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不足》山见绿

29、故事

　　“救命啊，救命啊...”黑暗的角落里，一个小孩躲在木头墩子上瑟瑟发抖，他手里拿着一根不用力就能折断的树枝不去打追着他叫的恶狗，用来遮住自己的眼睛，嘴里大叫，这样掩耳盗铃。

　　两只大黑狗不停朝着他叫，江北陆看不清它们，只能看到四只在黑暗里发着精光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这时的江北陆只有五岁，急得直哭，嘴里喊着妈妈。

　　忽然他觉得好像从天而降了一个大英雄，只是从土墙上跳下来的大英雄稳定性不好，没站稳摔了一跤。

　　他不在乎衣服沾的泥土，赤手空拳的站在江北陆面前把狗赶走。

　　那狗看着凶，但不咬人，就喜欢乱叫，遇见比它更凶的人就跑走了。

　　这个小小少年声音还幼稚，他对江北陆说：“下来吧，狗都被我赶走了。”

　　“我下不来。”江北陆带着哭腔：“太高了。”

　　只听那个孩子笑着说：“那你怎么上去的啊？”

　　江北陆哽咽着说：“当时太害怕了，那两只狗好凶，我被追着跑，不知道怎么的，我‘咻’的一下就上来了。”

　　小孩也没比他高多少，木墩子都快到他胸口了，他伸出手，“我抱你下来。”

　　他们相遇是以英雄救美开始的。

　　过了好几天江北陆才知道，救他的小孩是谁。爸爸妈妈说他最近才到这个村子的，只有他一个人，衣服破破烂烂的，人瘦瘦小小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挨家挨户地问有没有事让他做，他不要工钱，让他吃一顿饭就好了。

　　别人都喊他小屁孩儿。

　　江北陆家在山腰上，现在也没等到那个小孩来自己家问，他最近一直蹲在门口，吃饭也端着晚出来吃。

　　程平春也跟着他蹲在门口，揉了一把江北陆的头，问他：“你蹲在这干嘛呀，小北陆。”

　　“妈妈。”江北陆小小的一个，还没妈妈的腰那么高，他说：“我等一个大哥哥，他救了我。”

　　程平春笑得温暖，跟她的名字一样像春天，“就是前几天帮你赶走狗的那个哥哥？”

　　江北陆嘴里还含着一口饭，嘴巴鼓得很高，忙着点头。

　　“妈妈带你去找他好不好啊？”程平春捏了一下江北陆的肉乎乎的脸蛋：“你好好把饭吃了。”

　　江北陆的脸埋在碗里，一个劲儿的扒拉。

　　程平春牵着江北陆在村子里找了好久，终于在一颗大树上找到了那个小孩。

　　树下还有一个小女孩，眼睛都哭红了。江北陆跳起来喊：“大哥哥，大哥哥！”

　　小孩的头从茂密的树叶中探出来，看见江北陆眼亮了亮，说：“是你呀！”

　　“对呀。”江北陆仰着小脑袋，阳光刺眼，他眯着眼睛说：“你在上面干嘛呢？”

　　“我帮那个小妹妹捡风筝呢。”

　　江北陆问：“要捡到了吗？”

　　“我再爬高一点就能够到了。”

　　江北陆‘啊’了一声，有些担心，又有些仰慕：“哥哥，小心一点啊。”

　　程平春看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爬那么高，心里担心得不行，她朝小孩喊：“不要上去了，找不到就不要了。”

　　小孩又露出脑袋说：“嘿嘿，已经拿到啦！”

　　江北陆欢呼：“好厉害！”

　　他把风筝慢慢吊下来，自己才往下爬。利落的跳在地上他拍拍手，看着抱着风筝的小女孩，说：“快回家吧，这里树多不好放风筝的。”

　　小女孩喜笑颜开，说了谢谢，带着风筝跑了。

　　江北陆上去牵着小男孩的手，拽着他走：“跟我回家。”

　　小孩有些着急，他又担心自己用力会把江北陆弄摔了，只能跟着他走，“我跟你回家干嘛啊？”

　　“回去吃饭啊。”江北陆说：“我妈妈做饭可好吃了。”

　　他回头看程平春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她跟其他赶他走的女主人都不一样。现在村里的收成不好，地主家都没余粮了，通常他得好几天才能吃上一顿饭。

　　他虽然十岁了，可比江北陆高不了多少，还比他瘦。

　　小孩很饿，他还是问程平春：“婶婶，你家有活需要我干吗？”

　　“哪有什么...”江北陆嘟囔着开口，还没说玩就被程平春打断了。

　　“有呀，有很多。”

　　江北陆不敢跟妈妈顶嘴，气呼呼地拉着哥哥走了。

　　可到了家，小孩一直等着被安排活，程平春说：“你就陪着小陆玩吧。”她又给了他几瓣蒜，让他们俩剥。

　　不一会儿，程平春给他煮了满满一碗面，还加了两个鸡蛋。十岁的小孩根本吃不了这么多，更何况他的胃也没撑那么大。

　　煮完之后，程平春才意识到，她问：“小北陆饿了没有啊。”

　　才吃了午饭没多久，江北陆的肚子还圆着呢，但他想跟哥哥一起吃饭：“饿啦，饿啦！”

　　程平春把面分出来一点，也知道江北陆吃不了，两个鸡蛋还留在原本的碗里。

　　“快吃吧。”

　　小孩觉得这不对啊，从前不是被臭揍一顿把自己赶出来，就是要干很久很重的活才能吃上东西。而且基本上都是粗粮，没人给他煮面吃。

　　但他实在饿得紧了，不停的分泌口水，肚子也咕咕叫。

　　江北陆端着一个小碗，听见了，他问：“肚子都叫了，怎么还不吃呀？”

　　小孩拘谨的看了一眼程平春，发现对方含笑看着他，眼里都是善意。他开始大口吸面。

　　他夹了一个鸡蛋放在江北陆碗里，“你吃一个。”

　　江北陆又给还回去了，“我不要，哥哥吃。”然后他把自己的碗放到板凳上，用手把碗遮起来，躲起来偷偷地吃，怕他又把蛋放到自己碗里。

　　小孩脸色露出了笑容。

　　程平春过来收碗，汤都被喝得干干净净，她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瘦小的男孩抿着嘴，一会才说：“婶婶，我没有名字。”

　　江北陆在一旁喊：“怎么会没有，不应该每个人都有名字吗？”

　　男孩说：“那些人要么喊我小屁孩儿，要么喊我臭小子。”

　　程平春看着这个小孩，又瘦又黑，根本没几斤肉，身上的衣服都发白了，鞋子坏了，脚趾都露出来了，不知道他怎么长这么大的。她心疼这个小孩。

　　感受到程平春的视线，男孩脚趾尴尬地动了动，可实在没地方藏。只能不断的低头，手背在背后扯着衣服。

　　江北陆跑过去拉着男孩的手说：“以后你叫风筝，好不好？”

　　男孩楞着看他。

　　程平春夸江北陆：“这个名字很好听。”她又询问男孩，“你喜欢吗？”

　　男孩点头。

　　风筝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家里收拾得干净整齐，柴都劈完了，实在找不到事做，就想要离开。

　　江北陆跟在他屁股后面，喊他：“风筝你要去哪？”

　　“家里没事做了。”风筝说：“我要走了，去下一家，要不然明天没饭吃。”

　　江北陆急道：“我妈妈会给你做的。”

　　风筝说：“我都没做事。”

　　程平春从小院里出来，“就在这，以后你陪着小陆去上学，不要让他再被狗追了回不来家，你来保护他，好吗？”

　　好吧，就是那么奇妙，风筝被留了下来。

　　江北陆的父亲在外打工，一年只有过年会回来几天，挣的钱大半都寄回家，只留点伙食费。

　　他们第一次见面，江领就给风筝一个熊抱。他在程平春的信里早就知道了风筝的存在，妻子说风筝是个乖小孩，那么他就信。

　　江领把他抱起来，在空中转了几圈，说：“你这小孩怎么那么轻，以后多吃点肉，像江北陆一样，现在我都抱不动他了。”

　　江北陆气愤地挥拳打他爸的大腿，“爸爸！我不重！我还没风筝高呢。”

　　江领蹲下说：“是，没人家高，比人家胖那么多。”

　　在江领怀里的杨筝放拘谨得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江北陆：“哼！”不理他爸了，拉着风筝出去玩儿。

　　又过了几个月，风筝原本的性格释放出来，与江家人相处也非常自然，每天都想方设法的逗他们开心。

　　上学也跟江北陆一个班，他们年纪差了几岁，但跟同龄人比，风筝矮了不止几厘米。江北陆因为伙食好，比他的同龄人又高了点。

　　上学、放学风筝手里都拿了根棍子，牵着江北陆走。

　　不管是以前追着江北陆不放的狗，还是现在欺负他的小混混，风筝都靠这个棍子保护着江北陆。

　　时间一天天过去，曾经牵着的小手不肉也不小了。

　　江北陆和风筝上了初中，江领的工地出了事故，他的腿受了伤，以后不能再外出赚钱了。

　　家里一点不富裕，原本可以存上一些的，可是多了个风筝。现在别说两个人上学了，就连江北陆上学的钱都拿不出来。

　　风筝找到程平春说：“婶婶，我不去上学了。”

　　程平春知道风筝比其他孩子都成熟，可他现在也不过十四岁，她心痛难当，“胡说什么！咱们家有钱给你和小陆上学。”

　　风筝不知道哪里还有钱，他不想让程平春生气，没再执着地说下去。

　　这天他跟着程平春到了镇上，把她每天贴身带着的银手镯买了。拿着钱出来时，脸上还带着不舍，嘴角是扬着的。

　　风筝默默记下了这家店。

　　去学校报道那天，风筝拿着钱帮江北陆报了名，带着自己的那份跑去搬砖了。

　　等到了放学的日子，他又会换上报名时穿的干净衣裳接着江北陆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