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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泡影的宣叙调·3 ...

  •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形生物走了进来。
      它戴着口罩,身上是烧伤留下的丑陋疤痕,昆虫般的绿褐色节肢从衣摆下伸出,衣服上满是尚未干涸的鲜血,稠密鲜艳,随着此物的脚步一滴一滴垂在地上。
      钱弭静静地呼吸,咬紧牙关,从抽屉的缝隙里盯着此物的一举一动。
      哗——
      哗——哗——
      声音很大,沉重的抽屉发出摩擦的声音听得人耳朵痛。他看到这个怪物逐个拉开抽屉,伸头往里探了探,不知道在找什么。
      怪物步伐缓慢,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心脏狂跳。钱弭想了想,试图趁着怪物转身时偷偷从抽屉里爬出去离开解剖室。他先是动动手指准备出发,结果手指一动不动;他又试图活动一下身体,却感觉自己像是在一团混沌里挣扎般毫无动静。
      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让他在心里骂了一句:我*北区脏话*。于是他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怪物离自己越来越近。
      钱弭紧紧地伏在抽屉里,听着怪物拉开抽屉发出“哗哗”的动静,如同凌迟般的感觉让他心跳加快,毁灭将至。
      四步…三步…
      两步。
      他深吸一口气——怪物站定在自己面前。
      一步。
      没有动静。
      他等了会儿,透过狭小的缝隙看过去——
      怪物突然消失不见。
      还没来得及庆幸,钱弭身下的抽屉不知何时消失,让他直直下坠。慌乱中,他没忍住叫了一声,不过没有声音。
      他看到,下坠的漆黑中布满密密麻麻的眼睛,或大或小,猩红又好奇,窥视的目光几乎看透了他。
      嘭!
      钱弭落在地上,感到膝盖一阵剧痛,身体的掌控权又回来了。
      他拾起手枪,插回枪套里,抬起眼睛打量了一下:所处更像是医院的走廊,只见墙壁斑驳,灯光闪烁,血迹斑斑,断肢随意丢在角落,发出腥味。
      他转了一圈,却撞到身后坚硬的柜子边缘,发出响当当的声音。尖锐的痛感沿着脑袋和脊椎一路传递下来,但他顾不得这些了。
      跑吧。
      需要跑出去。
      他爬起身,感到双腿还有些不太听使唤。身后的黑暗里发出细小的声音和轻微的呼吸声,仿佛就在他耳边。
      他没想太多,七扭八拐地跑起来,连滚带爬,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握住走廊尽头的防火门的冰冷把手,冲进楼梯间。
      B1F。
      漆黑的楼梯间里,密密麻麻的窥视着的眼睛还在盯着他。脚下,钱弭感到有种液体浸湿了皮鞋里绒,寒意透骨,血的腥味萦绕在空气中。
      台阶并不是普通水泥砌成的,而是由监视器和骨头组成、高低不平的台阶。钱弭抬起头,看到遥遥的顶部有一个亮亮的白点。
      也不是没有出口嘛。
      他踩上去,还挺结实。于是从负一层的停尸间努力向上跑,借着黯淡的光亮,随处可见血红的水和断肢,还有玻璃墙上的血手印。液面似乎涨了起来,钱弭下定决心,向着那一点光亮跑了上去,一只只眼睛跟着他的脚步,用目光追随着他。
      一,二,三,四…
      他在心里数着跑过的台阶数目,一圈又一圈,高高低低,他已经走了很远,却一点都感受不到疲惫。身后,那腥臭的液体紧紧跟着他的步伐慢慢上涨。
      只听“轰隆”一声,钱弭停下脚步,台阶断了。
      他扭过头,借着微弱的亮光却看到自己的躯体,脸色苍白,浮在血水里,一荡一荡地,顺着血水离他越来越近。他看到自己的漆黑的眼睛凝视着自己,透露出一种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他又动不了了。
      血水翻滚,上涨,如同怪物般对着他张开大嘴,将他淹没在自己的身体里。
      “钱弭。”
      巨大的房间里,巨大的电视机飘着雪花,发出沙沙的声音,照耀着微型摄像头和监听器堆成的巨大的山。钱弭正躺在山顶,疲惫地张开眼睛,被亮光刺了一下,于是眯着眼睛站起身。
      天花板的拱顶上写满了一排血字:2,218,177。
      笔迹各异,透露着同样的狰狞和绝望。
      “他已经死了,”电视机闪烁了几下,一只眼睛咕噜噜地转了几圈出现在屏幕上,发出巨大的声音,让微型摄像头和窃听器堆成的山震动起来,轰然倒塌,“一切都结束了。”
      说完,那双眼睛变成了红色,像是燃烧的火焰。
      嘭——
      钱弭站在山顶,看着撞开大门的怪物。它用三根触手抓着一柄沉重的硕大镰刀,湿哒哒的液体从镰刀落下。
      “咯…咯…”
      它脱下衣服,身体突然变大,比山还大,比房间还大,房顶的砖砾顶不住压力,扑簌簌地掉下来。钱弭看到它被分节外骨骼包裹的腹部藏着数不清的眼睛,却都不约而同地、诡黠地盯着钱弭。它身上还有细密的耳朵,看似坚硬的身体里偶尔波动着尖锐的嬉笑:
      “翡城政府…哮客…情报局…A国…一百二十万…监听…”
      “…「绿…咬鹃」…药物过量…”
      “死亡…与毁灭同…同在。”
      怪物的巨大身体突然爆炸,碎片变成监视器和反射着光的监控,腹腔内炸出数不清的眼球,圆滚滚的,骨碌碌地转动着,静止在空中。
      钱弭皱起眉,感到一阵恐慌。
      什么?我没觉得恐慌!到底是谁在控制我的头脑?
      他的大脑里突然涌现出一则旧闻:禾而玛要求特务部门监视与哮客有关的人物,人数一百多万。想到这里,他咽了口唾沫,从山上滑下来,离开房间。
      离开我的身体!
      室外,是一片虚无的暴雨。
      听到了吗?离开!
      钱弭感受不到雨滴落在皮肤上,明明看到树被风吹得摇摇欲坠,触碰到的却是空旷。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具体的词汇描述这种感觉…全息投影,对了,就是这个词。就像在全息投影里一样。
      离开!我的!身体!
      轻微的呼吸声。
      他心中一紧,胡乱往声音的方向打了几枪,呼吸声消失了。
      你*北区脏话*知道手枪怎么用的吗?子弹多*北区脏话*的珍贵,让你这样浪费!
      还有,滚出去!
      钱弭漫无目的地走着,骂骂咧咧的,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北区脏话*的才是猫!!滚!出!去!
      你最好祈祷老子抓不到你…*帮派脏话*,一枪崩了你!
      由你所见,钱弭脾气也不算太好。但他现在又无路可走了:因为景斐成的记忆并不完全,在梦境里,他的世界构成也断断续续,像未完待续后面跟着的省略号。
      …你转得好生硬,去学学写作可以吗?滚出去!
      他抬起眼睛,看到雨幕中的远处有一个亮着灯的值班室,那是唯一有亮光的地方。
      梦境荒诞且毫无逻辑,医院附近有个值班室也是可以理解的。钱弭这么想着,转过头,发现医院平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摇曳的荒草,以及枯萎的藤蔓。
      他绕开如同陷阱般的记忆空缺一路走过,在透过窗户看到值班室里的床和水壶时终于放松下来。他伸手敲了敲门,无人应答,门却自己打开了,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他走了进去。
      那一刻,灯光骤暗,电灯泡在黑暗中破碎,钱弭被捂住嘴,紧紧扼住喉咙,喘不过气来。他感到一把利刃从后腰刺入椎骨,双腿登时没了力气——随即从下腹捅出。
      他看到腹中喷射出的不是血,是一串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球。眼前出现黑朦,剧烈的痛楚顺着神经元跳跃着传导,砰砰地抽痛着,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还没来得及从梦中「醒来」——
      他彻底死了。
      …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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