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历杯酒年华》aSchone

5、真相

　　陆丰年对于柳安安的自首二字，只有两分相信。但陆丰年的怀疑完全没必要，因为柳安安确实决定自首。

　　刚刚柳安安说了一长串话，陆丰年没怎么听清，不过也抓住了第二个重点：爸爸走后。

　　孟叔这个时候不是在外地出差吗？不是在和其他饭馆谈连锁生意吗？怎么柳安安说得语气跟孟叔死了似的。

　　等等。

　　他忽然一怔，上一世柳安安给的借口是孟叔出车祸住院了，昨晚发疯时又说孟叔死了，今天冷静了又说孟叔走了。

　　不过他确实记得，自从十六岁的，某天下午，孟叔来s市看了一趟他和柳安安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他还以为孟叔回了店里，或者是到其他城市谈生意了。

　　他在监狱里一起摸爬滚打交的兄弟他自然放心，可是消息有时候也不一定准确，上一世他出狱之后并没有亲眼见到孟叔。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难道孟叔真的出了什么事？

　　陆丰年为了确认真相，说：“你再说一遍？”

　　柳安安看他沉思了那么一会儿，便猜出了不对劲儿，陆丰年和爸爸关系真的很好，从他进监狱到死都再没亲眼见过他的孟叔了，他必定产生了怀疑，准备刨根问底。

　　柳安安吸了一口气，决定现在告诉他真相。上一世她选择了隐瞒，但现在，她想知道坦白的感觉——

　　她到底为什么复仇，为什么她会变成那个样子。

　　她已经打算了自首，那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只能现在粗略地告诉他，给他五年时间，慢慢消化。至于细节嘛，让他自己脑补去吧。

　　脑补是很可怕的，在对于未知的一切恐惧，人类的思维非常强大。

　　柳安安清清嗓子：“丰年哥，我是真的要自首，明天就去。学校那边，我已经问好了，暂办休学，还请你不要告诉学校的同学我休学的原因，分他们的心。我还没成年，又是过失杀人，在里面呆个三、四年就能出来了。”

　　陆丰年还是不说话，心下分析着柳安安是不是有什么圈套。

　　柳安安又说：“丰年哥，你就坐着，听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这是个可悲的故事——

　　柳安安三个月的时候，被人扔在路边，放在一个小篮子里，粉粉的襁褓上粘了一个小纸片，写着“安安”两个字。

　　不过这个篮子被放在冷冷清清的别墅区，根本没人捡。

　　柳氏企业的司机孟锋把老板柳石送回家后，出门就看见这个篮子和小女孩。

　　小女孩特别爱笑。看着憨厚老实的孟锋咯咯的笑起来，白粉粉的脸上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孟锋小时候有个妹妹，家里穷，活活给饿死了。妹妹当时也像这个小婴儿一样开朗爱笑......

　　他踌躇了一下，还是把篮子提回了家。

　　孟锋不傻，老板柳石在妻子怀孕的时候在外面乱搞，去高档夜总会的时候，都是孟锋送他去的。他清楚的知道，这个比大小姐小不了几个月的女婴是老板的私生女。

　　平平安安。连名字都是一对儿。

　　可这个小女婴全然不知自己凄惨的命运，她仿佛有魔力一般，一直不知道在开心笑个什么劲儿，圆溜溜的小眼儿盯着他，想让他带她走。

　　孟锋想了想，反正这个小女孩未来在柳家也只有被大小姐欺负的份，还不如让他替老板养着。对柳石来说也是少个负担。因此柳石后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日子平稳过着。

　　可没过三年，柳石便各种找借口把安安往回要，因为柳石的正妻已经因为癌症过世了。所以安安可以回去了。

　　孟锋不同意安安回去做大小姐柳苹苹的受气包，给柳石扔了辞职信，偷偷带着安安跑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城市。

　　柳石并不是很着急，随便派了几个人慢慢搜寻着。

　　安安那么可爱，那么乖巧懂事，他孟锋怎么舍得把她还回去。

　　日子一直安稳地过了十几年，整整十年，那些柳石的手下再没有找上门。

　　此时的安安长大了，该上高中了。可小城市里的高中升学率很低，他的安安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他不愿意看着女儿埋没在这里。

　　他的女儿考上了s市重点中学的火箭班，他没有理由不让她上。况且陆大哥家里的儿子也会去，和安安青梅竹马，他们一道儿去，还有个伴。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怕女儿被柳石拐跑了。

　　可仔细想想，柳石在s市的权力不小，柳石要是成心找他，他不可能现在还没被找到。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女儿他不想再要了。

　　于是他把十几年开饭馆攒的小钱拿出来在s市租了一套房子。他也准备在女儿上学的时候，偷偷把饭馆迁过来，给她一个惊喜！

　　可孟锋失算了，柳家的大小姐柳苹苹，居然和女儿安安在一个班。

　　他守了十几年的秘密，变成了他的“杀身之祸”。
　　————
　　安安十五岁上了高一，s市实验中学的火箭班，她是爸爸的骄傲。

　　安安还有一个学神级英俊的男神竹马，进了班里之后是一众女生的羡慕对象。安安人际交往能力好，人缘不错。唯一例外的就是那个柳家的大小姐很不服她，经常找她麻烦，可能是嫌她抢了自己的风头。

　　凭什么一个小县城的穷姑娘也能和她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相提并论？

　　不过安安不理她，权当是小心眼儿的青春期少女吃饱了撑的。

　　可柳苹苹不能姑息啊。柳苹苹向管家撒娇，让他帮忙查查安安的出身，以便于耍耍女孩子的小心机小手段，酸酸她。

　　谁知道这一查，居然把孟安安是她柳苹苹亲爹的私生女的事查了出来。

　　也不是柳苹苹多有能耐，实在也是柳石本来也没想瞒着。

　　柳石崇尚封建的一夫多妻制，他内心深处认为他家大业大需要继承人。就差没把“姨太太”们娶回家安置着了。

　　可柳苹苹是个接受了一夫一妻制开明平等教育的好青年，怎么可能接受父亲在外面乱搞出来的私生女？

　　于是她挑了一个空闲的课间冷嘲热讽地告诉了柳安安事情的真相，让她早早死心，不要妄图她家的财产。

　　当时柳安安一脸的不可置信，好端端地怎么她就成柳家的私生女了？

　　还没等她回过神，当天下午上课的时候，便被老师叫到医院去了。说是爸爸孟锋出了车祸。

　　医生怀着同情看了她一眼，告诉她，人救不过来了。

　　随即便是柳石赶来，全权接手安葬的事情，并且告诉她，他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他瞥了她一眼说：“孟锋是我派人撞死的，没监控，你早早死心回家。和你姐姐好好相处。”

　　“哦，对了。学校不用去了，高中毕业证会发的。好好在家呆着，十八岁替家里联姻。”

　　就这么冷冰冰的几句话。就这几句话就把柳安安打发了。有的时候柳安安真的觉得柳石没有把她当作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然后柳石急匆匆地离开，找新任“姨太太”去了。

　　柳安安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赶忙抓住准备离开的医生的手，声音颤抖，问道：“医生，您可以让我看一眼尸体吗？”

　　“车祸很惨重，尸体已经不成人形了，你最好还是......”

　　“不，不，我要看，让我看一眼。”

　　医生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个门缝，让柳安安探头看一眼：蓝色一次性床罩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身躯，面部已经血肉模糊，右臂也变形了。

　　唯一能标志他身份的就是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金色的戒指。

　　她哭得差点晕过去。

　　柳安安那天下午没回学校，在大街上游晃，就像个漫无目的的无头恶鬼一样，眼睛里全是茫然和愤恨。她不知道自己怎样走回去的，也不知道泪水什么时候哭尽的，她甚至认为自己在做噩梦，梦醒就好了。

　　怎么可能啊！

　　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爸爸还答应今天给她做红烧肉和松鼠鱼呢。

　　明明早上吃饭的时候，爸爸还嫌她吃饭不淑女，老是发出吸溜的声音呢。

　　明明昨天晚上做完功课，丰年哥和爸爸下棋让爸爸输了好几盘，还惩罚爸爸做了十几个俯卧撑呢。

　　她还记得爸爸笑着流汗说自己老了，没劲儿了，她当时看到爸爸头上的皱纹还心疼了好久呢。

　　明明......

　　明明就还在啊，怎么就死了？

　　柳安安横穿马路，看不到眼前交通信号灯的颜色，听不到被迫停下来的汽车给她摁喇叭的刺耳，闻不到路边她最爱吃的烤地瓜的味道，没有知觉。

　　和她相依为命十五年的爸爸，他死了。

　　十个小时过去了，凌晨两点钟的街道空无一人，她走到了小区门口，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爸爸死了。

　　还是被她亲生父亲杀死的。

　　呵呵。

　　她不敢再回忆了，不敢再回忆关于爸爸的一切，把思绪全部都放空，可还是禁不住地想他。

　　怎么可能忘记啊，他们不把她当人吗？夺了她的一切还要剜了她的心。

　　她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把家门打开，陆丰年在等她。

　　“安安，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孟叔呢？你们没有一起回来吗？”陆丰年一连串的问题把她从幻境拉到现实。

　　哈哈，孟叔没回来啊。

　　安安下意识扯了个谎，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撒谎。也是她从今往后频繁撒谎的开始。

　　“爸爸今天出差去了，把我叫到准备开的新店里吃了顿饭。我在店里睡着了，一觉睡到了现在。”

　　安安的语气没有波澜，好像个机器人一样，陆丰年只以为她是累了，便赶紧让她去睡觉，“快去睡吧，明天课还很多呢。”

　　陆丰年眼皮耷拉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回了自己的房间。

　　安安没有告诉陆丰年爸爸死了，因为她怕他和自己一样崩溃难受，更是因为她在路上已经酝酿了一个报仇计划。

　　小的时候她活泼好动，爱闯祸，还老是动手反击那些欺负她的人。爸爸那时告诉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现在给自己讲道理的、用全心爱着自己的人，被一个莫名其妙声称自己亲生父亲的权贵杀死了。

　　她要报仇！

　　但她想，伤天害理的事自己做就好了，她没理由拉着陆丰年一起沉沦。陆丰年学习那么好，双商都高，前途一片光明，他还要给他自己爸爸沉冤昭雪呢，她不能连累他啊。

　　接着她不死心的拨了柳石留下的电话，那边的人自称管家，她又确认了好多遍，管家用温柔的语气告诉她，“二小姐，您的养父确实不在了，节哀吧。尽早回柳家。”

　　用最和善的语气说最残忍的话。

　　她并没有立刻开展复仇计划，而是旷了好几个早自习去爸爸出事的街道走访。

　　一定有人能看见。

　　说来也巧合，柳安安找了不到一个星期，就有一个路边小卖店的老板声称他家店门口的监控录像拍到了一些画面。

　　柳安安颤抖着，看完了录像。

　　画面里爸爸开着前几日租来的灰色汽车，被几辆黑色豪车围住，豪车上的人眼睛没眨，直接把爸爸的车撞了个粉碎，撞开了护栏，直接怼到了树上。

　　结果可想而知。

　　回到小城里的家，她去了爸爸的房间，搜寻着，找寻最后一丝爸爸并没有去世的希望。

　　却意外在爸爸枕头中发现一封信，是爸爸的“遗书”。

　　遗书里说了有关于她身世的真相。并且说，他触了老板柳石的逆鳞，老板之前待他不薄，现在他能为心爱的女儿而死，他很满足。

　　爸爸被撞死前还写了遗书，他知道自己会死！

　　柳安安僵住了，她一时间说不出话，喉咙里全是酸涩。

　　为什么善良平凡的人只能被有权势的人玩弄在鼓掌之间？

　　为什么有权势的人就恶毒到高人一等？

　　她从来没想过这种狗血的事发生在她身上。不过既然发生了，她不会听话到做个傀儡。

　　杀了她爸爸，还要她不去上学去联姻？

　　她要柳石不得好死，要柳苹苹凄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