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二诺》灵籁岚

30、异象

　　雨停后不久，一轮圆月高悬在天边，温澈和徐澄照感受到附近的魔魂气息强烈了许多，借着月光，二人在寺庙中的各重院落探寻。

　　穿过一处廊院，面前是一片群屋，十几名僧人伸着手，迈着奇怪的步伐缓缓行进着，在月色的照耀下，一行人的身形阴森又诡异，当中一个白头发的矮小身影尤其引人注意。

　　温澈扔出一张黑色符咒，黑符散开成十几张往那群僧人飞去，将他们定在原地。

　　赵遇尘撞上了前人，才发现这群和尚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摸了摸额头，睁大了眼睛，转头看见二人，仿佛见了亲人一般扑了过来。

　　温澈被他撞得一踉跄，后退两步倒进了徐澄照的怀里，徐澄照原本想恐吓赵遇尘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呜呜呜，十七道长，我好害怕……”赵遇尘紧紧抓着温澈，哭得浑身颤抖。

　　徐澄照双手搂着温澈，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好了，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温澈将赵遇尘推开，又拍开徐澄照揽得越来越紧的双手，“你也一样。”

　　“哦，好吧。”徐澄照放开了手。

　　赵遇尘仍惊魂未定，脸上还带着泪水：“呜呜呜，道长……”

　　温澈道：“你不是去找你方丈爷爷吗？发生什么事了？”

　　“我……”赵遇尘哽咽着开口，“我还没找到方丈，就被打晕拖到房里去了，那里还有好多人，和尚，村里人，外地人……”

　　“然后呢？”

　　“然后，另外的和尚把其他人带走了，我的方丈爷爷进来，指着我说这个不是，然后，方丈爷爷他……”

　　赵遇尘转过身，扶着柱子咳嗽着吐了起来，他深深地弯腰，并起两指，用力抠着自己的喉咙，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方丈爷爷杀了人，他把我留在屋子里，杀了很多人……好多尸体，血，好多血，好多人都死了，他们破破烂烂的，肠子流到地上……”赵遇尘一边吐一边哭，说的话也语无伦次，“我在村里，村里的人，死了……死了好多……”

　　温澈上前替他顺了顺背，本想再多打听几句，看他惊魂未定的样子，也不好再开口。

　　赵遇尘几步冲到墙角蓄满了雨水的水缸旁，掬起大捧清水洗脸漱口，又猛地将头埋进缸中。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捞起衣服将身上的水擦干，在原地站了一阵，重新走到二人身边。

　　“两位道长，你们、你们可以和我一起……去，去救那些关着的人吗？”

　　“当然可以，”温澈道，“你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

　　赵遇尘点头：“嗯，我记得那房里挂着长绳，影子印在了墙上。”

　　徐澄照道：“你不怕吗？”

　　赵遇尘低下头去，轻声说：“怕，可是……他们肯定也怕……不对，你们这么很厉害，我才不怕呢！”颤抖声出卖了他，像是给自己壮胆一样，又用力在脸上抽了几下，将一张白皙的脸打得通红。

　　温澈拿下他的手，徐澄照拍了拍他的背，道：“有我们在，不必再害怕。”

　　听到这句话，赵遇尘一整夜都提心吊胆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顶着满脸的巴掌印，含泪重重点头：“嗯！”

　　慕容真手里拿着铲子，转头望着叶胜：“真的要挖开吗，万一是人家的祖坟？”

　　“人家的祖坟怎么会刻飞廉纹。”叶胜不以为然，抬起铲子就要动土。

　　“等等……万一人家也供奉风神。”慕容真抓住他的袖子。

　　“这里是灵州，人家只会供奉水神。”叶胜说完，弯下腰去。

　　“万一……”慕容真还是有些犹豫。

　　“行了，少废话，快点挖！”

　　二人铲了一阵土，将宅院内大大小小十数个坟包都挖开来，里头葬着的东西已被分解，只剩下散碎的白骨，依稀可见几块衣物碎片。

　　叶胜扔了铲子，蹲下身来，拾起一块衣物碎片，辨认着上头的纹路，道：“你看，这里头葬着的都是叶家内门弟子。”

　　慕容真站得远远的，两手攀在廊下斑驳的柱子上，皱眉道：“我不看，你自己看就行了。”

　　一块腐朽的木头发出“咔”的一声响，木屑簌簌落下，慕容真赶紧放了手，三步并做两步跑向叶胜，却见叶胜已经拿起了一块白骨，慕容真定在原地，进退两难。

　　叶胜皱着眉，放下那块白骨，慕容真刚想上前，叶胜又拿起了一块，慕容真顿住脚步。

　　叶胜循着白骨翻找一阵，突然出声道：“在这里！”

　　慕容真被吓得一激灵：“啊？什么？什么什么？！”

　　叶胜在手中蓄起一股风团，慢慢靠近面前的地面，几道苍白的痕迹显现出来。他转头看着慕容真：“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次去偷灵兽院长老养的野鸡的事？”

　　“那分明是灵鸟……”慕容真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些，“吃完后你用御风术遮掩痕迹，结果仍被她发现了，被关了十日禁闭，你一直对着墙生气，后来还是师父把我们救出去的。”

　　叶胜道：“那时候我想不明白，明明我遮掩得天衣无缝，怎么还是会被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婆发现。师父后来跟我说，‘御风术留下的痕迹，一定骗不过叶家人’。”他招呼着慕容真过来，“你看，这就是御风术留下的痕迹。”

　　慕容真小心地绕过那堆白骨，走到叶胜身侧，仔细盯着他面前的那一小块地面看了许久，摇头道：“我看不出来。”

　　“是风，我看见了那人用御风术的时候，从他身侧吹过的风。”叶胜看着慕容真，“当初灵兽院长老也是这样发现我的，若是用御风术遮掩痕迹的是你，就不会被发现。”

　　“是吗？”慕容真半信半疑，“那你看到风往哪吹了？”

　　叶胜循着几道在空中摇动的微弱游丝，走到墙角，拨开丛生的杂草，找到了一条只剩一半的头绳，头绳上头也绣着飞廉纹。

　　慕容真道：“到这里就停了？这下头不会也埋着死人吧？”

　　叶胜驱动御风术，往前推出一道风痕，苍白色的痕迹隐隐若现，一直延伸到村里。他循着痕迹往前走去，慕容真赶紧跟上。

　　温澈和徐澄照跟着赵遇尘在寺庙内穿行，绕过一个拐角后，一张和尚的笑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什么东西！”温澈喊着一拳砸了过去，那颗机关术做成的头被砸得四分五裂。

　　温澈惊魂未定，上前用力踩了几脚，转头看见徐澄照似笑非笑的脸，恨不得也给他来上一拳，怒道：“笑什么！”

　　“我没笑……”徐澄照笑着抓过他的手，仔细擦了擦，“弄脏你的手了。”

　　“哼！”温澈用力抽回手，继续往前走去，徐澄照将那只牵过他的手握了握，紧随其后。

　　赵遇尘带着二人七拐八拐，最后来到一间大院中，面前是一排低矮的群房。

　　“就是这里，我记得房里有一根长绳的影子被印在窗上，不知道是哪间。”

　　温澈点头，“去看看。”

　　三人走上前，徐澄照推开了离得最近的一张门，门板“嘎吱”一声缓缓滑开，走在前头的两人扫视一圈，这是一间普通僧人的禅房，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赵遇尘也好奇地探进身子，左右看了一圈后，摇了摇头：“不是这里，那间房很大，有大殿那么大。”

　　温澈道：“大殿那么大？从外头看不出来？”

　　赵遇尘点头：“嗯，外头看着不大，里头很大很大。”

　　徐澄照打开第二间房门，迎面碰上那副他先前见过的奇怪画像——一只肤色青灰，长着双角，眼珠五彩斑斓的怪物。他闭上双眼，只觉得四肢快要烧起来。

　　温澈握住他的手，轻轻抚摸着他掌心的脉络，徐澄照睁开眼睛，心绪平稳下来，走向第三间房。

　　刚推开门，刺鼻的血腥味便涌了出来，屋内四面墙上都溅满了鲜血，满地都是断肢和机关，他侧了侧身子，让温澈看清里面的情形。

　　不等赵遇尘上前，温澈已经挡住了他的视线：“好了，这里没有绳子，不必进去。”

　　闻到血腥味，赵遇尘胃中泛酸，捂着鼻子点了点头，跟着二人继续向前。

　　一阵夜风吹过，轻云遮蔽了月亮，只余下丝丝缕缕朦胧的辉光，赵遇尘浑身上下涌起一阵凉意。他打了个哆嗦，搓了搓手臂，三人一道走向第四间房。

　　徐澄照在门口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温澈，道：“这间屋子里，有很重的邪气。”

　　“嗯，”温澈转头对着身侧的赵遇尘低声道，“别离我太远。”

　　赵遇尘点点头，徐澄照推开房门，率先进去看了一圈，转头和温澈对视一眼，温澈领着赵遇尘走进屋里。

　　屋内比外头更加昏暗，伸手不见五指，温澈打了个响指，将点燃的烛台递给赵遇尘，又从纳戒中拿出两个，分了一个给徐澄照。

　　这间禅房从外头看来和其他房间一般大小，走入其中却相当空旷，比起大雄宝殿也不遑多让。屋内空旷整洁，除了正中间的那张供案和后头挂着的巨幅画像外，再无其他的物件。那副画像也不再是那只长着彩色眼珠的怪物，而是一尊坐在莲花台上的金佛。

　　“是这间吗？”温澈看向赵遇尘。

　　赵遇尘望着那画像，金佛垂眸敛目，慈祥的面容上挂着隐约的笑意。他只觉脑中一片朦胧，撑着头道：“我好像，突然记不清了……”

　　温澈拍了拍他，劝慰道：“没关系，跟着我就是。”擎着烛台慢慢地走向那画像。

　　徐澄照先前感知到的那股邪气，在他进屋后便消失了一瞬，此刻又重新浮现了，似乎是从他脚踩着的地板下传来。他蹲下身，借着烛光，曲着手指在木地板上敲敲打打，搜寻着是否有什么通往暗室的机关。

　　赵遇尘举着烛台跟着温澈，他好像走了许久才走到墙边，仰头看着那尊金佛的画像，冷不防瞥见那尊金佛似乎睁开眼睛笑了一下。

　　赵遇尘浑身一激灵，揉了揉眼睛，金佛还是原本的模样，却见画像上被映照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正是他先前见过的长绳。

　　他好奇地转身，顺着影子看过去，只见头顶的梁上，一条细长的花蛇正瞪着一双绿色的眼瞳盯着他，半截身体长长地垂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