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恋的与怜爱的一切》黑傘白羊

20、琉璃之心

　　艳丽的红色从飞萤般的大小，不断蔓延，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悄然蔓延。
　　被痛苦腐蚀洞穿的灵魂发出悲鸣，轻轻的，如同女人低沉压抑的啜泣，倒吸回口腔的气音，一丝、一丝，像远山盘旋的烟云，逐渐逐渐地为黑琉璃般的眼眸蒙上阴影。
　　〔好难过，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是我不够好吗？不要责备我，不要露出那么伤人的表情。〕
　　女人如此哭喊，她雪白的脸上，净是涕泪交流的痕迹，似乎是一位粗鲁的屠夫做起雕刻玉像的精细活，不小心将观音的脸部雕得遍裂缝。
　　她实在是天真，就像不知世事的孩童，这世界上很多事情根本就不需要理由，假如有什么理由那也可能是人潜意识为了有那么一个“理由”而强加上去的，像“啊，今天天气真是糟糕透顶，明天再出门吧”之类的，实际上不过是在遮掩自身的懒惰罢了，像男人的忽冷忽热、突然间的殴打或是羞辱人的刺耳话语，一切的一切，都是毫无缘由的，只不过是想那么做，于是便做了，哪里需要理由呢？不过为了迎合俗世，他总要编造出一个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卑劣的、不存在的理由，他是伟岸正直的丈夫啊，一直辛辛苦苦在外拼搏，那么勤奋努力，那么真诚善良。
　　〔你看上对面刚搬过来的学生了吧，明明已经是个丑陋的老女人，还打扮成什么清纯少女的模样在人家面前搔首弄姿，真恶心啊。〕
　　〔不是的！我从来没有那么做过，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啊，根本没有特意打扮给除了你之外的人，从来没有……〕
　　〔住嘴，你以为家里的钱是谁赚来的？你这个朝三暮四的臭女人。〕
　　痛苦、嘶哑的叫喊撕裂平静，涌动着的恨意的硫酸每分每秒灼烧麻木不堪的灵魂。青紫色斑驳的花大片大片绽放于雪白的“土壤”之上。
　　正直无私的丈夫，今日也宣泄了所受的郁气，狠狠地鞭挞了满嘴谎言的妻子，明摆在眼前的事实却还要否认，真是无可救药的女人，这种渣滓只有那么善良伟大的他才愿意接纳了吧，要心怀感恩才行啊。
　　〔你得对一切心怀感恩才行啊。〕
　　清澈透亮的黑色眼睛，转动着，细微地转动着，眼波流转之间记录下所有复杂扭曲的情感。
　　这是爱吗？
　　尚在襁褓却已经具备理性的思维的孩子，平静又懵懂地想。
　　是爱吗？
　　布满裂痕的女人，总是比拂过嫩枝的春风更加温柔如水地抚摸着她，轻柔的，用带着伤痕与薄茧的手，摩挲她的额头，再游离至眼周。
　　〔你以后，就叫千鸟吧。〕
　　〔阴世千鸟。〕
　　她看见女人再一次流泪了，灵魂却没有发出悲鸣，而是温柔又忧郁的，就好像在无奈的叹息，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女人青紫斑斓的脸颊滚落到她的脸上。
　　〔千鸟是乘着风翱翔的自由的小鸟，不要像我一样呀。〕
　　不要被困入名为心的牢笼。
　　女人温柔的声音在脑中回响着。
　　……
　　多久没有做梦了呢？好像自从七岁那次高烧之后，就没有再做过梦了。果然离家之后比平时更加容易做梦吗？
　　在车上小憩片刻便醒来的阴世千鸟，转头望向车窗外，看着外面飞速退去的风景，不由得生出一种古怪的情绪，类似于端着热茶在庭院中倾听冬樱、雪花和风的声音那样的心情，平静地看着风带上冬樱与雪花，悄然融入整片的洁白。
　　现在好像是欣赏春樱花的季节。不知道东京的中学生是什么样的，我能够寻找到我想要观测的东西吗？
　　自诞生以来性情便是沉静如水的阴世千鸟，难得的感受到了迷茫的情绪。仿佛陷入一片汪洋大海的孤舟，找不到方向，只是机械地漂流着，为了生存而漂流着。咒灵、妖鬼，此时都“不复存在”。
　　我能真正观测到那些我想要了解的事物吗？
　　她不由得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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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立墨谷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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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看上去纤细脆弱的少女，提着深棕色的皮质书包，独自前行着。她身上所穿的是清冷的水色的和服，是在日常穿会显得有些庄重的长款式。那头浓墨般的长发温顺地披散在肩，也许因为这层白瓷釉一样干净细腻的皮肤，使得她不论穿什么都显得犹如洁净的月光般难以接近。
　　是位一眼世家大小姐的角色。
　　“定制的校服暂时还没有制作完成，所以千鸟就穿这件去报到吧。”
　　跟随少女一同来到冬东京的玳瑁猫解释道，并翻出了她仅仅在夏日祭典穿过一次的素色和服，推到她面前。阿欢在常年的妖气浸染下已经变得不需要怜子作为媒介，也可以发出我听得到的声音了，成为了一名货真价实的妖怪。阴世千鸟心想。
　　她向来不会拒绝家人的好意，虽然这身衣服在日常校园中有些过于出众。
　　少女面色沉静地与一位温和的女性老师并行着，哪怕是窗外在阳光下飞舞的樱花也没有办法吸引她的视线。刺眼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得素净的走廊都呈现出一种褪色的雪白，路过的教室传来细细碎碎的话语声。
　　“阴世同学以前都是由家庭教师指导学习的吧，刚开始可能不太适应学校的氛围，如果有什么事情记得要告诉我。”走在前面的女性老师开口说道，“我是你的班主任，茂荣千黛，有事的话记得联系我。”
　　“非常感谢，茂荣老师，假如有需要的话我会联系您的。”阴世千鸟平静地吐出来一长串与崇解怜子所传授的万能语句，在结尾的时候还自以为温和地弯了弯嘴角。少女洁白又光滑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笑意，只是没什么意味地上扬着嘴角，像套用公式般、或是人偶师在制作脸部时所刻下的便是微笑的表情，她冷淡地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