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是蛇仙》怨猫

11、第十一章

　　辰时，禄华山山脚下，万华客栈三楼窗口。
　　黎子胥驻足眺望山顶，此地风景绝佳，能一眼将仙山、云海和宫殿收进眼底。
　　上次与仲希分别后，醒来用寻踪术已查不到她的踪迹，思来想去，仲希要去的四大门派和一个仙盟，只有仙盟和禄华山的大结界才有隐匿踪迹的效用。
　　无窍门就在仙盟，并且其与仲希有血海深仇，第一站说不定就是仙盟。
　　待他前去探查却发现唯有一处破庙留有点点踪迹，再查就什么也查不到了。
　　于是转道禄华山，仍不在，但他心想，如果第一站没杀无窍门，一定是半路被拦，如她所说是第一灾来了。
　　恰好又在山上看到三个从锁妖塔内逃出来的小妖，一问就是师姐的跟班，他悄悄联系上其中最亲近人类的翼虎妖，与他通信，告知其如若师姐到来就每日报告行踪，报酬是一个可遮掩十月妖气的香囊。
　　今日收到信，就知道是仲希的行动日，他本欲前往，但是师姐觉得他不该干涉，所以他只是等在山下，等风云变色的那一刻。
　　烈日西下，他抚摸蛇鳞遥想当年。
　　一百一十二年前，人皇陵所在天佑城。
　　铅云垂垂，风止月休。
　　天佑城人见暴雷降至，瑟瑟发抖，闭窗锁门。
　　尚未入夜，街道上连个乞丐都没有。城内飞禽走兽更是挤至人屋，躲避这一劫难。
　　寂静如夜，只有一个面目可憎的小儿在街上走动。
　　但城镇各个角落都被人占据，他半张脸肉浪堆叠，上面还有火燎过的痕迹，可怕的很，没有人愿意接纳他闭闭灾。
　　不得已之下，他来到荒山下的闹鬼破庙。
　　一进门就见神像倾倒一分为二，台子上坐着一个女娃。
　　女娃双眼金黄，眼瞳细如针尖，虽为人身，脸上却长有黑色鳞片。
　　小儿一看到有人在，就低头捂着侧脸，没瞧见女娃的模样。
　　他还没开口，台上女娃先说了话：“你也是妖？”
　　小儿恼羞成怒，吼道：“我不是妖怪！你们才是妖怪！我的脸干你屁事！”吼完又骂骂咧咧念道几句脏话，自己打定主意不放过这个躲雨的地方，就原地坐下继续骂，骂着骂着还哭起来了。
　　他只想最好皇陵主人发怒，将这里瞧不起他的人全杀光才好。
　　“你哭什么？”小儿被忽然到眼前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又猛地抬头，就看到一张长满鳞片的怪脸，那眼睛一看就不是人，他惊恐地往后爬，尖叫道：“妖怪！妖怪！”蹭着灰扬着土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女娃一步跳回台上，手撑脸颊，道：“我是妖啊……”还没再呢喃几句，破庙上方雷声乍响。
　　她收回思绪，化蛇腾起接受雷劫。
　　一道又一道，一关又一关。
　　最后一雷砸得她摔回破庙，还小心的没给人家屋顶彻底砸塌了。
　　虽然受了伤，但好歹是把这劫渡过去了。
　　劫云后，万物复苏，那恐怖的凝滞之气消失殆尽，雨也很快就要下来。
　　她坐回台上盘腿吐息，没几息又听脚步声，是那个男娃实在没地方去，又悄悄溜回来。
　　“你是什么人？”男娃躲在门边探头进来。
　　蛇妖疑惑：“要下雨，你不躲？”
　　男孩犹豫许久，一步步挪进来，贴着墙站着，又问：“你是妖？”
　　蛇妖点头：“我是啊！你不是？”
　　男孩脸色涨红，说：“我不是！”
　　一息后，蛇妖又到眼前，盯着他的脸仔细瞧。
　　“你还真不是妖！”蛇妖感叹道，“难道你是人？”
　　“我当然是人！不然还是什么！”男孩盯着她不敢挪开视线，害怕一眨眼这个妖怪就扑上来把他吃了。
　　“奇怪、奇怪，我还以为这世上都是妖。”蛇妖遗憾，她看看自己又看看男孩，两人身量差不多，于是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支支吾吾道：“我、我叫黎子胥。”
　　“哪个黎？”蛇妖追问。
　　“黎明的黎。”黎子胥小心说，他有点小期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名字，“你不觉得我丑吗？”
　　蛇妖摇头：“我又没见过别人，怎么知道你丑？”她遥远过去是做过人的，但是后来又做了几百年的蛇，一直藏在山里面，没见过别人，只有偶尔看到的精怪，还以为这世上妖比人多呢。
　　黎子胥眼神黯淡，嘴上好奇道：“你要吃了我？”
　　“我吃你做什么？你一个小孩，我吃了你难道还能升仙？”蛇妖奇怪，“你今年几岁？”
　　“我大概有七岁。”黎子胥变得有点胆子大了，“那你叫什么？”
　　“我叫……”蛇妖想了想，半晌才记起来，“我叫仲希！”
　　“你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黎子胥疑惑。
　　“你不懂！妖又不是人！名字有什么重要的。”仲希笑着回到台上。
　　台前供桌上还有两颗干瘪的果子，黎子胥看仲希没意见就全拿了，靠着桌子坐下啃果子。
　　“你很饿吗？”仲希趴下靠近。
　　“我都好久没吃饭了！小云街的王奶奶生病了，别人都觉得我丑，讨不到饭。”黎子胥说。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吃饭？”仲希问。
　　黎子胥啃果子没停顿，说：“我一出生脸上就长了怪东西，动起来还像一张脸，家里人觉得恶心，就找了很多方法给我治，怎么也治不好，反而被药烧坏了脸，变得更丑了，然后他们带着我上山说要去玩，其实要把我从山崖上推下去摔死，这样就当我这个人没存在过，没想到我掉到水里还剩了半条命。”他说得稀松平常，但是仲希能感受到他的怨恨和杀气。
　　她笑了好几声，看到黎子胥脸色变化，才仰躺着开口：“我家长比你好玩，这两个我见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哪个是人哪个是妖。”
　　“你不是妖吗？那你父母也是妖啊。”黎子胥皱眉。
　　“我是人蛇混血，一方血亲是人，一方血亲是蛇，是蛇的那位去渡劫飞升，失败死了，变成一截木头，另一个是人，看到另一半死了就跟着一起殉情，留下我一条小蛇。”仲希说道。
　　黎子胥想半天，不知道是该安慰还是说同病相怜，忙不迭道：“那我们差不多可怜。”
　　“可怜？”仲希翻身坐起，“我们为什么可怜？”
　　黎子胥怔愣：“因为、因为爹妈不要我们了？没钱又没饭吃……”
　　“可我不用吃饭啊。”仲希理所当然地说。
　　“为什么？”黎子胥摸摸自己饿得突出来的骨头。
　　“我可是蛇仙！不吃饭不睡觉，只要吸取天地之精华、日月之光辉。”仲希吹牛，“怎么样羡慕吧。”
　　黎子胥朝她跪下，道：“羡慕！羡慕！求求蛇仙大人帮帮我！帮我把脸上的东西去掉吧！”
　　“不要钱不要饭，就要治你脸上的东西？”仲希歪头。
　　“他们都说我是怪物，老天爷不喜欢我我才这么倒霉，等我变好看了就能回去名正言顺地把他们都杀了！”黎子胥诚心诚意，“如果蛇仙您让我变好看，我就给你做牛做马，一辈子听您使唤！”
　　仲希考虑半天，才开口：“我呢，没法让你变好看，顶多把你脸上的燎伤治好，但是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自己变好看而且还能学法术去报仇！”她神秘兮兮地从衣服里掏出一本秘籍。
　　之后两人就围着这本书《修仙入门心法》修炼。
　　“这有效果吗？”黎子胥练了两个月什么也没练出来，饿了还得上街讨饭，“你是妖还要修仙吗？”
　　“怎么没效果？”仲希同样练了两个月，人道上一骑绝尘突飞猛进，“妖道都没有尽头，怎么修都没完，修仙不一样，人都说好了哪个阶段叫什么名字，而且越修人越漂亮。”
　　一轮春夏秋冬，黎子胥才堪堪摸到了入门槛。
　　一日，风和日丽。
　　一妖一人坐在台子上打坐，忽然剑从天降，将破庙化成废墟。
　　不消片刻，一位身着白袍，手摇折扇的男人出现，他小心走过废墟，看到石板下压着一个晕死过去的男孩，男孩身有妖气，修为不高，他看他还有气息尚存，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命不该绝，但我身份如此，不能救你，现给你这块条穗子，若三日后你还活着，自有人接你去天玄门，此后便好好做人，别让我白费功夫了……”他拽下折扇上挂着的流苏系在小孩腰间，长扇一晃，影随风去。
　　一个时辰后，黎子胥被身下动静叫醒，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坐在一条巨蛇上，那颗蛇头静静注视自己，他鸡皮疙瘩一起，正要跑，就见蛇头开口说人语：“我蛇身是不是很帅，你看我的鳞片，可是我天天保养的，可恶的反派，这顿少不了惹出些划痕！”
　　“反派？什么反派？”黎子胥连忙从蛇身上下来，手痒想摸摸尾巴却被尾巴打了个巴掌。
　　“就是要杀我的人，我真的倒霉，之前在家里睡觉，被人重伤还火烧屋子，差点死了才逃出来的。”仲希化为人形，“今天估计还是那帮家伙，还好我晕之前变成小蛇躲到你身下才没被发现。”
　　两人的避所被毁，在街上游荡几日，正当仲希准备带着黎子胥去山上时，两人被带走去了天玄门。
　　准确的说，是黎子胥被带走，顺便带上了仲希。
　　上山测天赋，果然不出仲希所料，她是个大天才，而黎子胥只是当马仔的命。
　　虽然黎子胥看上去很伤心，但是仲希不在乎，而且山上的人并未因为黎子胥的天赋而排挤他，反而对他非常好，他们还拜入了据说有个神仙父亲的水月真人门下。
　　几月后某日清晨，黎子胥在屋内打坐，越修越不痛快。
　　明明仲希师姐能运转周天吐纳生息，到了自己这儿好像在搅浆糊，难道自己真的一点天赋也没有吗？他紧握双拳。
　　这天玄山虽然嘴上说不嫌弃他的脸，还为他找药材医治，但这山上的同门哪一个不是美人，修为最低的也很清秀，不像自己完全就是一个怪物，说不定同门们都在私底下说他的坏话。
　　他的师姐仲希早在山下修炼时就褪去了蛇鳞和竖瞳，现在的模样也是越发好看，以后如果他的修为仍未有起色，她是不是马上就会抛他而去，等她修仙得道过了百年大关时，自己说不定早就是一捧黄土。
　　但他还没把那群欺侮过他的人杀光，还没给师姐报恩，他不能死，他要和师姐一起跨过百年大关，飞升成仙！
　　还没等他再次运气，倏忽间，窗被撞开，随之而来的还有数个暗器。
　　他虽修为难以精进，但剑法身法都学得很好，此时躲掉这几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暗器打偏，数道黑影落地，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他喝道：“妖物！还不束手就擒！”
　　妖？黎子胥抽出铁剑心中疑惑，原以为是在说他的脸，但又想到师姐曾对他说过有一伙人一直在追杀她。
　　“我不是妖。”黎子胥道。
　　“腰间有月亮穗，还说你不是妖！”中年男人也出长剑，提气杀来。
　　剑势凌厉，剑意却绵绵。
　　黎子胥打不过这个裹着灵气的剑，只能狼狈避开，心中百转千回。
　　这道穗子是那日莫名庙塌后醒来便有的，后面天玄门师兄师姐来找他们时，似乎也是凭借这穗子认人，但他不是妖，师姐才是，也许这穗子便是给的人弄错了，才导致这一劫难。
　　没抗几招，他已全身伤痕，被人逼至角落。
　　正要拼死一搏，房门被撞开，师姐来了。
　　仲希不愧是修道奇才，她用的也是铁剑，但舞起来，气浪翻涌，杀意横行，没几招这群黎子胥绝对打不过的黑衣人就被震死了大半，唯有那个领头男人还在挣扎。
　　黎子胥想开口提醒，但一想，这事说出去，他顶替仲希身份的事情一定会被牵扯出来，那这些日子自己享受的待遇以及宗门许诺他一定帮他治好脸的承诺，还有，自己这可怜的天赋，没有这穗子，自己根本进不了天玄门。
　　他不能走！
　　黎子胥咬牙切齿地想，身上淌血的伤口都好像没法分去他的注意力。
　　眼看这中年男人就要死了，黎子胥突然开口：“师姐！他不能死，他说他是来杀妖的！”
　　果然，仲希停手，一掌打在黑衣男的胸口，让他吐血倒地，又朝他百会穴拍下，废他尽数修为。
　　仲希脸颊溅血，走至黎子胥跟前。
　　黎子胥表情灰暗，但还是掏出一块手帕给师姐擦脸。
　　仲希接过，扫了扫他，说：“伤得如何？”
　　“无碍。”黎子胥讽刺一笑，“师姐不审审他？从他嘴里撬出来要杀你之人到底是谁？”他看向倒地的黑衣男，眼神阴狠。
　　“行。”仲希点点头，又看了看他的伤口，转身去审人，没想到刚一靠近，那男的从乾坤袋里丢出个什么东西，屋内烟雾大作，仲希不小心吸入几口，难受得咳起来，当下化成蛇形，朝男人方向一扑一咬，虽然咬中但却也被人逃了。
　　黎子胥用法术将烟雾散去，看到的就是一室狼藉，师姐看着人逃跑的方向。
　　“跑了。”仲希遗憾。
　　“师姐。”黎子胥从腰间拽下那个给他带来好运的月亮流苏递给仲希，并把自己的猜测告知。
　　以为要听到仲希的责怪或者是失望，没想到师姐一把火把那流苏烧了，还从身上拔了片鳞片给他，道：“明明要杀我，偏偏来杀你，你这点修为能抗几招？要不是今天我在屋外练剑，哪能听到你这的动静？拿着吧，如你又碰到人杀来，这鳞片会交换我们的位置，看我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黎子胥愣愣地收下鳞片，道：“师姐，你不告发我吗？我……占了你的位置……”
　　“那你现在不是扛了我一劫吗？”仲希笑。
　　沉默无言，师姐蹲下身检查那些黑衣人身上是否有标记。
　　突然“咚”地一声，黎子胥跪下，他说：“师姐！我要变强，变得没人敢来暗害你，要把那群别有企图的人全部杀光！我要让这世间再无人能打扰你我修行。”
　　“这么有志气？”仲希大笑，“正好与你说，我有一法，可助你脱胎换骨、洗髓易经，但是这办法很痛苦，你要不要试试？”
　　黎子胥不可置信，连连点头：“我要试！我要试！”
　　“那说好了，等你修成后必须唯我马首是瞻，我指东你不能打西，这辈子都得做我马仔了。”仲希蹲下拍拍黎子胥的肩膀。
　　“好，那我们永远也不能分开。”黎子胥紧紧盯着仲希。
　　“当然了，马仔怎么能和大姐头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