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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困局 ...

  •   “你们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就是污蔑!”

      慕府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在玉台镇住久了的人都知道,慕府的热闹最是新鲜好看。
      瞧这今日,便又生出了一桩热闹。

      “我们有人证!只是没有带来……”
      说话的少年站在慕府台阶下,双手攥紧衣角。一群人围着许尾,害他脸色涨得通红,说话也少了几分底气。

      同他一起来的青年,却显得没脸没皮起来。如若不说,没人知道他读过书还考上过秀才。

      许平安被一个壮汉拦着进不去慕府,小嘴吧啦吧啦骂个不停:“你们就是心虚了!仗着人多欺负人少!人要是不在你们这,为何拦着不让进?”

      慕二小姐看着两人插腰骂道:“岂有光天化日之下,强闯私宅的道理!”
      慕家两老都已上了年纪,也就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嫁去外地,二女儿从小受宠留在家中。过分的溺爱,导致了她现在这副嚣张跋扈的样子,两老管不住,索性随她闹。

      “本小姐记得你!”言语间,慕二小姐突然指向许尾,把他吓得一抖。
      她咄咄逼人,气焰嚣张地道:“你上次乱摸本小姐!没把你告上公堂就算好的,现在还敢过来污蔑本小姐!”

      此话一出,底下炸了锅。许尾连忙摆手,心中又慌又羞,说话也结巴起来,脸颊越发滚烫:“不是的…我、我……”

      围观的群众倒有明事理的,有人站出来插话:“得了吧,上次我也在,人家根本就是为了救你!你倒好,不领情就算了。还打人家!”

      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们说话,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有些是真替他们鸣不平,有些只是为了给事情添点料。
      人渐渐多了起来,加上慕二小姐在镇上风评本就不好。再任由他们这样闹起来,怕事情兜不住。

      于是她皱着眉头妥协道:“让你们一看又何妨,这样吧,你。”
      她又指着许尾,还是那副居高临下的态度:“你进来看。”

      “不行!”许平安立刻出言打断他们,“你仗着他年纪小好哄骗!我进来看!”

      被戳穿心思的慕二小姐瞪眼,又没有好理由拒绝,便放了许平安一人进来。
      进去没多久,许平安就出来了,带着一脸落寞。

      “如何了?”许尾问。
      许平安看着他摇头,没说话。只是将许尾拉离人群。没了热闹可看,围着的人也渐渐散开。

      走了一段路,许平安突然停下,慢慢蹲在地上哭泣,对许尾道:“她说除非给她一百两银子,否则她不愿意放……”
      许尾听后,有种窒息感慢慢爬上心头:“我去报官。”
      许平安:“别去,他们会对小花不利。”

      这边慕二小姐吓走了许平安,正心情大好。她也不是非要给自己丈夫找个妾,哪个女人会愿意主动给丈夫找别的女人。除非有疯病,或者感情淡了。

      有些人嘲讽的对,她生不出孩子,也不愿意抱养别人的孩子。这些年和丈夫的感情也越来越淡,几乎都说不上什么话了。找一个外乡来的人做妾,也不无是个选择。她要让丈夫念着她得好,觉得她大度。

      正想着,有丫鬟急急忙忙跑过来,附在慕二小姐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岂有此理!”慕二小姐听后怒摔茶盏,“林远生竟然和那个小贱人跑了?!”

      许尾和许平安并没有马上回宅子,而是到了运货的渡口。玉台镇临河地势也好,很多货物会通过船只运送到这,在中转去另一个地方。

      许平安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一百两银子,两人找到包工,想寻了个搬货的活。

      包工见两人细胳膊细腿,一个比一个白净。想都不想就摆手拒绝:“搬货是体力活,你们不行。像你们这种只适合读书,做做其他。”

      以前许平安想的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现在却不这么认为。空有一肚子墨水给不了他真正想要的,百无一用是书生。

      两人好说歹说,包工就是不愿意松口。许平安一咬牙转身就走到船只边,许尾跟在他后面,轻声道:“…许平安。”

      他看见许平安拿起比他自己都重的麻袋,脸色涨得通红,手指用力,却怎么都扛不上肩。

      “哈哈哈,就说你不行,还不信。”包头笑他,在场的脚夫都笑他。

      “很好笑吗?”许尾沉着脸,目光看向他们每一个人,无声质问。和以往给人温润的气质不同,现在的他整个人冷冷的。

      笑声戛然而止,包工尴尬摸了把鼻子:“也没、太好笑……”
      包工再一次认真打量两人,一个看似平庸不起眼,身上却有一股书卷气。另一个像雪天的松柏,有压不弯的傲骨。

      “呀”一声,许平安一个用力,青筋突起,终于搬起麻袋。包工看了后,没说话算是默许他们留下,招呼其他人继续干活。

      许尾也走过去,搬起一袋麻袋。他对许平安道:“对不起,是我招惹的慕府。”
      或许武初春说得对,他不应该去多管闲事。

      许平安听后,实在没力气和他对言,只是皱眉表示疑惑。
      许尾解释道:“如果那天我不下水去救她,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当然,她也不会有事。”

      许平安顿了脚步,把快松了的麻袋用膝盖顶了顶。他道:“照你这么说,我那天如果不主动去洗衣服,小花就不会出去,所以错在我?”

      “当然不是!”许尾想都没想连忙否决。
      “所以,幺鱼儿。”许平安道,“错不在你,至少班里任何人都没错。”

      许尾敛目,心里热乎乎的。他去拉船绳,麻绳粗砺,咯的手心发红生疼。

      他们回宅子时已经到了戌时,临近亥时。到门口时从隔院出来一个男人,对他们不满抱怨:“你们今天怎么回事啊,闹哄哄的。家里死人了?!”

      开门的手慢了下来,许平安转过头,凶他一眼:“你娘死了?放你出来狗叫!滚!”

      男人明显一愣,没想到这人今天会凶他,于是低骂了一句,关了自家门。

      许尾望着许平安消瘦又疲惫的背影,想:许平安并非无何可取之处,团长不在时,他也会像个男人一样保护我们。

      居家班待得久了,又何常不是家。他们来地各不同,汇在一起,比世上大部分家人都好。

      回来的第一时间去看了团长,丽娘没走,守在这里。
      “姜妹呢?”许平安问。

      丽娘抬头,眼底尽是疲惫,嘴唇缺水起皮。她哑着嗓子道:“姜妹妹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哭了一天了。”

      丽娘把今早的事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又补充道:“百年前,这里是前朝战场,地下不知埋了多少冤魂。一直以来怪事不断,直到前几年修了霞云庙这才有所好转。过路的定居的都要去霞云庙拜一拜,以求平安。”
      “传言说,玉台镇之所以叫玉台镇。是因为霞云将军发脾气时打落了天上的玉台,玉台落到凡间化为了现在的玉台镇。”丽娘把自己说笑了。

      “你们回来就好,我先走了。镇上人爱班论口舌是非,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在你们团长屋里待了一宿不知该说出什么花来。”苦笑着说完,丽娘在经过许尾身旁时,许尾朝她鞠了一礼。

      许平安留下来照看团长,许尾回卧房时没看到武初春,眼皮一紧,开始寻找起来。最后在后院一颗梨树下寻到了人。

      梨树上的花开得多,月光斜铺下来,泛着点点荧光。武初春坐在树下,屈起一条腿抱着。脑袋搁在屈起的膝盖上,整个身体像塌了一样。
      他穿着暗红色的衣服,与梨树上的白,形成了很强的割裂感。

      “哥哥,”许尾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
      武初春抬头望着他,脸上的伤口刚刚愈合,他像某种被遗弃的幼兽,眼神委屈巴巴的。

      这一幕刺痛了许尾的心,他现在才发现,武初春看着好瘦弱,一只手很轻松就能将他圈住。十六岁的许尾已经和十八岁的武初春一样高了。

      鬼使神差的,许尾握上武初春的左手,好凉。袖口露出一截染血的白布条,引起了他的注意。

      许尾喉咙一哽咽,慢慢将袖口撸上去,武初春并没有阻止他,像破布娃娃一样任人摆弄。

      袖口每上去一截,许尾心就疼一分。袖口撸至小臂,撕开缠在上面的白布条,武初春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完全暴露在许尾眼前。

      许尾在一瞬间红了眼,眼睛酸热。颤抖着声线问:“疼么?”
      武初春却强撑着浅笑:“也还好,不会死。”

      说完把染血的白布条揉成一团,握在手上。没去看许尾,他盯着白布条想,洗洗还能用。叫许平安洗吧,他洗的更白净。

      手腕上那一圈的皮肤都已溃烂流血,结痂的伤口像故意被人挠开,许尾也注意到武初春右手指甲里的血丝。
      他不知道武初春为什么做出这样自-残般的行为,更不知道这陈年旧伤是怎么来的。他一点都不了解他。

      “武初春!”许尾蓦然大声道,扳正他的头,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你为什么要…弄烂这些伤口……”

      每说一个字,心里都是疼的。团长昏迷不醒的时候他也伤心,但现在除了伤心还有另外一种情绪。

      张了张嘴,武初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了其他。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信奉除天阴真君以外的神吗?”

      许尾慢慢低下头,听他说着。
      “其实我也不信奉他,我以前时常去天阴庙拿供桌上的供品充饥。”武初春笑了一下,“我这样是不是挺下作的。”

      许尾摇头,吸了鼻涕,压抑声音:“……没有。”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武初春有些自嘲地道,“就像他们说的,没什么本事,耍什么傲。”

      “我蹲在天阴真君石像后面的时候,经常听见来上香的人说,求神明保佑他,保佑他的家人,保佑他早死的妻子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我对此挺不屑的,明明自己都要饿死了,却还给冷冰冰的石头上供,有什么用呢?”

      “后来,小玲子死了,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报仇而是去神庙,祈求她下辈子能投个好胎。我和那些曾经自己看不起的人又有什么区别……”武初春笑起来,脸上的伤口微微裂开,渗出血来。

      “哥哥,”许尾心疼的碰了碰武初春脸上的伤口,突然把他整个人都抱进怀里,早就想这么做了。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武初春愣了会神。从他记事起,没人抱过他。阿娘只会把他推开,要他滚。

      出于贪恋或者是好奇,不管是什么原因。武初春回抱了许尾,把头埋在他怀里,久久徘徊在眼眶的泪水终于落下。

      一点委屈被无限放大,这十八年来所受到的冷眼、嘲讽和伤害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变得清晰又慢慢飘远。
      攥在许尾背后的手越来越紧,手腕伤口的血蹭在白色的衣服上,脏污一片。

      许尾心跳得很快,有些无措。怀里的人低咽着,身形不停起伏。他学着江映花安慰绵长那样来轻拍武初春的后背:“没事的,都过去了……”

      啜泣声被刻意压低,许尾感觉胸前温温热热的,那一块衣料都被眼泪泅湿。

      还好你来了,不然我可能就死了。武初春想,头一次哭得这么惨被人看见,心里却没有羞耻,反而很平静。

      “如果报应真的存在,是神明为了报复我带走了小玲子吗?”武初春问。
      “不会,神明没有那么小气。”许尾答。

      “你又不是神明,怎么会知道。”
      “如果我是的话,我不会。”

      月光白茫,梨树笼了一层模糊的光。两人安静地拥抱了会儿,武初春松开他,茫然道:“你被我弄脏了。”

      “无碍,”许尾动作轻柔地拨开武初春粘在脸上的头发,露出一整张带伤却精致的脸,“要许平安洗就行了,他洗得干净。”

      “我穿红衣服是因为它可以遮住血的颜色,”停顿了会儿,武初春接着道,“我不喜欢黑色。”
      生活已经很灰暗了,他喜欢明亮一点的颜色。

      “哥哥,”许尾慢慢拉起武初春那只受伤的手,一直看着。记住上面每一个流血的地方。他看了好久,好像再看看那一处就可以完好如初一样。
      良久,他带着哭腔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受伤吗?”
      武初春:“为了钱。”

      灯笼镇有个药坊,那里有专门制药的人。新研制出来的药方,都需要人来试过才能用。武初春去那里待过一年,服过也用过。
      有些药功效过强,涂在身上会侵蚀皮肤。左手腕上的伤就是这样来的。

      难怪团长那日听后,会是那样的神情,又说出那样一番话。
      眼泪滴在地上,许尾光是看着那些伤口,都不敢想象当时会有多疼。
      还好,都过去了。

      几片梨花花瓣落在两人头上,武初春顶着满头花瓣张开双臂:“幺鱼儿,再抱抱我,我好喜欢那个感觉。”
      “嗯,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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