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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布丁 ...

  •   安栖语的手心出了很多汗,她知道那几年的路有多难走,如果不是在国外遇到了易行,每天被监督着去了医院,可能她早就停在了21岁。
      “齐煜。”安栖语的声音有点哑。周围的空气似乎有些凝固,墙上的挂钟“嗒哒嗒哒”地响着。她当初设想过齐煜会不会有苦衷,但越是这么想,她越是矛盾,心里的情感全都变成刺向她的刀刃,想一次,就划上一道口。此刻,她有一万句埋藏在心底整整十年想说出来的话,可当她抬头看向齐煜的眼睛时,嗓子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她看见齐煜的黑色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的脸,他的眉目中流露出一股温柔却又悲伤的情绪。
      “易阳光跟你说什么了?”齐煜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的眼眶有点湿润,“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你说要一直陪着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发誓。”
      “我发誓。”
      安栖语的眼睛像是被打开了闸门,似乎是要把这么久没流过的泪全释放出来,她的眼眶瞬间溢满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我其实,”安栖语的声音有点颤抖,眼眶再也兜不住这么多泪了,一滴又一滴,顺着白皙的脸滑落,“有点想你。”
      齐煜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孩,听到这句很委屈的话,心里瞬间慌了神。他抬手想擦掉女孩的眼泪,却在碰到脸的前一秒停住了。
      “安安,你真是让我……”束手无措。他清楚安栖语是什么意思,但此刻的他无法坦白。过去的事早已发生,他不知未来该如何做,才能抹平当初自己的一意孤行带给安栖语的伤痛。他真的后悔极了,他凭什么固执地认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他凭什么认为自己的离开能让安栖语好过。他对安安好,总是为安安着想,可到头来他从来没问过安栖语的想法和选择。他此刻才终于明白,即使重来一次,曾经的伤痛也依然存在,是凭岁月抹不掉的痕迹。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一个坐在椅子上默默流泪,一个站在旁边默默看着,谁也没再多说一句话。
      吃完午饭,谁也没再提刚才的事,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安栖语的眼眶依然有点发红,她躺在酒馆门口的吊床上被齐一一强行拉着打双人对战游戏,在赢了一局又一局后,齐一一不肯和她玩儿了。如愿以偿的她在吊床上晃着晃着闭上了眼睛。
      她又做梦了,梦里她看见十六岁的自己穿着浅蓝色牛仔裙,提着漂亮的蛋糕盒敲响了齐煜的房门。如记忆中发生的一样,齐煜没有出来。她站的累了,就在地上铺了一张纸,坐了下来。等待中的她渐渐睡着了。安栖语看见门打开了,齐煜走了出来,给她披上了外套,然后坐在她身旁,一直看着她。安栖语听到齐煜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一直到黄昏,齐煜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进了房间。夜晚,醒来后的安栖语看向紧闭着的大门,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外套,开心地笑了起来。她朝着门大喊,“明天一起去上学哦!”然后回了家。
      “安栖语,安栖语,醒醒。”
      安栖语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易阳光的大脸。“什么?”
      “你看见齐煜了吗?”易阳光笑眯眯地盯着她,双手背在身后。
      “你觉得我刚刚在干什么?”安栖语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睡觉啊。哦对,好吧。不好意思,人老了都这样。”易阳光笑着抓了抓后脑勺,抬头看向天空,“这雨下这么大,他又没带伞,得成落汤鸡咯。”
      “哗啦啦啦”夏季的雨总是又急又大。安栖语的裙摆被风吹起,她顺着易阳光的视线看向天空,鼻腔里充斥着雨水混杂着灰尘的气味,心里渐渐升起一股不安。
      “借我把伞,易阳光。”
      “好嘞。”易阳光像是早就准备好一样,将手中的两把伞递给她。看着安栖语一脸怀疑的表情,他连忙摆了摆手,“诶可别多想啊,我是本来准备自己去的,这不你醒了,年轻人,跑得快嘛!”
      “行。”安栖语接过伞,撑开,快步走进雨中。
      易阳光看着渐渐消失在雨中的白色身影,摇了摇头,“年轻人啊。”
      齐一一靠着门檐,双手捧着游戏机,嘴里含着棒棒糖,右边的脸圆圆鼓起,和易阳光视线同步,摇了摇头,“年轻人啊。”
      “你个小孩懂什么。”
      “你个老头懂什么?!”
      安栖语快步走在雨中,鞋子早被溅起来的水花打湿一大片。其实她不太清楚自己应该往哪儿走,她忘了拿手机,联系不上齐煜,也找不到方向。
      在第三次看见一模一样的路标时,安栖语意识到自己迷路了。她此刻心里担心的却不是自己,而是齐煜。因为齐煜的母亲,余文静,就是在这样一个下暴雨的天气,被汽车碾成了两半。
      安栖语曾经和齐煜一起在网上搜到过这段完整的监控视频,被大雨冲刷得模糊镜头下,一个女人打着黄色的伞四处张望,突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闯入镜头,直接撞飞了她,肇事司机甚至没有下车,直接踩下油门将车从她身上碾了过去。安栖语看着视频内心毫无波动,在她的印象中,齐煜的母亲是像陈姨一样的存在,她们都很爱笑,很温柔,但是她们总是被欺负。齐煜当初的改变,和这场事故脱不了干系。她从心理书上看到,如果一个人亲眼目睹悲剧现场,很容易留下阴影,尤其是心思敏感的人。齐煜就是一个心思很敏感的人,安栖语很担心他会有什么应激反应。
      “喵。”一声虚弱的猫叫将安栖语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转身,齐煜正打着一把小小的透明伞,背后背着吉他包,怀里抱着一只奶咖色小猫,站在她面前。
      “找到你了。”齐煜笑了起来,安栖语感觉周围弥漫的冷空气好像消散了。
      “易阳光给我打电话说你出来找我,结果手机没带。你第一次去易阳光的酒馆,就这么出门铁定会迷路。”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安栖语看着他露出来的两颗虎牙,手指轻轻摩挲着伞柄。
      “秘密。”齐煜笑着看了眼安栖语,眨了眨眼睛,“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你先答应。”
      安栖语在心里盘算着,如果是很奇怪的要求,她不做就是了,反正话说出来是收不回去的,于是她点了点头,“我答应。”
      “你不会又想着反正可以耍赖吧?”
      被一语点中的安栖语愣了一下,随即眨了眨眼,看向别处,“没有。”
      齐煜的眼睛笑的眯了起来,“你说谎的时候总会眨眼睛,不敢看我。”他往身前跨了两步,弯腰钻进安栖语的伞中,一只手将透明伞收了起来。
      两人的距离忽然缩短,安栖语下意识将伞往上移一段距离。
      安栖语忽然想起大学时候有门课是恋爱心理学,老师在讲台上说,两个人在下雨的时候打同一把伞,会产生很暧昧的情愫。就像身处孤岛中只有彼此的身影存在,离对方远一寸,身体被雨打湿的风险就大一寸。两个人互相搀扶,紧紧相贴,才能顺利走完这一趟。
      她其实没怎么认真听这堂课,因为她认为恋爱是耗费精力和时间的事情,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互相依偎明明会走得更缓慢。
      此刻她微微仰头,和齐煜只隔了一个手掌的距离。耳旁的雨声好像变小了,是错觉吗?安栖语的心脏好像要跳出来了,她看着齐煜的脸,这张很多年只在梦里出现过的脸。
      齐煜的眉毛很平整,眉尾弯弯向下,没有一点凶气,笑起来的时候卧蚕微微显现,嘴角带动脸颊,温柔极了。
      齐煜似乎意识到什么,偏过头清脆地咳嗽了两声,“你以后不要单独去陌生地方,特别是下暴雨的时候,特别是没有带手机的时候。”他的视线再次落在安栖语脸上,“不要为了别人,把自己弄丢了。”
      安栖语缓缓转过头,看向齐煜怀里的小猫,没有说话。
      “你不是别人。”良久,安栖语忽然说了一句。
      这句话一时让齐煜有些答不上来,他有点高兴,也有一点不高兴。
      “安安……”
      “你怎么找到我的?”齐煜的声音被安栖语打断。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握住安栖语撑着伞柄的手,“我来撑伞吧。你知道吗?你分不清方向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往右拐。”
      安栖语愣住了,这是她从来没有发现过的事情。她想起小时候有一次跟着班级去公园野营,结果上厕所的时候迷了路。蹲在路边想哭不敢哭的她,看见了朝自己小跑过来的齐煜,那一刻,她的眼泪直接溢出眼眶。齐煜喘着粗气用袖子擦干她脸上的泪水,抓起她的手,对她说,“安安,对不起,把你搞丢了。我以后肯定不会让你再走丢的,就算再走丢,我也一定会找到你。你不要害怕。”好像是从那时候起,总是分不清方向的安栖语真的离不开齐煜了。在她的心里,齐煜总是能第一时间找到她,擦干她的眼泪。
      可现在的齐煜却说了和当初不一样的话。
      “所以,如果未来有一天,又发生了今天的迷路事件,不要原地等待,要试着原路返回。”齐煜扯着嘴角,却不怎么笑得出来,“我不是每一次都能准时出现的,安安。”
      “喵。”一声猫叫把两个人的思绪拉回现实。
      “你不知道,这只小奶猫是我回去取吉他遇到的,它就在我家门旁边的牛奶箱上躲雨。”齐煜恢复了平时的笑容。“应该是有人放在上面的,它这么小,自己可上不去。”
      “嗯。”安栖语伸出手,将小猫举了起来。它眯着眼睛,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很干净。
      “安安,你给它取个名字吧。以后我们有新的家庭成员了。”
      “布丁。”
      “嗯?”
      “它的颜色像布丁。”安栖语看向怀里的小奶猫,用手指轻轻揉了揉它的头。
      “好。”齐煜的嘴角上扬,他看着身旁的人,心里软了一片。
      雨停了。夜幕降临,酒馆门口的牌子被翻转一面,“营业中”三个字出现在玻璃窗后。门内,昏暗的灯光扫过每一个坐着喝酒聊天的客人。
      有节奏的音乐声萦绕在安栖语周围,她刚喝了一点易阳光递给她的特调酒,荔枝味的,还挺好喝,就是头开始有点发晕。不过这种程度的头晕正好,她眼里的事物变得柔和起来。
      “到齐煜他们了。”易阳光敲了敲桌面,示意安栖语往台上看,“是时候让你见识下我那高价请来的驻唱美女了。”
      “嗯。”安栖语应了一声,看向舞台。
      齐煜的衣服换成了黑色衬衣,袖口微微挽起一点,领口松开三个纽扣,耳朵上的银色耳夹随着灯光闪动,叶子挂坠贴着胸口,隐约可见他脖子上的纹身,是安栖语亲手给他贴上去的。
      换衣间里。
      “贴纹身?”安栖语看着背对着她的齐煜。
      “嗯,这样看起来不会被怀疑年纪。”齐煜将自己的衣领扯开,头往另一侧偏去,少年的脖颈暴露在她眼前。安栖语面无表情地撕开纹身贴的膜,轻轻按上他的脖子。隔着纹身贴,她的手抚过锁骨,一路轻按直到胸肌的上半截。看着少年清晰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她用另一只手从下往上轻轻挨着少年的另一侧脸颊。
      “嗯?”齐煜似乎有些疑惑她的举动。
      “我怕把你脖子按断。”安栖语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手。
      “哦,好。”齐煜的两腿岔开坐在椅子上,安栖语站在他的两腿之间,她鼻尖弥漫着淡淡的甜香,混杂着些许皮革的气味,是齐煜身上的。安栖语很难形容那种味道,像是将马卡龙和朗姆酒放在了一起。
      整个房间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安栖语亲眼看见齐煜的耳朵从肉色变红,她抿着嘴强装镇定。齐煜被剃过的鬓角冒出了一点点青黑色,发丝在暖色灯光的衬托下变得有些棕红。
      “好了。”安栖语移开自己的手,将纹身贴撕了下来,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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