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死遁回忆录》春夜梨

4、杏林关1

　　慕倾之站立的树荫之后，绕出来一个带刀男子。

　　“少主，为何不杀了她？”

　　慕倾之目光微垂，女孩跑走的身影仿佛还在空气中，带着一点点花香，他一抬眼，那一点点残余的影子也没了。
　　“不管她为什么帮我们，到巫灵族总归是我们的下一步路。”

　　“重三，去取些银子出来，这一路用得到。”慕倾之从四海锦囊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玉牌，两指夹着传给带刀男子。

　　说起来，这位唤做“重三”带刀男子，虽不似慕倾之超逸绝尘，却也是一表人材，极端正的一张脸。
　　只是在春三月还穿得豹纹大衣，皮裤子，还有一双土黄色尖头鞋。
　　倒是让人不敢评价了。

　　重三走后，慕倾之在地上拾一根树枝，画起当今三洲十六国的局势。

　　山头另一边。

　　南桑跑过山头，便是灵草丛，灵草缠绕茂盛，脚下一绊摔了一跤。

　　高山眸子一凝，下一瞬就出现在南桑面前，双手搀扶起神女。

　　南桑面上惊恐，还不忘拍拍衣裙，以显示对那劫匪的肮脏的不悦。
　　她往后面望望，似是确认那人没追上来，随后手往反方向一指，“那个人往那边跑了，都去给我追！我要让他今天就死在这里！”

　　高山拦住南桑的双臂，“醒醒！看着我！”

　　高山迅速地上下打量南桑，只见她除了衣裙沾灰，其余地方倒毫发无伤。

　　心下便有一种想法产生：难道刚才的劫匪，不是那毒□□派来的杀手？

　　高山安慰道：“没事了神女，我现在派人去追杀他，冷静一些，好吗？”
　　高山拂去她发髻上的干草，只见南桑眼眶红红，又拭去她的泪，笑道：“以后还来不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了？总是劝你你又不听。”

　　南桑甩开高山的手，一个人生着闷气回宝车了。

　　巫辛见她回来，赶紧拿出备好的热毛巾和发热腰带，南桑擦把脸，绑上腰带，才在宝车里歇下。

　　大小姐的好处，是可以借着骄纵之名，不必给坏人好脸色。

　　高家的护卫问道：“高小将军，神女遇刺，是否还继续往前？”
　　高山斜他一眼，反问：“遇刺？你哪只眼睛看见的神女遇刺？”

　　护卫显然畏惧高山，更甚于畏惧神女。
　　他知说错话，立即跪下：“不曾！”

　　高山道：“下次，你可小心你的眼睛。”
　　紧接着，他大声道：“我了解神女，她这样就是要继续进神山，启程。”

　　话毕，他径自上马，一队人马跟在他身后，缓缓启程。

　　车中，南桑闭目，听完高山弄权，先不管他，回想起书中对慕倾之这三年的描述。

　　“魔域多出个少主，是位民间遗珠。原来一直生活在魔宫中的那位少主，是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冒牌货！”
　　“这位民间遗珠可了得，短短三年，从一个不受欢迎的野孩子，变成个左右逢源，少爷追捧，少女钦慕的主儿。交际场上，没人比他更招人喜爱；打起架来，没人比他招招狠辣。”
　　“……只是血器一出，无人可敌，这位风头一时无两的魔族少主，也得给新魔主乖乖让路。”
　　“人人都以为他死了，结果在俗世中沦落了一圈，这位昔日的少主的道行更加精进，性子也愈发偏激，最终成了个天地不容的魔头。”

　　短短二百字，概括了这位反派的前半生。
　　只是据南桑所知，这几年，慕倾之身上发生的事，远不止这些。

　　三日后。

　　南桑和巫辛躺在宝车里小憩。
　　这车的遮光性极好，便是日上三竿，车内也昏昏暗暗。

　　车帘子从外掀起，高山的一张笑颜探进来，“神女，前面有好玩的！”

　　南桑揉揉眼睛，“什么？”

　　高山兴奋时，马尾中的细辫一晃一晃，割裂了车帘子外面的世界。
　　他道：“是一只大河狸精筑起的大水坝，足有十丈高！”

　　十丈，那可跟神女祠一样高了。

　　南桑歪头道：“在哪？我也去看看！”

　　南桑下车后，巫辛按照她之前就说好的指示，跨上弓，背上箭篓，跟在十步之外。

　　高山不悦地瞥一眼尾巴一般的巫辛，心中竟有些突突的，“你干什么？”
　　巫辛往后缩一小步，“我想打那只大河狸精。”
　　高山摆摆手，示意巫辛走开，“神女要看，你打什么！”
　　巫辛的小脸总是垮着，亦不喜交谈，不凑热闹，看上去又丧又自闭，族人也当她是行走的鬼魂。于是，高山驱赶几次无果，便任她一个鬼魂吊在后方了。

　　密集的树枝层层叠叠堆在险滩上，愣是垒起十丈的大坝，坝下流出的溪水形成一道瀑布。

　　南桑探一只脚踩在湿地滩涂上，软软的果冻状泥地一踩，泛起波浪。

　　高山站在岸上，眼中一时无他，只有在河边疯狂试探的南桑。待南桑跳回来，他主动接住南桑的手，南桑却一把甩开了。

　　高山不恼，他已凭灵气感知到附近埋伏的人。

　　河面清澈，倒映出南桑和高山的倒影。
　　水中的高山见南桑的鬓角乱粘在脸颊，明知逾矩，却还是抬手将那几缕碎发勾到耳后，顺势拿走了南桑别在耳边的一只杏花。

　　南桑感知到指尖划过脸颊，没有犹豫，一个巴掌赏给了高山。

　　水中的高山半边脸瞬间涨红，南桑那一巴掌实在很重，他却笑吟吟道：“嫁给我吧。”

　　南桑拧起眉头，“你疯了？”

　　高山笑，在杏花的花瓣上掐出痕，随手一扔，河面荡起涟漪，杏花随水冲走。

　　河岸对面两支羽箭齐发，朝南桑心□□来。

　　高山一手揽住南桑膝弯，横抱起来，动作之间，那两支羽箭对准的方向就是南桑的膝盖了。

　　南桑才明白高山要做什么，却来不及下来，眼见那两支羽箭就要到跟前，忽然从中折断，箭头折在地上。

　　高山：“谁？！”

　　也不知这一声是冲谁喊，是射箭的人，还是打箭的人？
　　只听得河对岸一声嚎叫，一个身影踉跄逃走。

　　与此同时，高山的手腕一阵剧痛，顾不得抱着谁，直接松手了。
　　南桑则直直摔下去，被另一只手捞住了胳膊，没有摔下去。

　　高山的眼前多了一个黑衣男子，还没看清是谁，他的两只膝弯又被石子弹了，这两下远不及打中手腕的力度，但他一个没忍住竟双膝着地，跪在了河岸边。

　　跪神女，是自小便跪的。
　　但眼前另一个人是什么东西，也敢承受这一跪？

　　南桑站定后，就见眉目清隽，眼神冰冷的慕倾之。
　　他已换上一身玄色锦衣，上绣清雅云纹，南桑突然不合时宜地想，他在魔族最风光时，正是这样。

　　重三站在几十米外的树干上，手中抛着几颗石子，嘿嘿道：“送你个见面礼，也让你跪跪我们少主！”
　　说完，他记得慕倾之交待的任务，便猴子一般在消失在树间了。

　　原著中，祈玉真和苏妙人是听到巫桑的喊叫才赶来。

　　只是高山突然发难，南桑没来得及呼喊，祈玉真和苏妙人听到刺客的惨叫，才赶过来。

　　真是场面越乱，场面越乱。

　　九头赤虎落地的那一刻，苏妙人便跳下虎背，过来围观了。

　　她身穿烟粉色合欢纹留仙裙，梳双螺髻，耳后分别垂两根小辫。圆眼圆脸，稚气娇憨。

　　苏妙人打眼一看，只见黑衣男子一双桃花眼，冷酷无情，下颌锋利，眉宇间确是一股子少年意气，啧啧称奇，“长得这么好，干嘛做强抢民女的事？”

　　慕倾之一听，表情顿时有些绷不住。

　　南桑从慕倾之的手腕中抽回手，只见他攥过的地方红了一圈，心想这人下手可真狠。

　　苏妙人“哈”一声，“我都知道了。让我来复原刚才的案发经过吧——”

　　南桑：“？”
　　慕倾之：“？”
　　高山：“？”

　　苏妙人无视空中漂浮的三个问号，自圆其说起来，“刚才惨叫的就是你！”
　　她指向高山，“因为采花贼要掳走你的这位……”

　　南桑：“巫桑。”

　　“对，掳走这位巫小姐，可你不同意，采花贼就打了你两拳，让你跪在地上起不来了！我说的对不对？”

　　这三人都不说话，树林里唯有老鸦飞过“啊啊啊”叫三声，苏妙人愁眉苦脸起来，“难道我猜得不对？”

　　“哦～我知道了！”苏妙人卷土重来，“那就是你们俩争风吃醋，要抢同一个心爱的……”

　　她终于抽空观察一下三位当事人的表情，一时间，苏妙人从两个“情敌”的脸上感受到两股不同修行派别的杀气。
　　巫桑小姐虽然不想打她，但一张脸上写满了“你没事吧？”
　　这一届合欢宗的宗训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苏妙人一闪，闪回祈玉真身后。

　　祈玉真一身青色绣竹道袍，剑眉星目，儒雅风流，腰间一把青玉佩剑，名曰“抱节”。
　　他从容走至河边，看到滩涂上的断箭，和地上的足迹，隐约推断出一二。

　　他隐去这些是非不讲，只道：“这位可是巫灵族的神女巫桑？”

　　终于，有个人来推动剧情了！！！
　　南桑感动得眼泪汪汪，心想，还得是男主啊！

　　她上前道：“正是。敢问阁下和这位姑娘是？”
　　祈玉真道：“在下是三清仙堂竹影山琅风仙尊门下二弟子祈玉真，这位姑娘是合欢宗少主苏妙人。我们受巫灵族祭司巫玛的邀请，前来参加青年修士雅集，这是我二人的拜帖。”

　　南桑与祈玉真、苏妙人互相行过礼，收下拜帖，道：“三清仙堂在西，合欢宗在南，为何两位一起从北方来？”

　　祈玉真颔首：“因师尊听闻朔北魔域动乱，特遣我前来查探。苏姑娘是与我同行的。”

　　修仙人都知合欢宗今年下了新攻略任务，因此也心知肚明，不多问话。

　　不吱声的三人暗自想，这二人的对话效率，高得出奇！

　　南桑道：“三位都是闻声来救我，不如一起回巫灵族。”

　　“慢着。”
　　一道倨傲的声音响起，打断这高效率，竟是高山。
　　他看向慕倾之，笑道：“还没问这位仁兄是谁？前两日劫走神女是何居心？”

　　随着高山话音落下，祈玉真和苏妙人都看向慕倾之。

　　苏妙人一时表情复杂，特别想向祈玉真证明：
　　看吧看吧，就是争风吃醋！
　　可惜祈玉真没看她，脸上是另一种警惕神态，苏妙人也就不想说了。

　　慕倾之也行个礼，答：“在下是念天宗的宗主，慕倾之。”

　　“念天宗？怎么从未听过？”高山冷笑，“这里距离朔北魔域极近，宗门开在这里，就不怕被吞了去？”

　　慕倾之只答：“不过是这几年才成立的小门小户，但打几个登徒子，还是有点本事的。”
　　他语气淡淡，毫无凭空扯谎的脸红扭捏，说到“登徒子”时，还特意扫了高山一眼。
　　慕倾之一笑，“不过仁兄料事如神，前几日我确实被魔域动乱殃及池鱼，以为你们是魔族，才出此下策劫走神女。”
　　末了，他还加上一句：“今日难得遇见这么多大宗门的子弟，不如到寒舍一聚？”

　　高山气得牙痒痒，但慕倾之竟然邀请他们登门，若是在撒谎，也是胆大包天。

　　南桑却知道，哪有什么念天念地的宗门啊？
　　她赶紧跺脚道：“姓慕的你来不来？连高山都没听过的宗门，谁要去？”

　　那九头赤虎原是三清仙堂竹影山上看家的神兽，但琅风仙尊担心这么远的距离，累倒他的得意门生，便解了九头赤虎的无形锁链，让祈玉真驾着。

　　赤虎体长三丈，坐下六个人，祈玉真、苏妙人、南桑、慕倾之、巫辛和高山，还绰绰有余。
　　它尾巴一甩，前脚一蹬，踩着祥云飞起来。其余人马自行回寨子不提。

　　赤虎极大，能容它降落之地，只有千泠寨的大广场。

　　可此时，大广场上围着上百人，中间站着巫玛纳姑、古正、高原等祭司。

　　众人看到神女归来，忙跪拜不迭，腾出地方让几人落地后，一一相互介绍了，巫玛纳姑才道：

　　“杏林关村有族人请神女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