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为信》写故事的拾五

8、出国

　　第一次出国的林意安，很幸运地提前两周就在法兰克福华人微信群里找到了长租。

　　德国留学生找房有一个很大的限制，来自于德国外管局（外国人管理局）的一项政策：入境后需要两周内在外管局Anmelden（注册）自己的有效地址，用于后续收各种重要的信件。

　　注册的时候需要提交租房合同和房东授权，一栋房子里能An的人头有限，一般租期在六个月以内的房子，房东不愿给予授权。

　　因此，顺利找到了可以An的长租房子，林意安觉得自己算是中了头奖。

　　也多亏了她提前就通过某瓣好友圈加进了各种法兰克福的本地微信群，每天蹲守房源。

　　在群里发布房源的是一个中国学姐，她是上一任租客。

　　在签合同之前，她们打了一个语音电话。

　　”这个房子是和德国房东直接签合同，你不用担心，我不是二房东转租，那种的你要小心，很坑的。”
　　“房间在三楼，是一个小阁楼，有自己的洗手间。二楼是房东，一楼是厨房和客厅。”
　　“房东是一对60多岁的德国老夫妻，英语不太好。他们的儿子在柏林工作，一般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在What’sapp上找他，他会帮忙转达的。”
　　“因为我住了三年多了，和房东关系不错，他们对中国人印象也很好，所以也拜托我帮忙找下一任租客。”

　　学姐是北方人，说话爽朗大方，很有条理地介绍房子的情况。

　　”那学姐你为什么要搬走了呀？”

　　“嘿嘿，我找到实习啦！我后面就搬去慕尼黑了。”

　　电话那头传来开怀的笑声，林意安也被快乐感染，真心地恭喜她。

　　“谢谢啦！上周刚拿的offer。我到现在还觉得不真实。”

　　”一定很不容易的吧？” 林意安心有所感。

　　学姐被这句话打开了话匣子，两人断断续续打了一个小时电话才意犹未尽地结束。

　　是真的不容易的。

　　学姐是北方某小城的长大的孩子，从小理科更好，可是高考报志愿的时候听家里人话选择了一个“女孩子该学的专业”--- 教育学。毕业以后她当了两年幼师，实在不觉得是兴趣所在。

　　于是她瞒着家里人，开始自学德语，想偷偷申请到法兰这边的公立大学，重读本科。

　　家里人直到后几乎都气炸了，骂她有稳定的路不走，瞎折腾。

　　“女孩子做教师不知道多好，还有寒暑假。又稳定，又轻松。”
　　“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要出去重读本科，我们真的丢不起这个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备自己不喜欢课，和一些无理取闹家长打交道的日子多难熬。

　　她揣着工作两年攒下来的仅有的8万7千300块，毅然决然的踏上了去德国的飞机。

　　刚开始的时候，各种打杂工，拿最低时薪8.5欧。就这么咬牙攒钱，交房租水电，在沉重的课业中奔忙。三年后，她不仅准时毕业，还拿到了慕尼黑宝马总部的实习。

　　这条路走着真是艰辛，好在如今她的声音里全是自信大方：

　　”拿到实习Offer的那天，我自己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着小花园里的花开在阳光里。我好像也绽放开了，感觉自己人生中有厚厚的一页终于被翻过去了。”

　　林意安拖着两个大行李箱到达这个房子的第一天，看到了那个小花园。

　　这天的阳光也是一样好，花园里的缤纷的花朵在微风里轻轻摇曳。

　　房东奶奶应声打开门，笑眯眯地给了她一个拥抱。房东爷爷正在给她的房间给冰箱做最后的清洁，从冰箱后探出头来，腼腆的说了句Willkommen（欢迎）。

　　在一段短暂又莫名温暖的缘分连接下，她的德意志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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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行李箱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归置，电脑放到书桌上，护肤品放到洗手间，重要文件放到床头柜里......这个小房间便渐渐地被她自己的东西填满。

　　终于忙完，林意安一屁股坐下，环绕四周，忽然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昨天她还在国内自己家里，和爸妈说说笑笑，今天就坐在千里之外的德国的小房间里。

　　想到爸妈，心情突然有点低落。

　　她点开微信，看到了置顶的三人微信群里老林的新消息。

　　因为一家三口都是属猪的，所以三人的微信群叫【三只小猪】。

　　老林转发了好几条留学生刚到德国的注意事项的帖子，来源丰富。

　　也不知道他仔细在网上找了多久。

　　以前她很不耐烦读老林转的一些东西，这次认认真真读完了。

　　林意安压下心里一丝丝酸涩，拿出纸笔开始写待做事项，这也是她日常习惯之一。

　　1.买德国手机卡
　　2.拿到合同和房东授权，去外管局注册
　　3.申请德银卡，解冻质保金
　　4.联系学校老师问一下课表
　　5.超市采购：食物，滤水壶，打扫用具

　　写到6的时候，她有些卡住。又想到群里刚刚的帖子，和爸妈临别时候的关切。

　　她嘴角不自觉扬起温暖的笑，一笔一划写下：

　　6.好好吃饭，好好睡觉^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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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来德国的第一周，可谓兵荒马乱。

　　第一次坐公交车，生怕做错站，谷歌地图全程开着核对，手机都发烫。

　　第一天去学校安排的新生欢迎会，一个法国同学上来给她啵啵两下来了个贴面礼，她吓了一大跳。

　　德银卡开户是通过寄信这种可谓原始的手段，效率很慢。她只能用国内的信用卡，战战兢兢的，总担心被拒刷。

　　德国超市周日不开门，本地餐馆也关门很早。她没有提前准备够食物，吃完了家里最后一盒REWE超市的鸡胸肉条，肚子还是饿地咕咕响，只能斥巨资去附近的中餐馆吃了一顿。

　　.......

　　但是渐渐的，她也开始习惯。

　　在慢下来的生活节奏里，人会变得更加专注和平和。

　　把自己名字 Yian Lin贴在门外信箱上的时候，林意安也第一次对这个城市产生了归属感。

　　-

　　又是一个周六。

　　林意安边看着论坛里推荐的学德语必看的烧脑神剧-《暗黑》，一边吃着午饭。

　　今天她难得没有偷懒，而是认真地炒了肉和蔬菜。

　　拍了照片，发在三只小猪群里，获得了爸爸老林和妈妈老宋的一致点赞。

　　老宋同志点评：【不错，卖相可以。不过怎么没有米饭？】

　　林意安一拍脑袋才想起来，就说怎么缺点东西呢！

　　然后犯愁，电饭锅应该要网购吧？听起来有点麻烦...

　　她盯着手机微信的屏幕出神，突然眼尖地看到有一个华人群对话框的新消息：

　　【出9成新电饭煲，10欧】

　　真的有种瞌睡有人送枕头的感觉。

　　她立马从群里去加了发消息的人。

　　是个女生，微信名叫阿惠。

　　头像是一个简笔小人，从左边接过来一颗亮亮的星星。

　　很快，那边就通过了验证。

　　【你好呀，请问是想要收电饭煲嘛？】

　　【是的（笑脸）。太巧了，我刚刚还在想怎么才能在德国买电饭煲，就看到了你的消息。】

　　【哈哈，你是新生吗？】

　　【对的，我上周刚来。】

　　【你住哪儿？我看看离得远不远。】

　　【我住Weser-/Muenchener Strasse这里。】

　　【嗯嗯，很近。我下午可以去这个地铁站把电饭煲给你。我估计你刚来，也不太熟悉地形。】

　　【真的吗？太感谢啦！】

　　【没事没事，我离你就两站，很近的。】

　　【再次感谢！...还有请问可以微信给你转人民币吗？我的银卡还没办下来...】

　　【当然可以，哈哈。德银是很慢的。不要着急，慢慢等就好。】

　　字里行间，林意安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温柔耐心的姐姐的模样。

　　“阿惠” 她在心里念这个名字。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以后她们会成为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

　　【那好，下午见啦。】

　　手指点击退出对话框，想想又点进去，把聊天记录截图下来，发到了三只小猪的群里。

　　【我好像最近运气真的不错，想电饭煲它就来了（开心小猫转圈）】

　　老林很快回复了一个大拇指，又附言：【见陌生人，注意安全。】

　　【嗯嗯放心，我们在公共场合见面。】

　　-

　　夏天的德国也不是很热，到了下午飘着一点小雨，林意安穿了一件薄外套，打上伞就出了门。

　　到了地铁站，远远地看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卷发女孩。她戴着黑框眼镜，远远地看见了林意安，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显得很和善可亲。一开口，是闽越地区软软的口音：

　　“你好呀！你是小兔子头像那个吗？”

　　“嗯嗯，是我。”

　　林意安快步走上前去。

　　女孩从手上拎着的LIDL购物袋里掏出了一个看起来很新的电饭煲，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我应该就用过两三次。你可以打开看一下，检查一下。”

　　林意安先开始还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当面打开检查，怕是显得很不相信别人，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出来了。

　　她心里不由得对女孩更添好感，在温柔耐心的印象里又多了周到。

　　她打开看了内胆和插头，感叹道：

　　“真的很新！”

　　“我来了以后在中餐馆打工，餐馆老板人很好，给我管饭，我就没用上了。”

　　林意安点点头，原来如此。

　　“谢谢学姐！真的特别巧。昨天我正和我爸妈在说少电饭煲呢，就在那一秒，我打开微信，看到了你发的出电饭煲的消息。”

　　“哈哈，这也许就是缘分吧。我叫翟惠，你呢？”

　　“我叫林意安。那我可以叫你惠惠姐吗？”

　　翟惠一愣，脑海中忽然涌上了一个小女孩追着她喊惠惠姐的画面。

　　那个小女孩也是这样的笑容灿烂，活泼外向。

　　她看着林意安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温柔：

　　”当然可以！那我叫你安安可以吗？”

　　“可以呀！我爸妈也这么喊我，好亲切！”

　　她眼睛亮晶晶的，地铁里风把刘海挂的很乱，翟惠忍不住去帮她把头发别在耳后。

　　“惠惠姐你来了几年啦？”

　　“我这是第四年了。我听你微信说你上周刚来，怎么样，还适应吗？”

　　“刚开始的时候还不太适应，德银好慢，超市周日也不开门。我第一个星期日饿了好久。”

　　“小可怜的。”

　　“不过渐渐的觉得生活节奏慢下来也挺好的。”

　　“嗯嗯，都要有一个适应过程的。”

　　林意安突然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说起来，今天还是我来了一周多第一次和人用中文聊这么久。感觉真好。”

　　翟惠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从见到她开始，就觉得很投缘。

　　也许是因为她总是这样坦诚的表达自己，也许是因为那声“翟惠姐”，翟惠莫名地想让她更高兴。

　　“我们中餐馆每个周末都会组织中国留学生一起玩，你要是有空也可以来。”

　　“哇，真的吗！”

　　“嗯嗯，明天应该可以有一个狼人杀的局。你感兴趣吗？等会我把地址发你。”

　　“好呀，谢谢惠惠姐。”

　　临别的时候，两个人大大的拥抱了一下。尽管第一次见面，都有些依依不舍。

　　“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明天见。”

　　“好！”

　　别过后，拎着电饭煲，期待着明天的狼人杀，林意安步伐轻快地往家里走。

　　还没走到家，翟惠已经把地址发过来了。

　　是一个谷歌地图的截图，看位置就在她家附近不远。

　　林意安手指轻点在餐馆介绍上。

　　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呢。

　　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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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