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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赵遇尘 ...


  •   日上三竿,阳光从窗口洒进房间,长街上的杂音也飘进了屋内,多是早市上小贩们的叫卖吆喝声。那声音听在耳中逐渐清晰起来,徐澄照缓缓睁开双眼,堆积如山的梳子一齐消失了。

      温澈正端坐在桌前,一手捻着白子,一手抛着黑子,见到徐澄照醒来,苦苦思索的神色马上化作了满面的笑容。

      “睡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徐澄照掀开被子坐起来。

      “吃饭的时候。”温澈站起身,抬手在桌上扫了一下,那一副晶莹剔透的玛瑙棋盘便被他收了起来。

      两人戴上面具,来到大厅,正落座,就听到远处一声惊堂木响起,一道似曾相识的苍老声音传来:“今天,小老儿给诸位说说,十年前一桩震惊修真界的往事……”

      温澈抬眼望去,大堂的另一角,稀疏围了几个人,当中那人正是二人在空明山脚下见过的说书人。那老者仍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长衫,身后背着一个补丁缀补丁的包袱。

      徐澄照道:“他又在说你家的故事吗?”

      温澈摇头:“不清楚。”

      说书人的声音传来:“……那翎上城主温怀溪……当年……小儿子温静流……”

      徐澄照点头:“他的确又在说你家的事。”

      温澈笑了笑,给徐澄照的杯子里倒上了茶,唤来小二点菜。徐澄照端起茶杯,将视线转向了说书人。

      “……魔头温静流最后在歌山离镜观内被诛杀,那诛杀他的修士也是大有来头,原本是羽宿颜氏一族的正派公子,却因涉世未深被阴险狡诈的妖人蛊惑。那二人同住歌山之时,可谓是情投意合,形影不离,同吃同睡,琴瑟和鸣,颠鸾倒凤……”

      “咔嚓”一声,徐澄照手中的杯子应声而碎,他手握成拳,面色铁青。

      温澈点完了菜,抬头看他,不解道:“怎么了?”抓过徐澄照的手,掰开他的拳头,从掌中拿出杯子碎片,轻轻地抚平了他流血的伤口。

      徐澄照一言不发,冷脸望着那边的说书人。

      “当颜公子最后知道他的朋友是个作恶多端的妖人之后,毫不犹豫地结果了他,恶战了几天几夜……”说书先生唾沫横飞,讲到动情之处,手脚并用,手舞足蹈,“就这么‘夸差’一道剑光闪过,那边的温魔头就‘呀呀’地死了……”

      说完一段后,他端着笸箩向围观的人收钱,围着的众人纷纷散开。听他说书的人不多,给钱的人更少,笸箩里只有零散的几片铜叶子。

      说书人双眼圆睁,捏着拳头大喊道:“给钱啊,你们都给钱啊!怎么能白听呢!”

      掌柜推搡着他:“去去去,别在这里影响生意,也不说点新鲜的……”

      温澈掏出两片黄金制成的银杏叶,递到徐澄照手里:“既然你想听书,就把他叫过来吧。”

      徐澄照随手挥出,一片金叶子“啪”地一声拍上了说书人的额头,他“哎哟”一声滚倒在地,看到砸自己的是一片金叶子,开心地捡了起来,冲着徐澄照拱手道谢:“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话音未落,徐澄照又发出第二片,那片叶子擦着他的脸过去,削断了几缕白发,钉到身后的柱子上,入木三分。

      温澈一惊:“我没让你杀人。”

      徐澄照冷声接话:“嗯,我也没杀他。”

      温澈有些不解:“你是怎么了……”他方才忙着招呼小二点菜,没有分神去听那边的说书人说了些什么,就算不听也能猜得到内容,无非就是一些添油加醋的虚词诡说,怎么就惹了这闷葫芦这么大火气了?

      说书人被吓得呆住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去拔那片陷进木头柱子里的金叶子。咬牙切齿地拽了一阵后,金叶子擦着木头被扯了出来,矮小的老头仰天摔了个大跟斗。

      他拍拍衣服爬起来,喜悦地把金叶子收进衣兜里,脸上堆笑,对着徐澄照拱手:“多谢这位慷慨大方的老爷,老爷真是英明神武,一表人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温澈拿出第三个杯子,斟了茶,对说书人扬手道:“过来接着说,听得老爷开心了还有赏。”

      隔壁桌的修士见他二人出手大方,开口道:“二位是不是刚出来闯荡的?当年兰台温氏的故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普通人都能道出其中仔细,要听的话不用花钱都能说给你们听。”

      “去去去,坏人财路天打雷劈。”

      说书人快步过来,对那些人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在二人中间坐下。先一口喝干了温澈倒给他的那杯茶,眼见着小二端上了馒头,不等在桌上放好,忙不迭抓了两个往口里塞,因吃得太急噎住了,不住地咳嗽:“咳、咳咳咳……”

      温澈道:“方才说到哪了,接着说。”重新给他添满茶杯。

      “咳咳……方才说到了那斩杀温静流的颜公子……”

      说书人顺了气后,喝了口茶,小口咬着馒头,摇头晃脑地道:“斩了温静流后,颜公子性情大变,坊间传闻他是被温静流的怨灵附身了,堕落成了煞神。叶盟主念他是颜氏后人,没有多做追究,可他却又跑出来作恶……”

      徐澄照冷着脸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说书人挠了挠头,眼睛转了一圈,“然后他就被诛杀在鬼城的访仙台上了!咳、咳……这便是当年让人闻风丧胆的黑白双煞的故事!”

      徐澄照接着问:“还有呢?”

      “还能有什么?双煞都死了!后面就没有了!”

      望着小二端上来的一叠叠菜肴,说书人双眼放光,一脸期待地看着温澈。温澈点头后,他抄起筷子一顿湖吃海塞,塞得两腮鼓鼓,见徐澄照仍盯着他,便边嚼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字词,天哈太平,天哈太平……”

      徐澄照问道:“鬼城是酆都城吗?”

      “灰耶灰耶……”说书人咽下一大块五花肉,连连摇头,“酆都城是‘鬼都’,此处的鬼城,指的是那温静流的老巢翎上城。传言温怀溪屠尽一城百姓后,城内数十万百姓的冤魂徘徊城中不肯散去,昔日的天城就此沦为鬼城。”

      说到这,他的语气中颇有几分向往:“我、咳,老夫曾从书中见过从前的翎上城,据说那天城的大道四通八达,道上车马如龙,道旁阁楼高低错落……街上来往的女子们鬓如轻云,艳若桃李,男子们轻裘肥马,相貌堂堂……入夜后,城内灯火辉煌,宝马香车更是络绎不绝……”

      眼看着温澈的情绪一点点低落下去,徐澄照及时止住他的话头:“那二人为什么叫黑白双煞?”

      “因为那温静流喜欢穿白衣,颜公子常年一身黑衣。”

      温澈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接话道:“就如我和他二人一般?”

      说书人看了一眼白中带蓝的温澈,又看了一眼黑中带白的徐澄照,摇头道:“那温静流白衣胜雪,颜公子黑衣如墨……你们二位嘛……”他撩起衣袖,夹了一块鸡腿放进碗中,盯着鸡腿舔舔嘴唇,微笑道,“颜色不够纯正,还差得远呢!”

      温澈笑了笑,看到他手臂上的一块黑色印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面不改色道:“老伯,你手上的这块胎记是什么?”

      “这不是胎记,这是……”说书人啃着鸡腿,刚一张口,下巴上的胡子却掉了下来。

      “是什么?”温澈笑容满面。

      “是什么?”徐澄照面若寒霜。

      说书人眼睛转了一圈,看了看温澈脸上的红斑,又看了看徐澄照面上的刀疤,慢慢地放下了筷子。他摸了摸脸,一层又一层薄如蝉翼的皮子被揭开撕下,脸上的东西都卸掉后,露出一张机灵的少年面孔来。他唇红齿白,一双杏眼黑如点墨,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头白发实在违和。

      “小骗子,老实交代,你是什么人?”温澈揪上他的白发,“这白发也摘了。”

      “我叫赵遇尘……痛痛痛,这个是真的是真的!”少年脑袋偏向温澈一侧,大声嚷嚷,声音稚嫩,和之前伪装出来的老者声音大不相同。

      温澈松了手,徐澄照冷着脸用力拽住他另一侧的头发,拉扯几下果然扯不下来,他面无表情地道:“少年白头,老来不愁。”

      赵遇尘脑袋偏向徐澄照一侧,疼得龇牙咧嘴:“仗您吉言,你先放开我。”

      徐澄照放了手,恢复了原本样子的说书人往手上蘸了点茶水,仔细地将脸和头发都整理好。他重新端起饭碗,睁着一双机灵狡黠的圆眼睛,在温澈和徐澄照之间看来看去。

      温澈道:“你为何装扮成这种模样?”

      “生活所迫……”赵遇尘叹了口气,“我一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儿,只能凭着这种手段吃几口饱饭了。”说着,又夹了几块肉塞进口里。

      徐澄照看着温澈,问道:“你早就看出来了?”

      温澈笑笑:“没有,我并不关注其他人。”

      徐澄照的心情舒坦了一些,转向赵遇尘,替温澈问道:“小骗子,你手上的黑印是什么?”

      “这是庙里的大和尚替我治病留下的印子。”赵遇尘往嘴里塞下一大块鱼肉,吸溜着鱼骨头,含糊不清地道,“我小时候贪玩,被毒蛇咬伤了手,本来这只手是保不住的,村里的赤脚大夫都说要砍掉,寒鸦寺的方丈爷爷给我治好了。”

      温澈道:“那方丈是什么人?治病之后还会留下这样的印记。”

      赵遇尘添了一碗饭,边吃边道:“方丈爷爷据说是从鋫州来的,我记得鋫州好像是司空家的地界……他跑这么远到灵州来,还在我们这小破地方当了个和尚,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温澈心念一动:“那寺庙在什么地方,离得远不远?”

      “哦?这位老爷您也要去找方丈爷爷看病吗?”赵遇尘抹了抹嘴,嘻嘻一笑,“远倒是不远,您要是想去,我可以带路,晚上还能睡我家,不过嘛……”他伸出手捻了捻,冲着二人抬了抬下巴。

      温澈转头看徐澄照,徐澄照点头:“你要去我当然去。”

      温澈笑了笑,拿出两片金叶子递给赵遇尘:“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赵遇尘赶紧用双手接过塞进衣兜里,笑容灿烂地道:“二位有钱老爷们请先稍作等待,等我忙完了要事就可以动身。”

      徐澄照道:“除了骗人,你还有什么要事?”

      赵遇尘把背后的包袱取下来,从中挑挑拣拣,翻出一个画着太极图的发冠和一把长胡子,又拿出不少薄薄的皮囊,搓了搓手,蘸着茶水在脸上层层叠上后,他已变成了一个老头模样。

      他将长胡子粘在脸上,摇头晃脑地捋了一把,声音苍老,和说书人却不是同一种:“北村张氏家的小孩中了邪,请老夫去作法,烦请二位小友稍作休息,老夫去去便回。”说着,将长衫脱下翻了个面重新穿上,那件补丁缀补丁的灰袍子变成了一件背后绣着太极图的黄袍。

      赵遇尘又从包袱里翻出一柄稀疏的拂尘提在手里,一撩衣袍站起身来,冲着两人一拱手,大摇大摆地出了酒楼。

      “哦,原来还是去骗人。”目送着赵遇尘远去,徐澄照收回视线,看着温澈道,“你不怕他骗你?”

      温澈笑笑:“不管他跑到什么地方,我都能将他捉回来。”

      徐澄照的语气冷淡:“嗯,毕竟你是‘黑白双煞’,手段自然了得。”

      温澈听出了话语中的嘲讽,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徐澄照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往柜台走去。温澈起身跟上,就听到徐澄照重新要了一间房,转头冲着自己一扬下巴,对着掌柜说道:“他替我付钱。”

      眼见着徐澄照跟着小二上了楼,温澈替他付了账,心中有些纳闷:这闷葫芦到底是怎么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赵遇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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