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1
路明华食言了。
宋诗雨再一次点开微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半个小时前她发给路明华的信息——老公，我下高铁了，你到哪里啦？
她提前两天就把回C市的高铁信息发给路明华了，男人在电话里信誓旦旦保证绝对让宋诗雨一出高铁站就看到接她的南瓜马车，可当下，宋诗雨踩着十厘米高跟鞋拉着两个26寸行李箱在高铁站外迎着傍晚的冷风等了一个小时，路明华毫无踪迹。
宋诗雨压下心头的委屈和烦躁，裹紧风衣挥手招了出租车，沉重的箱子划过地面被扔进后备箱，她甩了甩手腕坐上副驾，啪的一声关上门，道“师父，去城北的安悦府。”
路明华进家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宋诗雨已经收拾好行李吃了外卖半躺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剧一边敷面膜，她听到开门的声音微微抬起身，阴阳怪气道：“你还知道回来啊，这都几点了？”
路明华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问道：“小雨，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一提这个宋诗雨就来劲：“说好的来接我呢？我等了你好久，打电话电话不接，发微信微信不回，我都以为你被外星人抓去炖汤了。”
“我以为你明天才回来。”路明华将公文包放在进门柜上，换好鞋走过来伸手抱她，“对不起啊小雨，这几天太忙了。”
宋诗雨还生着气，一把推开男人，道：“你别糊弄我，老实交代，今天干嘛去了。”
男人笑着凑近哄她，好脾气地解释：“公司新接了项目，这几天一直加班赶进度，你要不信你问老郑和小裴。”他又转移话题，试图缓和气氛，“是我的错，忙得忘了你今天回来了，你还没说去玩儿得开心么？”
宋诗雨哪儿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但不依不饶除了吵架也不会有其他用处，她就坡下驴讲了几句旅行的见闻，扭头就看见路明华眼下的乌青：“黑眼圈这么重，你赶紧去睡吧，我还不困，我再看会儿电视。”
男人亲了一下她额头：“还是我老婆贴心，那我先去洗澡。”
“对了，”宋诗雨突然叫住往卧室走的路明华：“这几天有人来过家里么？”
“没有啊，”路明华回头看她，一脸疑惑道：“怎么这么问？”
宋诗雨掀开脸上的面膜顺手扔进垃圾桶：“没怎么，就是看冰箱里多了点水果，还以为咱妈来过。”
男人恍然大悟：“你说的那几串葡萄？我买的啊，你不是总说我不关心你么，路过水果店想起来你爱吃就买了点”
宋诗雨脸上炸开笑容，冲过去接过男人脱下的外套：“谢谢老公啦！”
怎么可能没人来过。
宋诗雨听着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不动声色地把在沙发缝里发现的耳环塞回原处，那耳环金色的，缀着几颗珍珠，简约又大气，和她平时的穿搭是两个风格。
她轻手轻脚从路明华外衣口袋里掏出手机，试了几次锁屏密码都失败告终。水声逐渐变小，宋诗雨赶忙将一切复原，又窝回沙发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余光瞟着男人出来喝水拿东西回卧室。
路明华挺正常的，除了今天忘记接自己这件事，所有问题对答如流，宋诗雨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那耳环也有可能是之前朋友来家里落下的。
宋诗雨看着裴欣彤回过来的微信——诗雨姐，这几天的确来了新项目，全公司都在加班，每天晚上十点多才到家，累死了。
微信结尾还附上了项目信息的截图。
这下宋诗雨的疑虑彻底被打消，她整个人放松下来，欢欢喜喜把冰箱里的葡萄拿出来洗了，葡萄很甜，买的人一定很会挑。
周五下午，阳光透过玻璃洒进室内，裴欣彤刚送走拿文件的快递小哥，转眼就看见一位穿得像画报一样的美女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标志性的黑色大波浪配上红唇，她一眼就认出了来人，连忙接过对方拎着的纸袋，热情道：“诗雨姐你来啦！”
女人摘下墨镜，狭长的双眼带着笑意：“这不听你说天天加班，买了点甜品犒劳一下辛苦的你们。”宋诗雨环顾了一下办公室，放眼望去大家都在忙碌的工作，没几个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形，她给了个眼神，道：“让大家都歇会儿吧。”
裴欣彤心领神会：“我这就拿去会议室摆一下，”她又道：“路哥和郑总开会呢，要不姐先去他办公室坐会儿？”
路明华的办公室有密码，刚结婚那会儿宋诗雨常来送吃的，他为了方便就把密码设置成了结婚纪念日，宋诗雨轻车熟路输入密码，拉下百叶窗阻隔外面的视线，大大咧咧地坐在舒适的办公椅上。
路明华的电脑屏幕还停留在微信页面，一看就走得很急，宋诗雨笑了一下，心里不禁吐槽他这么大岁数做事还是这么马虎，刚想帮他锁屏，突然想起昨天在沙发缝隙里发现的耳环。
心里突然沉了两分，她的手握住鼠标，心虚地看了一下禁闭的门，犹豫再三还是翻看起来路明华的微信聊天记录——很干净，所有的沟通中规中矩，除了和一个备注为实习生黎濛濛的女生沟通较为密切以外，其他的对话框简短又寡淡。
实习生黎濛濛，宋诗雨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她确定刚才在办公室并没有见到新面孔。宋诗雨将一切复原又将电脑锁屏，刚打开手机准备问裴欣彤实习生的情况，就听见输入密码的声音，她连忙靠在椅子上做出刷了很久视频的样子，抬眼看穿着合身西装走进房间的男人：“终于回来啦。”
路明华解开西服外扣：“和海平开会，”他走到沙发边坐下，左手撑着额头，眉宇间是浓郁的烦闷：“新的项目不是很顺利，周末得出差，不能陪你了。”
“工作重要。”宋诗雨站起身，体贴地帮他倒了杯热水递到他手边：“不打扰你了，记得好好吃饭，我在家里等你。”
宋诗雨拿起随手仍在桌上的包，推门出去的瞬间撞上了正准备敲门的女孩，女孩抱着文件，身穿纯白色的衬衫，有着一张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脸，金棕色的低马尾束在脑后，额头几缕碎发垂下，像是一朵静静盛开的百合花。
女孩怔愣一瞬率先开口：“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找路总签个文件。”
2
吸管搅着柑橘气泡水里的冰块转了几圈，玻璃杯壁上结了薄薄一层雾气，裴欣彤刚拿起杯子准备喝一口，就看见坐在对面的宋诗雨哐哐几下干完了一整杯冰美式，将杯子重重放在咖啡桌上。
“欣彤，最近公司招新的实习生了？”
裴欣彤眼皮跳了一下，喝饮料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是，最近业务太忙了，就招了几个实习生，有个进了路哥的组，叫黎濛濛，怎么啦？”
“没什么。”宋诗雨摆摆手，又问：“是我今天出来的时候撞到的那个小姑娘的么，梳低马尾那个？”
裴欣彤道：“对，就是她。研究生毕业，业务能力特别强，刚进公司那会儿就是路哥带她，最近过了试用期，就跟着路哥干了。”
“这样啊。”宋思雨若有所思。
“怎么啦诗雨姐，有什么不对么？”
宋诗雨摇头，下意识收敛情绪转换话题：“你跟博衍是这周回家么？”
裴欣彤和宋诗雨的弟弟宋博衍大学期间就在一起了，毕业后裴欣彤找不到工作，宋诗雨想着都是一家人就帮忙安排进了路明华的公司当前台。宋家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准儿媳，裴欣彤做事得体低调，长得可爱嘴又甜，几句话就哄得宋妈妈心花怒放，毕业不到一年就催着两人结婚。
裴欣彤：“嗯，妈妈叫我们周六回去，商量一下订婚宴的时间。”
“太好了，”宋诗雨笑意浮上脸庞，欣慰地拍拍裴欣彤的手：“我一直把你当弟妹看待，你放心，我们家绝对不会委屈你的。”
说实话，挺烦的。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喷与她气质相悖的男士香水，宋诗雨坐在驾驶座，细长精致的指甲不停敲击着方向盘，而且黎濛濛身上的香味和路明华是一样的，都是路明华常用的那款香水的味道——这两个人肯定有问题。
那耳环……和这姑娘也满配的。
宋诗雨点开微信，又给裴欣彤发信息——欣彤，公司新来的那几个实习生的微信都推给我呗。
宋诗雨下了车，扭头看到停在另一侧的路明华的车，今天限号，路明华早上没开车去上班，他们住的小区离公司很近，步行过去也不过十五分钟。宋诗雨围着车转了一圈，果断地上楼拿了备用钥匙回来打开车门。
距离路明华下班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她有充足的时间探索这辆车。
车很干净，行车记录仪的录像也没有任何问题，一下午的努力如同打白工，宋诗雨窝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地看黎濛濛的朋友圈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略感挫败，怎么就找不到一点破绽呢？
微信语音的页面弹出来下了她一跳，宋诗雨点了接通，先发制人道：“今天是怎么了，想到给你姐打电话了？”
宋博衍的声音被电子设备传输之后有些失真，听起来偷偷摸摸的：“姐，问你个事儿呗。”
“咋了？”
“彤彤最近有啥不对劲么？”
“啊？咋啦，你们今天发生什么了？”
“上周末我和彤彤回家谈订婚的事儿嘛，彤彤兴致不是很高，一直说不着急，她之前可不是这样的，刚毕业那会儿就一直嚷嚷着要结婚，怎么现在准备结婚了她又不高兴啊！”
宋诗雨在心里吐槽：姐姐的情感出了问题，弟弟的也跟着出问题，怪不得一家人。
“最近工作挺忙的可能心情不好吧。”她安慰了几句，门铃突然响起，宋诗雨猛地坐起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服，叮嘱道：“你也别着急，我这边有事，先不说了昂。”
来人并不陌生，宋诗雨上下打量了一下画着精致淡妆的女孩，道：“黎濛濛是么？”
黎濛濛点头，平静道：“路夫人下午好，路总的项目出了点问题，订了今晚的机票飞A市，让我过来拿几件换洗衣物。”
宋诗雨站在门口，明知故问：“你是他新助理？”
黎濛濛摇头：“不是，我是路总下属，大家都很忙，只有我是新来的，稍微闲一些，路总就叫我来了。”
这理由倒是合情合理，宋诗雨侧身，道：“进来吧，你在客厅坐会儿，我去收拾。”
黎濛濛在进门柜上放下包，一边往里走一边挽起衬衣的袖子，道：“我来吧，宋总特意交代了要拿上次出差穿的西装，就不打扰您看电视剧了。”
宋诗雨的脚步停在原地，上扬的眼尾和具有冲击性的外貌让她看起来非常有攻击性：“你知道衣服放在哪里？”
“我来过的。”黎濛濛的声音没有起伏，她抬头看着宋诗雨，语气带着一点挑衅：“上次路总出差也是我来拿衣服的。”
宋诗雨蓦地笑了，将放在进门柜抽屉里的耳钉放在黎濛濛掌心：“这是你落下的吧，记得带走”她凑到黎濛濛耳边，轻声道：“还有，做事小心点，以后不要留下这种垃圾了。”
“所以，欣彤你跟我说实话，路明华和黎濛濛到底怎么回事儿。”宋诗雨狠狠锤了两下抱枕：“都上门挑衅了，我真的气死了。”
裴欣彤在视频里眼神清澈，看上去一无所知：“他俩没什么吧……可能黎濛濛来的时间不长，路总对她比较关照。”
“不可能！”宋诗雨下意识反驳，但她没有任何证据，就算冲到路明华面前质问也只会打草惊蛇，于是她缓和了口吻，道：“欣彤，你和明华一起上班，一定要帮我盯好他，也千万别跟路明华说这事儿。”
裴欣彤忙不迭地点头，认真保证：“没问题，我一定看紧他俩！”她突然想起来什么，着急道：“诗雨姐，那、今天晚上他们组出差，岂不是有独处时间了？”
宋诗雨反倒平静下来：“那么多人一起发生不了什么的，而且项目告急，哪儿来的心思，这我倒是不担心。”
话沉默了几秒，她话锋一转：“你和博衍怎么样了，他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你对结婚有些反感……”
裴欣彤有些心虚地皱了下鼻子，磕磕巴巴解释：“姐……我就是有点，恐婚，突然要迈入一个新的阶段有些不知所措，唉，没多大点事儿。”
“了解，博衍挺担心你的，有问题你们要及时沟通。”宋诗雨说完就觉得这话挺讽刺，一边让别人在感情里好好沟通一边怀疑自己丈夫出轨，她叹口气，“算了，我现在也没啥立场说你们，慢慢来，不着急，觉得快咱们就把婚礼往后推一推，压力别太大。”
3
宋诗雨挽着路明华的胳膊走入宴会厅，一眼就看见笑意盈盈、正和同事碰杯的黎濛濛。黎濛濛今天打扮得很漂亮，总是挽着的头发放了下来，自然地垂落在胸前，香槟色抹胸礼服刚好及膝，衬着她白皙纤细的小腿，很是好看。
宋诗雨下意识看了一眼路明华，路明华的视线并没有落在黎濛濛身上，他迎着走来的郑海平和方瑜清熟稔地打招呼：“郑哥、方姐。”
方瑜清亲昵地拉过宋诗雨，道：“我和诗雨好久没见了得好好聊聊，今天年会，你们两个去忙，不用管我们。”
路明华和郑海平是大学同学，连带着当时双方的女朋友宋诗雨和方瑜清被动熟悉，毕业后郑海平想创业却苦于没有资金支持，路明华看中这个机会，求宋诗雨父亲投资，如今两人的生意越做越大，早就今非昔比。
“真是岁月如梭啊”方瑜清端着酒杯看着在台上展望未来的路明华，扭头看着宋诗雨感叹：“你还记得咱们第一年年会么，那会儿整个公司加上你我不过20人。”她环视一周，道：“你看，现在都不止200人了吧。”
宋诗雨点头附和，心中也很唏嘘：“是啊，这一年一年过得真快，这是咱们第九年年会了吧。”
“哎，我还得好好谢谢你，”方瑜清低声道：“如果当初不是你家拿了几百万出来投资，我哪里有今天当阔太太的好日子。”
宋诗雨摇头，安抚般拍拍方瑜清的小臂，眼神落在台上意气风发的男人，道：“没有他们公司也无法有现在的规模。”
方瑜清感激地回握住她的手，道：“咱们以后要多聚一聚。”
临近散场，宋诗雨终于挣脱出簇拥着的前来靠近乎的人群，就发现路明华和黎濛濛都消失不见，她给路明华打电话无人接听，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宋诗雨抓住在一旁吃巧克力蛋糕的裴欣彤，问道：“你看见路明华了么？”见裴欣彤迷茫的摇头，她又问：“黎濛濛呢？”
“你放心，我帮你盯着呢。”裴欣彤咽下蛋糕，看了下手机时间：“她大概半小时前离开了，说是喝酒头疼回家休息。”
宋诗雨略微放下心，去甜品台取了块覆盆子蛋糕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安慰一下自己咕咕作响的胃。微信提示音响起，她嘴角上扬，猜是路明华的信息，却没想到点开却是黎濛濛发来的照片，照片里路明华背对着镜头，西服外套搭在臂弯，右手拿着一杯香槟靠在栏杆上，看起来放松惬意。
宋诗雨僵在原地，血液一瞬间冲向大脑，怒气涌入心头——可以啊，这次是光明正大的宣战了是吧。
黎濛濛熄灭手机屏幕，迎着晚风凑上前去和路明华碰杯：“路总，只看风景，不喝一杯么？”
路明华笑了一下，一口喝干净杯中的酒，看着夜色中女孩年轻又漂亮的脸庞，问道：“你总说你崇拜我，我可以问问你崇拜我哪点么？”
“很多。”黎濛濛学他的样子靠在露台栏杆上：“路总，我们是同一所学校毕业的。”
路明华微微点头，“我知道，你的简历上写了。”
黎濛濛绽开一个笑容，假装不经意间靠近，与路明华手臂相贴：“我的老师总在我们面前提起前几届的某位学长，在专业上的领悟力和执行力惊人，都可以称之为天才。”她把碎发撩到耳后，“我那时很好奇是多么厉害的人，能让教书育人几十年、见过无数学子的老师称为天才，于是去跟老师要了他当年的论文和记录。”
黎濛濛言语中带着钦慕：“的确，他的才华震撼到了我，从那时起我便拼了命地学习，只想离他近一点。”月光下她干净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路明华，仿佛耗尽无限勇气才说出这句话：“路总，我有没有说过，我是为了你才来公司应聘的。”
路明华笑了，倾身过去，话语逐渐隐没在交织的唇中：“没有，但我现在知道了。”
仿佛情景重现。
路明华在半夜十二点推开家门，迎接他的仍是客厅昏黄的灯光和敷着面膜的宋诗雨。宋诗雨听到声响抬身看了他一眼，问道：“年会后半场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半天找不到，只能自己先回来了。”
路明华脸不红心不跳，慢条斯理地脱下西装外套和手表，道：“和郑哥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忘了时间，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的时候已经十点多，再给你回电话你已经不接了。”男人如往常一般凑过去讨好地抱住宋诗雨：“小雨对不起，今天是我的错，我光顾着工作忽略你了，原谅我好不好。”
宋诗雨压住心头的恶心，努力做出生闷气的表情：“每次都是这样，先忽略我然后再道歉，回回都不改！”
“肯定改肯定改，”路明华头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我这么努力工作都是为了你能过得快乐自在一点，再原谅老公一次好不好？”
“哎，真的是……”宋诗雨无可奈何地推开他的脑袋，“浑身都是酒味，快去洗澡。”
路明华看她表情语气回温，凑过去亲了她下巴一口：“好，什么都听你的。”
宋诗雨听着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拿着电视遥控器面无表情毫无目的地换了一个又一个台，这日子不会持续太久了，她默念，别着急，再等等就可以结束了。
4
宋诗雨拎着公文包走下出租车，抬头就看见步履匆匆推着行李往酒店里走的郑海平，宋诗雨赶忙叫住对方：“郑哥，等一下！”
郑海平闻声回头，认出是她后愣了一下，问道：“小宋，你怎么来了？”
宋诗雨小跑两步追上去，把黑色的公文包递给一脸疑惑的郑海平，解释道：“还不是明华，说重要文件忘记带了让我给他送来，我这风尘仆仆坐了两个小时高铁拎着包就来了，你赶紧给他拿上去吧。”
郑海平叹了口气，道：“他早说啊，我也今天到，我直接带过来不就得了，还辛苦你跑一趟，”他伸手结果公文包，“不着急，会议安排在明天下午。”
宋诗雨松了口气，道：“赶上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不耽误你们谈事儿。”
郑海平拦住转身要离开的宋诗雨，带着她往酒店大堂走，道：“来都来了上去跟我们坐一会儿，这几天就别走了，就当散散心。”
“真不会打扰你们么？”
郑海平毫不在意地摆手：“不会，你来了明华高兴，状态更好。”
宋诗雨还是有点犹豫：“我不知道明华几号房……刚才送文件给他打电话也没回我……”
“我知道，我带你上去就行，待会儿就装作客房服务给他个惊喜哈哈哈，”郑海平笑着指了指大堂的沙发：“你坐那儿等我check in一下。”
路明华被客房服务的敲门声吵醒。
他坐起身，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睡觉之前他可不记得自己预定了客房服务，路明华偏头看了眼床上无视噪音熟睡的女人，心想难道是她预定的？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些甜蜜，翻开被子披上浴袍，毫无防备地去开门，却没想到门外站着两个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宋诗雨和郑海平。
“明华，我来给你送文件啦！”宋诗雨笑容艳丽，伸手将公文包推在路明华胸口。
路明华一脸慌张，下意识用肢体挡住门：“你、你们怎么来了。”
“不是你让我来送文件的嘛？”宋诗雨一脸无辜：“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还好在楼下碰到了郑哥，你挡着门干嘛，不欢迎我们进去么？”
屋内的女人被窸窸窣窣的谈话声音吵醒，声音喑哑地问：“明华，谁啊？”
路明华下意识想关门，却被反应过来的宋诗雨抵住：“你房间有女人？”
路明华磕磕巴巴解释：“没、没有，你肯定是听错了。”
宋诗雨黑了脸，道：“我听见女人说话了，有没有人我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你拦着我干什么？”
“我说没有就没有！”路明华见挡不住门，伸手就要推她，却被宋诗雨钻了空子，一个侧身就钻进了房间。
床单很乱，被子鼓鼓的，一看里面就藏了人，宋诗雨整个人炸了，她死死盯着路明华，一边伸手掀被子一边梗着声音质问：“是那个叫黎濛濛的实习生么？”
路明华扑上来抱住她往外走：“你别闹了行么，郑哥看着呢。”
“郑哥看着怎么了？”宋诗雨眼泪控住不住地飚出眼眶，指甲狠狠划过路明华的手臂：“你出轨你还有理了？”
“宋诗雨！”路明华吃痛地松开手，冲着宋诗雨大吼：“赶紧回家！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你要脸？我今天必要看看你床上的到底是谁！”宋诗雨疯了一般地把被子扯下床，却在看清床上的人之后愣住，随后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郑海平，嗫嚅道：“郑哥……这是、是方姐……”
“所以，路哥的出轨对象是郑总的老婆方瑜清？”裴欣彤倒吸一口凉气，道：“我真震惊了。”
“我一直以为床上的是黎濛濛，”宋诗雨往日艳丽的五官仿佛失了颜色：“没想到背叛我的居然是这么多年的朋友。”
裴欣彤越过咖啡桌坐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肩膀，轻声道：“你还好吧，想哭就哭，别绷着。”
宋诗雨泄了劲儿，柔顺地被她抱着，眼泪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地埋进裴欣彤的衣服：“欣彤……我要离婚了。”
“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裴欣彤安慰地拍着她肩膀，眼神却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一口未动的提拉米苏。
郑海平的离婚手续办的很快，方瑜清作为过错方净身出户，而她同路明华出轨的事情传遍整个公司，路明华不好再在公司待下去，也无脸面面对郑海平，只得辞职再找工作。
郑海平将文件放在宋诗雨面前，他看起来有些憔悴，道：“他一走，工作也没适合的人接手，辛苦你揽这烂摊子了。”
“放心吧郑哥。”宋诗雨坐在原本属于路明华的办公室，声音没什么活力但很坚定：“咱们刚创业那会儿很多大项目都是我拿下来的，你放心，我这边工作肯定不会出问题。”
郑海平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我一直很相信你的能力。”他站起身，语调中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真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十年后咱们四个……分崩离析。”
“我和路明华周五去办离婚。”宋诗雨别过头，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郑哥，我们都该向前看。”
“你给我打电话干嘛？”手中几个项目并行，忙得宋诗雨焦头烂额，她挥手示意正在回报的助理先出去，而电话另一边哭哭啼啼的宋博衍比杂乱如麻的工作更令她火大：“有话快说，我这边忙着呢。”
“姐，你知道么，彤彤跟我提了分手。”
宋诗雨翻页的手指顿住，问道：“她跟你提分手？”
“我们、我们都要结婚了，也没吵架，怎么就突然要分手啊，她还连夜搬出了我们的房子。”男生抽抽噎噎，说话都说不清楚：“姐，你一定要帮帮我，我不要分手啊呜呜呜。”
“知道了。”宋诗雨左手扶着额头，右手下意识敲了几下桌子：“等我忙完周末找她聊一聊，你也别哭了行么，二十多岁男人动不动就哭。”
5
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宋诗雨悬着的心才彻底归位，她细致地将离婚证放进包中最深处的夹层，脸上的笑容压不下来一点。
这空气都是自由的味道，宋诗雨心想，再没有比今天更好的日子了。
胡子拉碴眼下青黑的男子拦住潇洒转身要离开的宋诗雨，眼中带着恳求，道：“小雨……我们，要不去喝点东西？”
宋诗雨上下打量他，路明华被她审视的目光看得有些许不自在，刚想开口回旋，就听面前女人道：“我约了人，一起你不介意吧？”
路明华从未想过此刻在咖啡厅等待的人是黎濛濛。
黎濛濛亲昵地招呼宋诗雨坐下，将提前点好的冰咖啡放在宋诗雨手边：“诗雨姐，我等了你好久啦，冰块都快化掉了。”
“黎濛濛？”路明华惊讶，目光在两人之间梭巡：“小雨，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
“我们认识好久了。”宋诗雨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濛濛就是我家一直资助的那个贫困生。”
黎濛濛在一旁附和点头：“我进公司也是诗雨姐安排的，还没谢谢诗雨姐提我当主管呢，我用这果汁敬您一杯。”
宋诗雨毫不掩饰眼里对黎濛濛的肯定和欣赏：“你能力强，是你应得的。”
路明华看着她俩一来一回彻底明白，“你们俩是一伙的？”他喃喃自语：“所以你刚进公司就在我面前晃悠，给我端茶倒水，到后面说喜欢我，都是假的？”路明华声音颤抖，眼神里充满难以置信：“好啊好啊……都是你们布的局，你们真的把所有人的命运当游戏！”
宋诗雨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难道你出轨还是我指使的你？”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路明华情绪激动，伸手就要抓宋诗雨的手臂：“小雨，我是爱你的，我只是被她们蛊惑，如果不是她们刻意勾引我我根本不会……”
宋诗雨往后一躲，打断面前男人的狡辩，“路明华，方瑜清说你们在大学期间就背着我搞在一起，你诚实点告诉我，咱们在一起的十二年里，你每次叫我名字的时候，是在叫小雨，还是在叫小瑜呢？”
刚才能言善辩的男人表情凝固在脸上，答案不言而喻。
宋诗雨红唇微微勾起弧度，讽刺地笑了一下，“你骗骗自己得了，怎么还当真了。”
宋诗雨早就知道路明华出轨。
一年前的深秋，路明华深夜仍在加班。宋诗雨将刚出炉的饭菜装进保温饭盒，最近降温严重，她突然想起路明华早上出门还穿着风衣，于是又特意从衣柜里翻出来羊绒围巾放在包里。
华灯初上，冷风吹得宋诗雨头发飞扬，她和保安打了招呼快步走进写字楼。
办公室黑着灯，只有属于路明华的那间还亮着，她轻手轻脚往里走准备给路明华一个惊喜，却听到里面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宋诗雨贴在墙边，在犹豫要不要敲门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女子柔声细语地问：“你到底什么时候离婚？”
“我不会离婚，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男人的声音是她最熟悉的、每天都能听到的、路明华的声音。
她僵住一瞬，下意识透过门上的玻璃偷偷往里看去。
房间内穿着高领毛衣的长发女孩坐在路明华的腿上，漂亮的脸颊贴在他胸前，葱白一般的食指正卷着他的领带，路明华的手落在女孩的脑后，抚摸着她顺滑的长发。
路明华道：“如果不接受，那就结束？”
女孩笑着，纤细的手臂缠上男人的脖颈，“像你甩了Linda那样么？”
路明华右手托起女孩的下巴亲了一口，道：“我可能更舍不得你。”
宋诗雨忘记他们后续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落荒而逃离开大楼，回家大哭一场。在那天以前，她一直以为她和路明华的情感毫无间隙，一起从校园情侣变成创业伙伴，再步入婚姻殿堂成为别人眼中完美无瑕的模范夫妻，互相走过了十多年。
她以为这种幸福会继续下去，却没想到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里看到血淋淋的事实。
她没等来路明华回家，也没有歇斯底里地找他对峙，她眼泪流干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云彩被日光染上金色，照着她死去的心。
宋诗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天没有拍照留证，在往后的半年里她无数次偷看路明华的手机、跟踪他出差、在深夜突击办公室，都没有发现他出轨的证据。
离婚的念头在她心里上下翻腾，路明华真的太狡诈了，宋诗雨狠狠摔碎手中的陶瓷杯，他利用自己家里的钱创业，如今功成名就转头就去找年轻小女孩，她暗自发誓，绝不会让他带走一分钱，一定要让他颜面扫地跌入尘埃。
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黎濛濛提着礼品和果篮敲开了她的家门。
女孩长得亭亭玉立，早就看不出小时候贫穷落魄的样子，不过眼睛里的坚韧和明亮没有因为时间而消散。
黎濛濛勤快地削着苹果，苹果皮没有断，长长地垂下来，“诗雨姐，你有用得到我的时候就说，我一定报答您家这么多年的资助。”
“报答……”宋诗雨反复咀嚼着这个词，“濛濛，如果你真的想报答我们家，帮姐一个忙好么？”
少女明媚的脸上全是信任，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姐，我都听你的。”
见宋诗雨一点不顾往日温情，路明华眼眶发红，转头死死盯着一旁副事不关己安静地用叉子吃小蛋糕地黎濛濛。
“黎濛濛……你履历优秀能力超群，你有着美好的未来，你闲着没事儿掺和我们的事情干什么！”
黎濛濛仍旧吃着小蛋糕，仿佛路明华的言语激不起她心中一点波澜。
“宋诗雨就纯粹利用你，她心多歹毒，让你一清清白白的姑娘来勾引我，就为了她离婚！”路明华愤怒地一只手指着宋诗雨道：“你就不恨她么？”
“你别套话了，把你那个录音笔收收。”黎濛濛终于舍得抬眼看他：“挑拨离间也没用，都是你自己的因果，你就应该自己担着。”
6
黎濛濛低头搅拌着杯中咖啡，思绪飘回了半年前的那个下午。
一向明艳动人的女人十指紧扣，眼中是满溢的愁绪，“濛濛，你能来公司上班，帮我拿到路明华出轨的证据么？”
路明华很谨慎，在办公室永远一丝不苟中规中矩，她看不出他对谁特殊，而宋诗雨形容中与他出轨的女孩也早已离职。
宋诗雨从未让她勾引过路明华，但接近一个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经意间流露的美丽和毫不掩饰地展露自己的崇拜，她期期艾艾地望向路明华，爱慕的眼神一览无遗。
她本想以自己为饵坐实路明华的出轨，给宋诗雨的离婚提供证据，却没想到发现了意外之喜。
项目组出差那次，黎濛濛半夜去酒店大堂拿外卖，回房间时却看见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女人离开了路明华的房间。她蹑手蹑脚跟着女人下楼，只拍下女人坐上出租车的背影。女人裹得很严实，宋诗雨根据夜晚模糊的照片判断不出是谁，加上并未掌握实质性证据，这条线索只能暂缓。
直到年会，黎濛濛审视的目光定格在和宋诗雨言笑晏晏的方瑜清上，背影重叠，她终于将方瑜清和那晚的女人联系到一起。
宋诗雨听闻跌坐在沙发，连说了三句不可能，而黎濛濛非常肯定：“我没认错，绝对是她。”
于是重心从调查路明华的出轨变成了找到路明华和方瑜清出轨的证据。
年会后，仿佛是听了方瑜清提出的常聚的建议，宋诗雨时不时约着方瑜清喝下午茶，两人的关系也越发亲密起来，次数多了，方瑜清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提防她，比如去卫生间的时候就把手机放心地放在桌上。
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陌生来电，宋诗雨看了下卫生间的方向，还是伸手拿过手机接起，只听对面机器人冰冷的声音确认酒店的入住时间。
很巧，和路明华出差的酒店是同一间，时间也卡在出差周期内。
宋诗雨面不改色挂掉电话随意放在桌子上，在方瑜清回来时先发制人：“方姐，你能不能把那些骚扰电话都拉黑啊，手机震了半天，我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儿帮你接了，结果就是让你买房。”
方瑜清不疑有他，道：“哎，现在诈骗电话太多了，根本拉黑不过来，对了，咱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宋诗雨假装回忆，道：“刚才……哦，你说郑哥帮你盘了个店铺，你准备开花店。”
说什么路明华文件忘带都是撒谎，宋诗雨在公文包里随便塞了一沓白纸，在看到郑海平下车的一瞬也假装刚到的样子叫住了他。
黎濛濛的目光定在身旁妆容精致的女人身上——是宋诗雨一家让她从大山走到城市，让她离开那个动辄就要被酒鬼父亲打骂羞辱的破烂不堪的柴房走到干净明亮的教师读书学习改变命运，从而让她拥有了如今的一切——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报答她。
黎濛濛慢条斯理地放下叉子：“还有哦，郑总的票，是我特意定早了一天。”
午休时间，宋诗雨打断正和同事们聊天的裴欣彤：“欣彤，陪我去楼下吃点东西。”
还是那间咖啡厅，宋诗雨翻看着菜单，不经意间问道：“听我弟说，你和他分手了？”
“嗯……”裴欣彤咬着唇，忐忑地看着宋诗雨，“我现在工作正在上升期，还不太想结婚，但是博衍他很着急，我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好提了分手。”
“这样啊，中午吃意大利面可以么？”
裴欣彤下意识点头，宋诗雨伸手招来侍者点了两份意大利面，又道：“分手怎么还跟博衍要了两万块钱还信用卡啊？”宋诗雨抬眼看着她略显无措的表情，合上菜单，平静道：“郑海平不给你钱么？”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裴欣彤耳畔，情绪的起伏暴露了事实，惊讶的眼神掩盖不了一切，“诗雨姐……我……”
“不用解释。不就是以为方瑜清和郑海平离婚你能上位所以立刻和我弟分手了么，但没料到郑海平抠抠搜搜还是不给你名分是吧。”宋诗雨单手托着下巴，看起来心情很好：“自己走别再纠缠我弟，还是我公布一切开除你？”
黎濛濛在调查路明华出轨期间，还发现了些有趣的事情。
比如那个齐刘海高马尾长相清纯的前台裴欣彤和郑海平郑总暗度陈仓。
最开始黎濛濛只是看到郑总经常让裴欣彤帮他沏茶倒水，她还在心里吐槽过这郑总这随便使唤人的习惯真的很难评，待的时间久了、看的次数多了，黎濛濛倒是发现点别的问题，她余光瞟着从郑海平办公室出来笑容甜美的裴欣彤——诶？她刚才进去的时候，衬衫纽扣是扣到最上面一颗的对吧，怎么现在只扣到第三颗了？
黎濛濛敲打键盘的手指顿在半空，这裴欣彤，不是诗雨姐的弟妹么？
二十出头的女孩隐瞒心事的能力远不及在社会摸爬滚打十年的中年男人，裴欣彤更不会想起来防备和她毫无利益冲突的黎濛濛。某次团建后，黎濛濛轻而易举地跟踪裴欣彤摸到了两人经常幽会的酒店，她翻了翻手机里拍的两人在大堂亲密拥吻的照片，挑了一张还算好看的发给了宋诗雨。
裴欣彤眉头皱着，晶莹剔透的泪水不停滑过脸颊：“诗雨姐，不要逼我走好不好，你看在我帮你盯了那么久路哥的份上，也看在我和博衍这么多年感情的份上……”
“不好。”宋诗雨斩钉截铁：“今天下午，你如果不走，我就把你的那些事邮给每一位同事。”
黎濛濛推开宋诗雨办公室的门，将一杯冰咖啡递到她手边，说道：“裴欣彤离职了。”
“我知道。”宋诗雨点头。
落地窗外细细密密下着小雨，两人向下看去，裴欣彤正单手吃力地抱着箱子在雨中打车，宋诗雨喃喃自语：“这乱七八糟的一切，终于结束了。”
雨渐停，日光穿透云层照亮天空，宋诗雨心里那场雨也停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