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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跳个舞吧(三) ...

  •   很多年以后,余洛白还是会想起这个画面。

      高大俊美的青年背对着萤群般的灯火与黑色的人潮,他的轮廓蜜着酒红的灯光,在蒙蒙的夜幕下像一颗澄透的宝石那样迷人璀璨。音乐如浪潮般将他们淹没,那是一首极致浪漫与温柔的缓调。

      鬼使神差的,余洛白吞回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质询与所有拒绝的话语,将手轻轻放上青年宽大的手掌,任由它被青年牵起带到唇边。

      他的声音微若蚊吟:“好。”同时青年温柔的轻吻已经贴着他的丝白手套落下。

      音乐声里,叶择将余洛白拉到自己怀中,他笨拙地移动着自己的双腿,和同样身子僵直的余洛白就像是两个紧贴在一起摇晃的木桩。他们是这场舞会上唯一共舞的男性。

      这样的组合理应受到不小的注目,但不知为何,那些舞蹈着的人们都像是没有注意到一般对他们视而不见,他们在舞蹈的人群里狼狈地左支右绌,但每次都恰好有要被撞上的男女或是随着乐曲转身或是根据节拍调整步伐,给他们空出了位置。

      我疯了。

      余洛白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下意识就要将手抽离,但又立刻忍住了。

      他现在不过是泯然众人的NPC,既然已经大意出了差错,就更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

      让这首曲子尽快结束就好。

      他沉默地看着叶择,在灵魂指示镜的照映下,叶择身上亮着十分瞩目的红色,这是S级,而且是S级上位的标志。但余洛白却有些失望,因为按他的预想,叶择的灵魂品质绝不仅仅只有这种程度。

      还是说我那个时候太疲惫了,才会被他的情感信息趁虚而入了呢……但不管是那次还是这一次,都是我道行不够的证明啊……你特么!!

      “对不起,我不是很擅长跳舞。”在又一次踩中了余洛白的鞋尖后叶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跳。”余洛白把脸埋得很低,没让叶择看见自己疼地抽搐的嘴角。

      脚趾绝对已经肿起来了!

      “我叫叶择,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叶择微笑地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脑袋的少年,他的头发蓬黑柔软,有一些些的发卷,皮肤细腻雪白,耳廓蜜着粉色。

      “余…”余洛白忽然止住了话语,警惕地扬起头,“为什么是我?”

      叶择的行为相当的反常,在生死游戏里浪费宝贵的搜证时间去找人跳舞,还偏偏跨越了半个游轮的距离准确无误地找中了他。怎么想都非常可疑。
      当然余洛白并不觉得自己是被对方识破了真身,他对于神道司出品的模型有着绝对的自信。这些微缩的生物模型源于旧秩序一门叫“撒豆成兵”的法术,只要将它们塞入里世界它们就会吸取源神力膨大还会产生简单的自主意识,即便是新手套组里的便宜货也不是区区凡人能够分辨看穿的。

      “要问理由是什么。”叶择的双手贴上余洛白的腰肢,“因为宝贝你实在是太可爱太迷人了啊。”他俯下头,好让自己的吐息能散在余洛白耳蜗里,“待会把你的房间号给我可以吗?”

      变态?!!!

      余洛白猝不及防,双手用力就要把叶择推开,却意外发现叶择的力气大的出奇。
      如果不使用神力加幅,余洛白本身的身体素质也就和凡人差不多,还是偏瘦弱的那种。

      “哈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不要这么紧张嘛。”叶择眯起眼笑道。

      就你这表情信不了一点!

      余洛白紧绷起来,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相比于其他正在执行简单命令行动单一的NPC自己已经显得过于活跃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与叶择眼神交汇,言语沟通还是身体接触,都让他有一种过电的酥痒感,心跳和呼吸都在加速。这种情况无疑是不正常的,但余洛白却没有半点头绪,用源神力自查也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若不是确定叶择是个凡人,他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反向对自己下了什么高明的术法。

      “请你不要乱开玩笑。”余洛白不敢再看叶择,只能低下头僵硬地配合他的舞步。游轮上的乐手得到了他隐蔽的命令,原本悠长的爵士舞曲被压缩了两个章节,已然逼近尾声。

      “但觉得你可爱与迷人是真心的。”叶择望着余洛白的腰身和臀线,觉得自己搂在怀中的是一只柔软的小猫。

      油腔滑调。余洛白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声。

      “你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余洛白想了想,决定提醒一下叶择现在的情况到底有多么严峻,他应该去更积极的搜证探索解密,而不是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跟一个毫无线索的NPC打情骂俏上。

      “没有,因为现在已经是我所想要做的全部了。”叶择温柔地看着余洛白,“或者说正因为是这种时候,我才更能够倾听自己的内心,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

      余洛白愣了一下,脚步有一瞬的错乱。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叶择,男人依然在笑,但笑容却带着几分落寞。

      对啊。

      余洛白回想起了那份令人动容的绝望,恍然大悟。

      对啊,他是我从几千万条线索里选出来的,真正绝望的人啊!

      余洛白默默垂下眼,觉得一股莫名的悲伤瞬间漫涌上心头。在拟定邀请函时,他就曾推测过,能散发出那样黑暗情绪的人究竟会被什么吸引?自己该如何请君入瓮?所以他在邀请函里特地要叶择“听从自己的内心”。

      听从内心,只有清楚自己真正的渴求之物,才能将绝望化为想要抓住希望稻草的动力,才会在神明设下的剧场献上拼尽全力的演出。

      毕竟说到底所有生物都会受到欲望驱驰。

      但现在看来,或许叶择内心所要的只是一个解脱吧,所以才能这么从容。能活到现在大概也并不是为了获得什么,估计是还存着什么留恋或者只是单纯缺少一个契机。

      虽然对于主刀的自己来说这都不算是坏事。

      “怎么了?”叶择注意到了余洛白的情绪低落。

      “没什么。”余洛白不由怜悯起叶择来,“只是在想,现在这样对你来说真的就足够了吗?”

      “哦?”叶择露出促狭的笑容,捏上余洛白腰迹的力道深了几分,“所以宝贝你打算告诉我你的房间号码吗?”

      我应该一把火把他烧死!

      余洛白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觉得刚才共情到要哭了的自己像个傻瓜。不过虽然在心里骂骂咧咧,但余洛白还是悄悄改了命令,让这首原本被删节的舞曲变的完整。

      至少让他这最后一舞稍微体面一些吧。

      他们继续共舞着,不过不再像最开始那般生疏笨拙,在数不清是多少次的磕绊后他们之间逐渐产生了某种奇妙的默契。在余洛白退后的时候叶择就会向前,而在叶择退后的时候余洛白也会小步追上。他们的舞步依旧青涩笨拙,时不时仍会拌在一起,但至少能看出是在舞蹈,而不是两个醉鬼在相互搀扶。

      乐手用一个意犹未尽的拉长音结束了这支优雅甜蜜的舞曲。余洛白跟随着音乐停下,他的手仍被叶择的右手牵着,白手套里汗涔涔的。

      “结束了。”余洛白抽回手。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这里有阅览室或者桌球室吗?”叶择从路过侍者的银托盘上取下香槟,先递了一支给余洛白,“或者我们就在这里吹会海风,你喜欢看侦探小说吗……唔,这酒可真不怎么样。”他抿了口香槟皱起了眉头。

      余洛白没有回答叶择,只是沉默地望着他,仿佛想要将他的全身都烙印进眼底。叶择注意到了这道视线,朝余洛白抬了下酒杯。

      “起风了。”他若有所觉地望向天空,那里繁星如瀑。

      海风从叶择背后徐徐吹来,牵动着他的衣角猎猎作响。冰得像一个哀凉的吻。

      就在这时,轮船突然剧烈摇晃了起来,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惯性带倒,舞蹈着的人们摔成一团,餐车与酒塔倾侧一地,彩灯滚碎了一地。叶择眼疾手快地将就要摔倒的余洛白扶好,但胸口却被对方手上的酒打湿。

      “抱歉。”好在这场摇晃没有持续太久。余洛白借着叶择的手站起,伸手去摸西服的口袋,却没有找到手帕。
      “去盥洗室处理一下吧。”他建议。

      “没事,我自己……”叶择正想拒绝,却触上了余洛白的表情,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呀。”

      “还劳烦你带路。”叶择笑眯起眼,任由余洛白牵着他的手往楼梯的方向走。而在余洛白看不见的地方,叶择把香槟泼到身后,然后将细长的香槟杯悄悄推进袖子。

      廊道里铺着正红的毛绒长毯,深绿色满是繁丽暗纹的墙面上挂满了装饰画,壁灯被做成了天鹅交颈的样式,拢着铜黄色的暖光。

      他们快步穿过昏暗的长廊,正准备通过巨大空荡的宴会厅前往盥洗室时,叶择忽然反手抓住余洛白的手腕,将他一下拖进怀中。余洛白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叶择猛地揽进了橱柜后。

      余洛白的背撞上了墙面,但不算疼,因为叶择提前用手臂垫在了他的背后。

      “你!”余洛白就要失声惊叫,唇却被叶择用指尖掐住。他又要挣扎,却被叶择欺近抵上了半边身子。

      “嘘。”叶择贴上余洛白的耳边,示意他噤声。

      嵌在右面墙壁上的巨大铜镜里映射出了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他戴着赤红的面具,暗棕色的格纹西装被高隆起的肌肉撑得绷紧。他脚步低沉,手虚扣在鼓鼓囊囊的后腰上。

      余洛白顺着叶择是目光看到了这个男人,他小小地咽了口唾沫,眸里汇集的银星悄然褪去。

      “呆在这里,然后找准时机往外跑。”叶择的声音放得极轻,轻得只有湿热的唇息。

      “这是谁?”余洛白无声做着嘴形。

      “一个令人讨厌的混蛋。”叶择露出毫不在意的笑容,但余洛白看得出他心里的动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马上就可以给你表演烟花,红色的…哈哈,不建议你看就是了。”

      “别开玩笑了。”余洛白有些恼火地拧了叶择一把,他试着去理解,但还是猜不透叶择到底在想什么。

      “抱歉。”叶择收敛起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他看着余洛白,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虽然可能有些迟了,但我真的,真的很高兴认识你。”
      “如果有下次的话,希望能知道你的名字。

      他将手臂从余洛白背后缓缓抽出,然后轻轻拍了拍余洛白的肩膀。狭小的背缝里容不得他做什么告别的动作,于是他并起双指,抬到太阳穴划出一个半礼。

      下一秒,叶择拔出袖口里的杯子就着墙面狠狠摔碎,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身影从橱柜后虎跳而出,几步就逼近到了那个中年男人身前。男人的手还没来得及抓住别在后腰的枪,胸口就被叶择手中尖利的碎酒杯狠狠捅入。

      “咳!!”男人生呛出一口血,背部弓虾般高拱起。但他硬是吃下了叶择这一记猛攻,迅速做出反应,抡起手边的餐椅朝前猛砸了下去,迫得叶择拉开了距离。

      而这半刻的喘息之机已经让男人握住了枪把,但还没等他拔出枪,叶择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便接踵而至。

      酒杯、烛台、桌椅甚至是餐巾与装饰的鲜花都成了叶择的武器。他的攻击毫无章法,靠的是极为惊人的反应力与几乎放弃防御搏命似的狠劲。即便中年男人足比他健壮了一圈有余,也只能狼狈招架连连后退。

      但毕竟是被神明钦点的猎手,在硬接下叶择一记手刀后男人还是找到了时机,扬起了手中的银枪。

      叶择在男人举枪前就有所预觉,他朝后猛踩了半步下意识就要下蹲躲避,余光却忽然瞥见余洛白的身影。他不知何时竟从橱柜里跑出来,就在自己的身后!

      “小心!”叶择没有犹豫,本该躲闪的身体生生顿住,他高喊着张开双臂,高大的身体挡住了余洛白的视线。

      枪声在同时响起,在空旷的宴厅里格外的响亮。

      如此近的距离,又是立在原地的死靶子,即便是第一次摸枪的初学者也很难失手。

      本该如此。

      但中年男人那势在必得的一枪却从叶择的耳垂擦射而过。还没等他开出下一枪,叶择便箭步冲前,偏身一个凌厉的右侧踢重重切中了男人持枪的手腕

      高塔般魁梧的中年男人踉跄地退后了半步,没有丢掉手里的枪。但叶择的身影在下一秒逼近,他双拳如勾狠狠掼上男人小腹,然后下一拳,再下一拳,快得就像是深蓝色的风暴。

      男人被揍得满面通红,他嘶吼向叶择挥拳,却被叶择俯身避开。同时叶择迅速切入男人怀中,挺肩一顶,环抱起男人的粗壮手臂将他狠狠摔到地上。

      男人手中的枪被震到了地面,他摸索着就要去勾,却被叶择一脚把枪踢远。

      而与此同时,叶择袖中的印章滑出,稳稳扣上了男人的手背。

      尘埃落定。

      本还挣扎着要起身的健壮男人一下顿住,然后如被抽了魂似的软倒在地。叶择的指尖试了试他的咽喉,已经没了呼吸。

      余洛白在这时小跑了过来,他扯过一条餐巾捂住叶择的右耳。被刺得一疼的叶择摸了下耳廓,摸到了满手的血。

      余洛白沉默地给叶择捂着伤口,脸色极差。但他完全是在生自己的气。一是气自己没有事先调查好叶择,低估了他的战斗能力,再是气自己非要多此一举,明明设下了圈套关键时刻又突然于心不忍,用源神力弹开了弹道。
      现在他作为NPC又该如何自处?大庭广众目睹械斗还死了个人,正常来想都应该尖叫吧…但自己现在又表现的这么淡定……算了,权当作没有看到吧,问就是游戏设定NPC都是处变不惊的睁眼瞎。

      “噗。”叶择对着余洛白苦闷着的脸笑出声来。他伸手,在余洛白还没反应过来时用力揉乱了他的头发。

      “干什么?!”余洛白鼓起眼瞪他。

      “你真好看。”叶择深情地望着余洛白,桃花眼里映着灼灼的火光。

      余洛白一下子语塞了。

      ……

      “余洛白。”
      沉默中,余洛白忽然开口道。

      “什么?”叶择错愕了一秒。

      “我只说一次。”余洛白白了他一眼,拉过叶择的手往他耳边餐巾上一摁,“自己捂着。”

      “洛白。”叶择却顺势抓住了余洛白的手腕,“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随你便。”余洛白试着挣脱他,不出所料的失败了。

      “洛白,洛白,洛白。”叶择一连唤了好几声,唤得余洛白面红耳赤。他望着余洛白,眸光深邃,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认真,“洛白……你闭上眼睛。”

      “嗯?”余洛白表情一滞。他这才发现现在这个场景颇为暧昧,紧贴的距离,昏暗的灯光,温热的体温和青年身上的汗水……除了地上躺了具煞风景的“尸体”。
      余洛白默默一勾指尖,煞风景的“尸体”无声地沉入地面消失不见。

      呃…问就是游戏设定。

      叶择将距离拉的更近,近到能看清余洛白额上的汗水和他微微发颤的睫尖:“乖,听话。”
      他说着拉着余洛白的指尖勾开了自己的领结。

      余洛白的身体一颤,面色精彩纷呈。若是平时他绝对会狠狠给这样轻浮的男人一巴掌怒斥其有伤风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觉得自己头晕晕的,脸也烫得像火燎,满口粗鄙之言连珠妙语却半个字节都吐不出来。

      给点作用啊余洛白,快,快义正言辞的拒绝这个变态——
      “这,这里不合适吧~”

      余洛白想狠狠给自己一拳。

      “这里正合适,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不是吗?”
      叶择一步步向余洛白靠近,直到迫着他抵坐上满是狼藉的餐桌。他一只手撩开余洛白的额发,指腹轻柔地摩挲过他的眉心,而后覆上他的双眼。
      感受着眼睑上的热度,余洛白下意识地咬住下唇,连呼吸都不由屏止了。

      “洛白。”叶择温热的唇息如风缕欲坠,停在离余洛白的唇峰只有一线的距离。他的声音温柔到发软,狡黠得像只偷了蜜的老鼠,“你呀,知道在对弈中,最不该的是什么吗?”

      “什么……唔!”
      余洛白悚然一惊,眼底银光骤亮就要施力,却还是迟了一步。

      同一时刻,叶择将藏在掌心的印章在余洛白的额头上稳稳一盖,落下了一枚小小的,如雏樱般绽放的粉红色猫爪印。

      他抬手,宛如棋士抬棋。

      “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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