微云道:“会稽叶氏亦是百年大族,昔年平叛海友之之乱与周巽之乱更是劳苦功高,更难得的是,叶家子弟甚是淡泊名利。今叶太傅之孙陈倾野在士族中颇负盛名,此前几次委任他都推拒,依老臣之间,他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可堪大用,不若由他来接任荆州刺史一职。”
      武陵王姜屿亦附和道:“丰公果真慧眼识人,陈倾野家学深厚又不惧权贵,不恋高位,由其出任荆州刺史确为合适。”
      还好,不是温寰。
      看得出来,武陵王姜屿是真的欣赏善谈玄理的陈倾野,但丰微云原来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重视这位青年才俊。
      否则,怎么会送他去荆州打头阵。
      虞定虽身死,但虞泽还在,虞家一众忠心耿耿的旧部还在,谁想掀了虞家的天,还得问问他们是否同意。
      若是个美差,丰微云自己虽无亲子,也不会不照拂宗族子嗣一二。
      但储韫已经打定主意不管,此时她只能以退为进。
      于是储韫总结道:“如此便依丰公所言。”
      众人还在琢磨着突然飞黄腾达的叶倾野会有何感想,只听太后又开了口。
      “昨日皇帝突然染了风寒,夜里高烧不退,今日甚至起不来身,哀家这两日也是总觉得身上不适,夜里总是梦见先帝在旧琅琊王府等着哀家。昨日哀家已同惠安法师商议好,亲自回琅琊小住一段时日,为先帝再操办一场法事,以安先帝亡灵。朝堂诸事有丰公坐镇,哀家无不放心之处。”
      按理来说,如今皇帝年幼,太后又已临朝,日理万机,突然说要跑回老家去办场法事怎么听都是荒谬的。但鉴于这百年下来,皇室中多么荒唐的事情都发生过,眼下这位太后的提议已显得不算什么。
      但谁出来接话是需要点勇气的,各位臣工掂量了下自己的斤两,还是默契地决定都低着头等着丰微云发话。
      丰微云忙道:“太后凤体为重,若此法能使太后安乐,使先帝安宁,臣等自不敢阻拦。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知皇上是否一同前往琅琊?”
      “按孝心,皇上理应同去。但皇上毕竟年幼,禁不住颠簸,还是留在宫中由太医好生照料为宜。台城琐事,都有劳丰公操持了。若有急事,加急报与哀家决断便是。”
      丰微云明白储韫的有意退让,自是无有不应,下了朝便开始命人筹划太后出行事宜。
      当然,琐事自有沈半溪去操持,眼下他受太后之托,要尽快着手为悼念虞定在京师建一座寺庙,名为戒盈寺。
      这厮盘踞西藩大半辈子,死后朝廷居然评他一个处泰逾约,居权戒盈。
      现任琅琊王的乃是成皇帝的长子姜巍,尽管太后吩咐一切从简,莫要惊动人,琅琊王仍是不敢怠慢。
      太后与先帝旧时所居的琅琊第早已被清扫得一尘不染,羽林卫也在宅第内外站了一层又一层,琅琊王姜巍与琅琊内史温寰恭恭敬敬地候在府门外。
      姜巍做足了礼数,但与太后并不真的同心同德。她的儿子如今占着原本属于他的皇位,他心中不悦也不难理解。
      朝廷屡次想要姜巍录尚书六条事,巍皆以体弱多病推拒。新帝登基,朝廷又欲诏巍进枢机,巍又以舅父虞定病逝悲恸过度不宜面圣拒之。
      是以太后车架一到,琅琊王打了个照面便又托病回府了。
      琅琊内史温寰却巴不得如此,他与太后已数月未见,心中早已思念得厉害。琅琊王不在,其余人他都好打发。
      其实说来也奇怪,几个月不见他也忍住了,如今人就在眼前,待会走进内堂他就能与她独处一会儿了,这几步路他却觉得异常漫长。
      他尽力克制住自己炽热的眼神,不多不远地守着他作为臣子与太后之间该有的距离,又紧紧跟着生怕远了一点太后就会忘了他一样。
      太后沿着长廊进了中院,却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温寰,道:“哀家有羽林卫护着,温内史也可安心了,想必内史还有诸多公事缠身,就不必在此陪哀家虚度光阴了。”
      温寰没想到太后下的居然是逐客令,试图补救道:“臣任琅琊内史已有段时日,平日不得返京,此番正可向太后陈述一下公干事宜。”
      太后似有些疲累,摆摆手道:“方才琅琊王已向哀家褒奖过内史治理有方,哀家记下了。此番只为悼念先帝,暂且无心问政。内史请回吧。”
      温寰如炬的目光突然暗淡了下来,拱手道了声是。
      温寰少年老成,平日里很会喜怒不形于色那套,但他懊恼地发现,他藏不住任何关于太后的心事。
      他从太后的旧第上被打发回来以后便已近晚膳,待下人送来的膳食都凉透了,他还是未动一筷。只抱着酒瓶子在西南小院的亭子里喝闷酒。
      他突然恨自己酒量太好,连闷了两瓶子江南春绿还是清醒得很。
      不过也未必,他觉得多少还是应该醉了一点,不然怎么看到有个跟太后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走了过来呢。
      最后一瓶江南春绿落到了储韫手上,温寰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素衫女子轻启薄唇饮了一口酒,似是觉得口感尚佳,又欲再饮却又克制住了。
      纵使温寰再迷糊,此时也能笃定这女子非当今太后储韫莫属。
      “臣不知太后……”
      温寰习惯性地行礼,太后再次眼疾手快地拦住,轻声斥道:“非要把人招来是吧?”
      温寰晃了晃脑袋,坐稳后又笑问道:“太后这副模样,想必是扮成臣府上的婢女进来的。太后若想见臣,其实只需一句话便可。”
      储韫含着笑无奈地道:“怎么,我们温小公子还学会人家生闷气了?白日人多眼杂,不方便见你。王府里全是守卫,你即便晚上去也很难不被发现。”
      一句小公子让温寰觉得颇为受用。他印象中,太后理应是这般明媚乖张的一个人,想要揶揄他人时从不遮遮掩掩。
      温寰眼神微动,柔和道:“倒也是,比起太后居所,臣府上的确更容易混进来。”
      储韫将自己的酒瓶子碰了一下温寰的,玉瓶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也是温寰爱听的声音。
      “太后此次来琅琊,并不是为了悼念亡夫吧。”温寰人看着一如既往地沉稳,说出来的话却开始有些醉醺醺的。
      储韫当然不会计较他对先帝的不敬,只点点头。
      但她不太高兴温寰还是这般慧眼识人心。唉,做个蠢货不好吗。
      温寰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绕了小半个石桌拿走了太后方才饮过的那瓶江南春绿,对着瓶口将剩下的小半瓶子酒一饮而尽。
      储韫的脸有些发烫,还好夜色渐深,应该能挡一挡她脸颊的绯红。
      她没想到温寰这次如此直白,但左右还是自己先勾搭的人家,于是储韫只轻斥一声:“放肆。”
      轻飘飘的,毫无威仪可言。落在温寰眼中,似乎哀伤更多一些。
      储韫看着温小公子的喉结有些紧张地上下滚动着,确实有一瞬间想要上前去摸一摸。
      不过念头一起,她便想起那时候自己便是这么摸上他的喉结,然后非常利落地一剑封喉,溅了她一脸的血。
      储韫想着前尘往事,端坐在那样,凉凉的月色下只有睫毛微动。
      温寰有些委屈,又怕真的惹太后不开心,微哑着嗓子道:“饮君之酒,忠君之事。太后有何安排,尽管吩咐,千难万难,臣都愿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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