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求明月》BiochaR0

4、第 4 章

　　翌日，季惟带着若风准备启程，俞朗行却面色凝重的递给他一封密信。
　　“柳叶城中发生了一桩命案，赤金门岳堂主一家五口全部毙命，死因不明，官府认定是江湖恩怨，南阳派要给武林一个交代。”
　　“官府竟判断不出是何武器造成的伤口？”季惟看着信件，有些疑惑。
　　“这便是将此事交给武林盟的原因之一。”俞朗行看起来颇为头疼，“我想让你先去柳叶城把这件事查清楚。”
　　多年来府衙与江湖门派相处和谐，原因就在于官府从不轻易插手江湖恩怨，而江湖中无论是寻仇还是挑衅，也绝不伤害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
　　若风拿着两人的包袱跑出来，牵着一批和雪地同色的白马。清风剑和银霜是季惟当年醒来身边所有与过去有牵连的东西。那时银霜还是幼马，如今也变得高大健壮了，只是除了季惟爱既不喜欢与人亲近。
　　“师兄，快些走吧，我有些控制不住银霜了。”若风颇为费力的拉着缰绳，银霜似乎是等了太久，不耐烦的用头拱着季惟的手。
　　季惟抬手安抚银霜，俞朗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瓶。
　　“这是你头疼时常吃的药，我命人做成药丸了，方便携带。”若风接过白瓷瓶收好，翻身上了身后的黑马，“师兄，小黑跟不上银霜，我先走一步啦。”
　　季惟和俞朗行失笑，若风已到弱冠的年纪，但平日里行事还像个孩子一般，喜欢黏着季惟，因为体弱，无法修行南阳派的内功心法，若不是季惟向俞朗行开口要人来亲自教导剑法，若风可能此时应该在伙房给师兄弟们准备早餐。
　　二人赶到柳叶城中时已是第二日了，柳叶城是附近唯一一座大城，周边分布着许多村镇，不论酷暑寒冬，街上的叫卖声总是不断。
　　而今日季惟骑马走在街上，只看到了零星的几个路人，看到两人后也变得脚步匆匆。
　　两人找了一处客栈准备住下，银霜和小黑被小二牵去了马厩。
　　客栈虽然几乎没有客人，但仍旧打扫的很干净，整个二楼静谧无声，和这柳叶城的气氛十分贴合。
　　“这城中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季惟向来送晚餐的询问，“为何整座城都死气沉沉的？”仅仅为了一户人家的命案而使整座城都惴惴不安，那这柳叶城的百姓也实在是太过胆小。
　　小二的面色很是为难，季惟掏出一块碎银放到他手中。
　　“这几日内，柳叶城中死了十八口人。”小二将碎银收起来，“前日岳家五口，昨夜柳家九口，陆家四口的死法和那岳家是一模一样。”
　　季惟心中疑惑，昨夜的命案，今日连客栈中的普通小二都知道死法如何，这消息未免传播的也太快了。面上便露出惊异的样子继续说道：“官府连死法都告知了城中百姓，怪不得人心惶惶。”
　　小二却嘿嘿一笑，靠近季惟压低声音，几乎用气声在季惟耳边说到：“我前日才来这客栈打杂，今天清晨去解手时听到有人向一个公子说的，我躲在一旁偷偷听到的。”
　　“那公子在何处？”若非不是官府公布，提前拿到消息的公子和这十八条人命必然有脱不开的关系，即使不是凶手，也是一条重要线索。
　　小二告知季惟那公子住在二楼尽头的那间客房，讨好的向季惟挤出一个笑容，季惟又向他手心中塞了一块碎银。小二连连道谢，一边向外走去：“公子若非要事，也莫要在此久住，官府已经贴出告示，这三家人都死于江湖恩怨，自有武林盟来处置。估摸着这几天就会有不少江湖人来这城中了。”
　　季惟向他道谢，才注意到这小二有些跛脚，走路一高一低，他心有不忍，又给了些赏钱。
　　听到小二杂乱的脚步声消失在客栈中，季惟让若风去城中探听消息，自己则拿上佩剑，准备夜探客栈尽头的那间客房。
　　“宫主说了，他要住三楼那间常住的向阳的房间！”无心铺着被子，数落着站在一边的无情，“也不知道宫主又跑哪里去了。”
　　无情不在意无心的数落，坐在桌子上整理昨日探子送来的消息：“宫主今早收到消息后就出门了，连我送来的药都没来得及吃。”
　　比起在晋明月体内那两月发作一次的无名蛊毒来说，痴情蛊发作的次数很少，也或者是他没有告诉无情。无情虽然精通医术，但并不擅长解蛊，每次的药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略能缓解发作时的痛苦罢了。
　　这痴情蛊不比晋明月体内的其他毒蛊，若是中蛊之人不大动情思，便不会发作。但每每发作便会全身如千万根针刺入骨髓一般痛不欲生。
　　无情曾亲眼看见晋明月发作时的样子，双目泛红的躺在床上，颈间的鸢尾花渐渐浮现，他却只是抬手拂去额上的汗，硬是在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来，对无情说：“别告诉你师妹，否则她又要哭了，真是头疼。”
　　晋明月从不让无情在痴情蛊发作时为他针灸止痛，不论无情如何劝他，他只是忍耐着，无情实在不理解，晋明月只对他道：“时间太久，不让我好好的疼一疼，我怕我也忘了这段情，若我也忘了，那这世上便再没有人记得了。”
　　季惟屏息跃上二楼客房的窗沿，听到屋内二人的脚步声极轻，两人练的是同一种步法。
　　果然是江湖中人。
　　屋内无心还在不停的抱怨着这二楼的客房既不朝阳，推开窗景色也不好。
　　“昨日我去那间客房时，房间内有一只死老鼠，我就选了这间清净的房间。”无情解释道。
　　季惟听了一会，听来听去屋内不过是一对年轻夫妻因为没住到自己喜欢的房间而拌嘴罢了。刚要离去，无心又开口说了一句。
　　“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不上心了，连宫主的房间都不好好打扫，宫主那样讲究的人若是看见了定会恶心半日，千苍宫究竟还有没有规矩了。”
　　千苍宫？这二人口中的宫主岂不就是晋明月？
　　他正犹疑不定，屋内的人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师兄，这只狐狸还是叫四喜，也不知道宫主怎么想的，咱们千苍宫上上下下除了人，只要喘气的，都叫四喜。”
　　四喜，狐狸。晋明月和这十八条人命的关系，看来是脱不开。他从心底里抗拒这种想法，却一时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
　　还未等他想明白，远处传来一声布谷鸟的叫声。这是他与若风的暗号，若风小时候若是受人欺凌，只要季惟听到这布谷鸟声，便过去为他出头。
　　“师兄，我拿着南阳派令牌去了府衙，这是死者伤口的形状。”若风展开纸张，“十八口人皆死于同一种兵器之下。”
　　三处短小的伤口，中间分布的距离几乎一致，季惟一时也看不出究竟是何种兵器。
　　“你先去休息吧，我去一趟岳家。”季惟无法带上若风，他的内力太差，若是凶手重返岳家，他也无暇保护若风。
　　若风的眼睛瞬间充满了委屈，但也没有争辩，听话的回了客栈。
　　季惟踏进岳家大院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正值冬日天寒地冻，尸体怎会腐化的如此之快。连日赶路本就没有休息，此刻闻到这股味道，他几乎要吐出来。
　　不过没等他呕吐，便听到院中还有另一人的脚步。
　　他抽出清风剑，飞身一跃直指那人脊背而去，几乎是同时，那人转身后仰，只一缕墨发被清风剑斩断落在地上。
　　“晋宫主？”季惟收剑，向晋明月拱手见礼，抬起头看到了他手中的青玉扇。
　　短小伤口，距离均匀。
　　那日在灵山之上，晋明月的青玉扇每个扇骨中嵌着的利刃霎时划过他的脑海。
　　晋明月看到来人，还未来得及欣喜，颈间突然透过一抹凉意。他控制不住眼神中的情绪变化，尽数落在了季惟的眼中。
　　“我什么都还未说，宫主不必故作哀恸。”季惟面上露出轻蔑的神色。
　　灵山之上出手相助，又在那夜好意提醒自己青冥教死士的可疑身份，手指明月，脚踏飘雪，与晋明月几次的相遇，都变得不再单纯。
　　此情此景之下，晋明月与这命案的瓜葛怎么都解释不清。
　　“晋宫主，若是那日你没有下意识的对我出手，露出你青玉扇中的玄机，以宫主的多次出手相助，我断然怀疑不到你的头上。”
　　季惟没有见到预想的惊慌神色，只见自己剑下的人眼中竟然渐渐漫上笑意：“如今你为何变得如此蠢笨？”
　　“我若是凶手，为何还要在你剑下受你质问？”好似脖子上架的不是剑，是赏玩的物品一般，他伸手轻抚剑身，如同跟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打招呼，“你我交手，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季惟知道此话不假，晋明月的武功在他之下，可若是晋明月想逃，以他的轻功，自己怕是追不上的。但季惟仍然没有收回剑，拿出若风带回的伤口图。
　　“这你怎么解释？”季惟看着晋明月的脸，在月光下展露笑容，说不出的妖冶。
　　也说不出的熟悉。
　　“这和我的青玉扇造成的伤口确实一致。”晋明月说道，“但你看看尸体上的伤口深度便知道此时你放在我脖子上的剑有多么愚蠢。”
　　晋明月拨开清风剑，似是笃定了季惟不会真的下杀手，扭头向屋内走去。
　　屋内地下正是岳无涯的尸体，伤在心口处，季惟拨开衣物，瞬间觉得自己刚刚确实过于愚蠢。
　　青玉扇的扇面是弧形，但嵌在其中的利刃却是一样长的，若是青玉扇所伤，那中间的伤口应当比两边的伤口深一些。
　　岳无涯的父母与妻儿的伤口也与他相同，五人应当死于同一人手中。宅子不大，晋明月和季惟一时无言，但都注意到了同一件事。
　　按照这房间中的摆设，明显家中还有一位女眷，屋内熏笼中剩下的香还有一半未燃尽，明显前几日还有人居住。可却没有她的尸体，若不是仔细探查，甚至根本无法发现她的存在。
　　二人又将这院子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季惟有些不敢看晋明月的表情，这摆明了是一场嫁祸，但他甚至怀疑了晋明月救他的动机。
　　他想起刚刚晋明月的眼神，心无可抑制的抽痛了一下，头也不免隐隐作痛，这几日都忘了向若风要那药丸。
　　顾不上身体不适，季惟此时只想要跟晋明月说一声抱歉。
　　只是回头一看，院子里空空荡荡，只剩一片柳叶落在白雪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