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神·李靖传》怀旧船长

63、第063章｜破盾九式

　　天近黄昏。紫羽真人及众下属见地下突然冒出三人，顿时吃了一惊。紫霄真人道：“小羽，师父当年就说你蠢笨如牛，如今你已满头花发，双目红肿，却来抢师兄的地盘，当真是不自量力。”
　　紫羽真人如见鬼魅。师兄突然出现，令他措手不及。不过，当看到师兄负在清流身上时，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紫霄虽然未死，但已身残，不足为虑。当下哈哈一笑：“清风师侄传言江湖，师兄修道已成，羽化登仙，加之崆峒宝地荒废已久，特来替师兄收拾烂摊子，还请师兄莫要见怪。”
　　“不怪不怪。”紫霄真人突然从清流身上跃起，稳稳落在大殿正中的云床之上，“我在暗中修习太久，暂时不能见光。我知师弟一向对我不服，现下可不顾我视物不便，上来比试。”
　　紫羽真人连忙赔笑道：“师兄武功冠绝天下，又诈死近十年苦修，愚弟哪是对手？万万不敢，万万不敢。”
　　紫霄真人道：“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但你苦练多年，不让你见识下真功夫，谅你也不心服。如何比试，师弟尽管提出。若我落败，自当让出崆峒山。”
　　紫羽真人沉吟半晌，道：“与师兄过招，小弟万万不敢。况且师兄目力尚未恢复，小弟占了便宜，胜之不武。”
　　紫霄真人道：“这个好办。你只须把双眼蒙上，就是公平比试。”
　　紫羽真人道：“师兄为难小弟了。我目力本就不济，再蒙上眼睛，站立都难，如何动手？”
　　紫霄真人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不怕小辈们笑话吗？若我徒儿华清风在，恐怕也能战败你。”
　　紫羽真人恨恨道：“华师侄是师兄高足，当年你代师传艺，尽把杀招传予华清风和丘和，对我极为敷衍，你当我不知？小弟虽愚，但仍能习得上乘武功，全凭自己参悟。那华清风在江湖上臭名远扬，就算在此，我又有何惧？”
　　紫霄真人道：“这位李公子是清风挚友，不然山中奇门暗穴他怎会得知？据说清风传了他一些功法，也算是清风弟子。师弟，你敢不敢与李公子比试？若胜了李公子，仍算我输，自当让位下山；若是你输，该当如何？”
　　紫羽真人怒道：“师兄欺人太甚！这小娃娃年不及弱冠，纵使神仙调教也不可能瞬时便成顶尖高手。愚弟再不济，与后辈动手也是丢人。”
　　李靖心头直发毛，心想紫羽是紫霄师弟，功力自然不弱，自己万万不能取胜，当即摆手道：“在下只是路过贵山，此间事已了，不敢与前辈动手，请真人让我下山。”
　　紫霄真人道：“李兄弟虽非本门弟子，但既与清风相交莫逆，又得清风真传，与本门极有渊源。再者，贫道师弟虽然鲁莽，但毕竟是前辈，不通过比试如何能指点你？”
　　紫羽真人道：“要指点你自己指点，我可没闲工夫指点后辈。”
　　紫霄真人道：“师弟，让你蒙眼与我比试，你又不肯。好，你让我指点，我就指点李公子与你比试。你常怨我当年未能好生指点你，其实当时我也是用心指点，只是你资质太差，清风和丘和都比你领悟得快。总是怨天尤人，从不反躬自省，就是师弟的不是了。”
　　紫羽真人拔剑怒道：“好！紫霄，我就依你一回，你尽管指点。若我败了，自断一臂，如何？”
　　紫霄真人道：“方才已说过，若李公子败，等同我败，我让出崆峒山就是；但若是你败了，就得自断双足。因为你若有足，还可能上山来捣乱。”
　　紫羽真人咬牙道：“就依你！”提剑往殿中一站，怒目而视李靖。
　　李靖被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要推托，紫羽真人突然一剑刺出。剑似飞虹，转眼已到近前。李靖大骇，竟然不知如何闪避。危急之间，紫霄真人喝道：“左足离位”。李靖左足往离位一踏，剑风从面门刮过。
　　性命攸关，逼迫李靖拔出负在背上的孤星剑，挺剑一击。紫羽真人长剑“当”的一声，断为两截。他提了半柄剑，向后跃开，怒道：“原来师兄早知这小子有宝剑在手！”
　　紫霄真人道：“战场对敌，只讲胜负，兵器顺手自然好，不顺手也得用。我早说了，你蒙上眼睛，我不用兵器，你又不应。如今却怪人家兵器趁手，岂不可笑！”
　　紫羽恨恨地道：“好！就算你有神兵利器，又有何妨？”他抛了断剑，从腰上扯出一尾拂尘，脚下虚晃一步，直欺过来。李靖孤星剑一挺，迎将上去，然而那拂尘不知是何兽毛所制，缠上剑身，竟削不断。李靖感觉一股强大力量袭来，虎口似要炸裂。紫霄真人开口道：“右足乾位，左足中宫，掌击左肋。”李靖照做，步法移动之后，顿感轻松，一掌击在紫羽左肋，但被紫羽侧身化去。
　　接下来二人缠斗。李靖毕竟功力不足，数招一过，渐落下风。紫羽真人拂尘鼓荡，腿掌并用，李靖仗着孤星剑沉重锋利，才勉强抵挡，但落败几成定局。
　　紫霄真人数年来不能视物，腿不能动，潜心习练耳力，有蝇蚊飞过窟穴，或有壁虎蛇虫爬过，他都清楚方位。在清流不能送饭的时日，靠捉蛇虫充饥。师弟的功夫，本是他代师传艺，故十分清楚，听音即可辨别。
　　然而李靖虽在年轻一代中出类拔萃，但离师弟紫羽相差甚远，只凭利剑断难持久。他略一思忖，大声道：“李公子，你且听仔细，我将数年悟得的剑式传你。你只管按八卦方位踏步，同时双手握剑全力劈杀，不管我师弟如何攻你，你只管按我所授即可。”于是也不管李靖是否能分心应对，口述道：“足踏乾坤，剑指东南，意留中宫；柄低剑高，进步震位，斜挑巽位……”李靖本就手忙脚乱，幸而反应灵敏，照着紫霄真人指点，只两式，就封住紫羽真人凌厉攻势。双手握剑后，虽灵敏不足，但孤星剑本就极沉，反而发挥作用。
　　但听剑声嗡嗡，每一着都带着风雷之声。学到第五式，李靖已不顾忌对方招式，只按紫霄真人所授照做，顿感浑身劲道合于一处，身即是剑，剑即是身。用到第七式，只听“筝”的一声，紫羽真人拂尘断裂。此时李靖如有神助，在紫霄真人念到第九式“坎位下劈，金刚破盾”时，李靖顿感扬起的剑身重若千钧，意念中必将敌人长盾斫破。只听‘啊呀’一声，紫羽真人倒飞而出，道袍削去一幅，臂上划出一道尺许长的口子，鲜血长流。
　　此时李靖只须上扑，紫羽真人性命难保。但他心中无毒，强行收剑。然而那孤星剑劲势未消，带得他身体前倾，一时收剑不住，剑身插入砖石之中，溅起火花。在场的道士吓得面如土色，把李靖视作鬼神，只能张嘴却不敢发声。
　　紫霄真人道：“师弟，我说你愚笨，你非得说我偏心。李公子年纪轻轻，又非本门中人，我口授剑诀时并未瞒你，李公子能迅速领悟，你却左支右绌，狼狈不堪。如你这等资质，两鬓飞雪又有何益？”
　　紫羽真人面色苍白，一时失魂落魄。突然，他狂叫一声，抓起地上断剑，将双腿齐膝斩断，一时血流如注。黑脸道人赶忙过来，却不知如何包扎。李靖心中不忍，按孙思邈所传之法，上前止血包扎。紫羽真人咬牙怒视，也不说话。待包扎完毕，命黑脸道人负起，捡了断腿，一字不说，率众道士出了殿门。
　　紫霄真人待众道士走远，才瘫坐在云床上，满脸淌汗，对清流道：“你要记住，李公子是为师恩人。今后若有所遣，不管千里万里，刀山火海，你当代师效劳。”
　　清流跪地领命。
　　紫霄真人喘了一口粗气，摘下蒙在眼上的布巾，有些虚弱地说：“李公子，大恩不言谢。若无你出手相救，我这师弟必会将我和清流击杀，占了崆峒山。都怪我当年因清风逆师，遣散众人，只留下清流和几个种菜做饭之人，如今落得个孤家寡人、身残意冷，仅凭清流这等微末之技，恐怕难以支撑，故还要劳烦李公子，帮贫道办一件事。”
　　李靖抱拳道：“真人但有吩咐，在下一定照办。”此时他才发觉双手颤抖，几乎拿不动剑，赶忙还剑入鞘，站立一旁。
　　紫霄真人道：“天色已晚，李公子不妨住下，稍后清流去弄些饮食。贫道所托之事，其实也较容易。先前，我在洛阳云游时，见到一个武学奇才，姓丘名和，鲜卑族人，于是收为俗世弟子。丘家世代武将，如今丘和在梁州做官，据说生了很多儿子。你见他后，告诉他，可选其子中骨骼最佳者一人，送到崆峒山来，我将以残生之躯悉心调教。当然，崆峒山你也见了，真如‘空桐’一般，无人无财，徒有圣山。你见到丘和，就说为师命他挑选青壮五十人，携带钱粮上山，助我重振崆峒。”
　　李靖道：“在下已经记下，必全部转告。只是在下方才可能用力过猛，现有虚脱之感，不知是否那奇毒已然发作？”
　　紫霄真人道：“李公子放心，贫道中过此毒，半年才起始发作，纵使发作也是逐渐力弱，至少一年才有性命之危。此去梁州不过六百里，骑马二日可达。你中毒不到三月，断无凶险。适才乏力，是这剑招太过厉害，加之你剑身沉重，又是初习，自然有力竭之感。”
　　李靖奇道：“在下见过华先生功夫，似乎均是阴柔一道，何以这剑招如此刚猛？”
　　紫霄真人道：“本朝有一将军，名史万岁，十五岁时即在北周攻伐北齐之战中立功。此人力大刀沉，常只身闯入敌阵，斩将搴旗。有一次，贫道在敦煌亲眼目睹他与突厥人血战，其招法简单实用，却刀刀见血。当时觉得太过血腥，并未在意。后来逆徒清风囚禁我在石窟之中，左右无事，凭意念融会贯通，创此九式，不料今日你用后大显神通。自然，任何招法，均需改进，日后你自行揣摩，若能授予军士，刀剑亦通，为国尽忠，保土安民，也属善德。”
　　李靖看着这位白须飘飘的老道如此语重心长，虽无师徒名份，心中已将他视作恩师，但经数次拜师遭拒，亦学会不能强人所难。当即拜伏在地：“弟子谨受教。还请真人为这九式命名。”
　　紫霄真人捻须沉吟片刻，说道：“这九式有开山劈岭之威，但若自诩其威，难免被高人笑话，就叫‘破盾九式’吧。开不了山，斩破敌盾却也能够。”
　　当夜，李靖住在观中。紫霄真人极为疲累，早早歇下。其余那些被紫羽囚禁之人也尽数放出。于是生火做饭，款待李靖，安排进客舍歇息。
　　清流侍候李靖睡下，又返过身来，小声问道：“清风师兄亡故前，是否提及我的家世？”
　　李靖马上回忆起华清风的交待，让他照实将她母亲是长安歌伎，为控制他而谎称将他母亲藏匿，实则早已将她杀死葬在□□陵下，是时候让清流断绝寻母之念了。然而话到嘴边，李靖心中猛然一懔：若实情相告，清流如何自适？华清风将他从小带到崆峒山悉心照料，既有养育之恩，又是杀母仇人，且仇人已死，清流当如何消解心中仇怨？为人之子，若得知母亲原是娼妓，断难接受，那么这汪“清流”必然注入污浊，人生必活在无限纠扯之中难以安宁。若能自我修炼克制，做一个平常修道之人，自然是好；然而清流师从绝顶高手，身负武功，若心灵变异，为祸世人则不可收拾，恐怕会多造杀孽。
　　想到此处，李靖温言道：“清流，你且坐下，待我慢慢道来。你清风师兄，从小对你极为关爱。当时你尚在襁褓之中，你师兄路过长安城外□□陵，而你母亲已病入膏肓，求你师兄将你带走。据你师兄说，你母亲爱你胜过自己性命，她本是长安织女，遇一商人生爱，但怀了你后那商人不知去向，你师兄亦不知其姓名。令母亡故后，你师兄购棺厚葬于□□陵下，然而那里乱坟极多，后来再探已无从确认，为此你师兄在临死前颇为自责……你师兄以前说将你母亲安置在某处，是担心你得知母亲早亡而伤心。我本不想告诉你这些，但受你师兄临终嘱托，只能照实转述，请你节哀顺变，莫要伤心。”
　　清流如痴如傻，俊秀的脸庞变得苍白。半晌，眼泪溅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