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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搬家 ...

  •   众人脱下桎梏,终于可以离开。
      县衙外,樊昌与他们分别,“周郎君,多谢。”
      周槐安淡淡道:“嗯,你走吧。”复又提醒,“近几日你们还是小心为好。”
      樊昌点头,拍了拍他救下的那个孩子的肩,而后向赵敬、章断他们告辞,独自离去。

      出了金曲县,周槐安寻了处逆旅安置众人。
      他们虽有王宜照顾,但狱中条件有限,能吃半饱已不易。饿了许久,这一行人个个眼眶凹陷、满脸菜色,无力长途跋涉返回山中。

      待章断填饱肚子,稍作休整,周槐安询问近些年的情况。
      “章伯,你们为何住在山里?”

      章断坐于塌边,揉捏着不适的腿,他腿部的伤是抵御燕军时留下的,伤及了骨头。
      “三年前,我们受官府调役,修营眙山寺。没日没夜做工,工钱却被克扣,又误了农时,交不上亩赋,”他长叹一声,“只能躲去山中。”
      但凡熬得下去,谁愿来山里与野兽争食。

      章断也想过,要不回周家。可他们在周家有难时选择离开,过不下去又想回来,哪有脸面提这种要求。
      章断敲了几下腿,“郎君,我们当初……”

      周槐安看出了章断的窘迫,主动接话:“当年是我无能护不住你们,以为离了周家,你们反而能过的好些。”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章断的腿上,一会得找医师来瞧瞧,分神想着,周槐安继续宽慰道:“既让你们自行选择去留,那么任何决定,我都会尊重,不会心生不满。我也承诺过,倘若遇到难处,周家能帮便会帮。”

      “我知道,我知道。”章断怎会不知,郎君对他越好,他越是羞赧,更是对不住家主。

      “章伯,你们往后有何打算?”来之前,周槐安与思渊讨论过往后的一些安排,不过还得问清众人的意愿。

      “日后的打算……”章断垂下的双眸涌上悲怆之色。
      被捕时,山中的住处已一片狼藉,众人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当又没了。他们免去了牢狱之苦,可连山中也无宁日,今后又有何处能安身?

      “章伯,他们若想回山下住,周家可提供田地,免租一年,来年起按从前的十收一算。我又招了批新人,也需要人帮忙。”周槐安缓缓道出他们的想法,“那几个孩子若想识字,可去勤学堂,只是离得稍稍有些远,无法日日归家。这些皆可等你们安顿下来,再慢慢考虑。章伯以为如何?”

      “当然愿意。”章断目光闪动,朝他惨然一笑,“逃也逃过,躲也躲过,我该明白了,世上哪有避世之所。”

      召集而来的其他人亦是此种想法。无论是成为佃农、依附为客,都未有吃饱饭、活下去重要,他们别无选择。

      翌日,赵敬与其他护卫一同上山,帮忙整理残屋。每家派了一至二人,将那些还能用的,都收拾出来带走。
      几辆车载着他们与家当,渐渐远去。一位孩子回头遥望,群山巍巍,薄雾缭绕,那儿是他住了三年的家。

      万园的一处屋内,袅袅轻烟自博山炉飘出。
      两个孩子在隔壁嬉闹,有乳母看顾,沈清慧得了空闲,由舒雁陪同一旁,抄写经书。

      沈清慧的余光瞥见进屋的莺歌,垂着头问她:“如何?”
      莺歌先是与舒雁对视了一眼,而后才轻声笑道:“夫人同女郎真是有缘。”

      手中的笔顿了顿,沈清慧抬头看向莺歌,“有缘?”
      莺歌回:“女郎寻的竟是周郎君,明日就要搬去周家了。”
      她带着一堆东西去找洛初时,洛初正收拾着行李,因而莺歌未提夫人的再次宴请。

      沈清慧沉吟片刻,道:“她是否提过与周家的关系?”
      “女郎未明言,只说从前有交情。”莺歌又瞟了一眼舒雁,试探着问夫人,“要不,借由洛女郎……重新走动?”
      莺歌、舒雁二人是沈清慧的陪嫁侍女,她们是真心着急,想帮着缓和、修补关系。

      “孤身住入周家本就不易,还是不要让她为难。”沈清慧放下笔,在舒雁的搀扶下缓缓起身,“阿桃如若再想见她,便个找理由推脱掉。”
      “是。”莺歌无奈答道。

      洛初这边送走莺歌,不久又迎来了朱里正。
      得知来人身份,洛初笑道:“家中杂乱,不便邀你入内。不知里正所来何事?”

      “今有一事上门代为告知,所报申籍今已核实,县署予以更籍,这是相应的户籍文书。”
      里正掌户籍、赋役之事,他想着结亲不成,不如交个好,同时亦是为了试探一番。
      幸好,这位洛氏和颜悦色的,想来流言之事未牵扯到他。

      朱里正低声道:“本会迟些日子,但女郎与万家相识,”说着,他抬眸暗示了一眼,“便加急处理完。”
      听闻此话,洛初倒觉好笑。原来是万家,难怪她如此低调还能招来里正。

      洛初客气道谢送走了里正,坐回廊下塌上,细看这份新得来的文书。
      文书上边写的一列字引起了洛初的注意:无家长、无男夫,准以继门立户,为女户主。

      虽有所预料,但当真正被证实的这一刻,她仍旧隐隐抗拒。
      她的家中仅剩她一人,她又将户籍迁至靖淮,没打算再回去。

      泛黄的纸张沾染上指尖的潮湿,微微皱起。洛初环顾宅院,满目皆是未整理完毕、堆积着的杂物。
      无尽的茫然铺天盖地,她没有家人,没有家了。

      约定搬入周家的这一日,周槐安已回靖淮城内,亲自来接洛初。
      大件留着,但零零散散的小物件着实不少,东西一箱一箱抬出,装满了车。
      忙活了好一阵子,东西终于搬完。
      其他人先行离开,周槐安留在门口等洛初,并未催促。

      洛初站在院中,最后看这几眼。自有记忆,她在此处住了十余日,如今离开,却有不舍。
      半晌后,她收敛好离别愁绪,回身朝周槐安走去,“没有东西落下了,我们走吧。”

      木门合实,挂上了锁。不远处,两大一小前来送别。
      洛初躬身作揖,姿势已像模像样。“善自珍重,告辞。”
      婴童伸手抓握春光,似在挽留,亦似在回应告别。
      康妪与曾氏一直望着洛初过了巷口,才各自归去。

      周家的内院管事姓余,是位四十出头的妇人,她昨日与洛初已见过一面。
      余管事引着洛初来到一处不大,但光照好的小院,是周思渊按照洛初的要求挑选的,正合洛初的意。

      房内一应摆设亦与原住处相差不大。
      入门正对着一架彩绘木屏风,阻隔了门与内室。小半间屋子宽的直棂窗旁,双层高几靠墙叠放,下层曲足,上层直足,是洛初用来放置妆奁与镜台的地方。
      室内另有木柜、床榻等等。

      洛初逛了一圈,确认无需移动后,朝余管事点点头,而后随她而来的木箱分门别类,被搬进屋内。

      余管事唤来静候一旁的侍女,对洛初道:“旁的重活有另外的杂役在做,兰巧主要负责照顾女郎,看顾、洒扫院子。”

      兰巧长的也小巧,洛初见后犹疑片刻,问余管事:“这孩子多大了?”
      “已十六。”
      洛初嘀咕:“这么小。”
      “兰巧看着是瘦弱了点。”余管事笑笑,“女郎想要换个年纪稍大的,还是瞧着壮实的?”
      洛初思忖着,未立即回她。

      得知会被换掉,兰巧面露惶恐,心中着急却也不敢大声辩驳,只红着眼眶轻轻道:“我从小照顾弟弟,粗活累活皆会,我……”
      她想要留在院中。

      洛初心生恻隐,问她:“会梳发髻吗?”
      “会!”
      “会梳就行。”洛初转向余管事,“不必换人了。”
      她自己独住也过得好好的,没什么活计要别人做,年纪小些就小些吧。

      自此,兰巧便留了下来,住在院子西侧的小屋内。

      日落前,洛初在兰巧的帮助下收拾好屋子。
      她拿出席褥铺床,兰巧进内室,轻声提醒道:“女郎,郎君派人来说晚食已备好,邀女郎去后厅。”
      “好,我马上出去。”洛初手中动作未停。

      兰巧干站一旁,想要伸手帮忙,又无从下手,最后无措地挤出一句:“女郎,我来吧。”
      洛初将用来铺垫的褥子快速展平,“不用,剩下的等我回来自己弄。忙活了这么久,你先去休息吧。”

      铺完这一层,洛初便停下,出了屋。
      周思渊派来的人在门外等着,按吩咐为洛初引路。

      今日是洛初搬入周家的第一日,三人齐聚后厅,简单设宴给洛初接风。
      仆役端上食案后退出屋外,只留他们三人。

      席间一阵沉默,三人皆安静吃着面前的饭菜。
      洛初更习惯一人用食,并未觉得冷清。
      倒是周思渊多次想要说些什么打破沉默,但他见阿兄与洛女郎吃得专注,又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
      食不言,他也要专心些。

      饭后,周槐安送洛初回到住处。
      “明日我不在家中,由思渊带你熟悉各处。你若有事尽可以去找他,或者去找钟伯。”
      钟伯是周家的管家。

      余晖未尽,壁上照明的灯火已点燃。
      洛初背光立于院门口,“我知道了。”

      周槐安负手抬眸,望着她,“为何是三年?”
      洛初怔了一瞬,而后笑着道:“是我预留给自己的期限,三年后,我会离开靖淮。”
      要是待了三年仍然找不回过往记忆,她就作罢,如今的她和从前的她一样重要。

      周槐安点点头,着实已无话可聊,他侧向身后,“那我……回去了。”
      “好。”
      二人就此分别。

      洛初虽换了住处,但一夜好眠,如寻常那般在卯时醒来。
      兰巧听到屋内的动静,在门口轻唤:“女郎,可要洗漱?”

      洗漱毕,洛初取出镜台、妆奁,摆在廊下的几案上。
      她坐着胡床,将长发拢至身前梳开后,扭头问兰巧:“你会梳的是何种发髻?”
      前段日子,洛初均是简单了事,只拿头巾束住散落的头发,不碍事便可。如今可以进一步学着梳些发髻,搭配那一匣还未曾戴过的首饰了。

      兰巧接下洛初递来的木梳,怯生生回道:“女郎想要怎样的?”
      “结实,简单。”
      兰巧按着她的吩咐,快速梳了个垂髾髻,侧边插上鎏金铜钗。

      洛初举起镜子,仰头照了照,赞叹起兰巧的手艺。
      兰巧听闻这些赞美,身子微僵,应和着笑了两声,手指不自在地扣着木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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