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之滨》泥衫

7、第 7 章

　　李暮秋坐上驾驶位，发动汽车，街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车门还未关，李暮秋正想确认一下四周情况，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就撞了上来。

　　“快抓住那个杀人犯，别让他跑了！”

　　“他在那儿，快抓住他！”

　　李暮秋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吼声，暗道不妙，想从这场意外里抽身，但男人已经迅速打开车门，坐到车子后排，拿枪抵着李暮秋的脑袋，威胁道：“快开车。”

　　李暮秋成了人质，被迫开车帮男人逃跑，经过几条街和几次转弯，却仍有一辆车紧追其后，车子已经抵达一个人流密集的十字路口。

　　“停车。”男人命令道。

　　李暮秋踩下急刹，车子还没完全停稳，男人身手敏捷，已经跳下车。

　　男人逃进一栋老旧居民楼，建筑从外部看起来呈三角形，三栋结构相似的楼相互连接，这意味着有好几个出口，他想借助复杂的建筑结构，甩掉追在后面的警察。

　　“留个活口。”周霁临安排几个手下立刻分头去追堵，他自己也从最近的一个入口进入楼中。

　　李暮秋这才注意到，刚才开车追在后面的是周霁临。

　　在周霁临的背影即将消失前，他来不及多想，也飞快地跟了上去。

　　一进入三角楼，李暮秋就迎面撞上一个矮个子男人，身上残留着刺鼻的香水味。

　　“下次再来啊。”一个女人刚送走客人。

　　楼道里不怎么通风，阳光也很难照进来，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吊在天花板上，楼里的一切包括人和空气，仿佛都散发出某种霉味，和刚才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使李暮秋忍不住干呕。

　　左后方的一扇房间门开了，李暮秋还未回头，小臂已经被人一把抓住，强行拖进房内。

　　门再次关上，李暮秋想呼救，声音却躲在喉咙里不肯出来，好像也被吓坏了。

　　“是我，别怕。”

　　李暮秋听见周霁临的声音，看清他就在自己身边，这才定下神来，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

　　“跟进来做什么！找死吗？”周霁临强压着怒气低声说。

　　“我……”李暮秋欲语又止。

　　“算了。”周霁临放松下来，本想在这个房间守株待兔，看能不能在门口打个埋伏，但眼下李暮秋在身边，他不敢冒险。至于那个杀人凶手，能抓到当然好，抓不到，他也有别的办法追查。

　　“对不起。”李暮秋无措地说，他意识到自己贸然跟进来，似乎打乱了周霁临的计划。

　　周霁临没有回应，只是看着李暮秋。

　　李暮秋被他看得难受，又小声补了句“对不起”，然后偏过脸，像是要藏起来似的。

　　周霁临在床边坐下，床头还有半包廉价香烟和打火机，他抽出一根烟，给自己点燃。

　　李暮秋瞥了一眼，说：“你以前不抽烟。”

　　房间很小，一张床、一个靠窗的小茶几就已经把这里填得满满当当，李暮秋站在小窗边，和周霁临只有一臂的距离，但他忽然感到这一段距离是无法跨越的。

　　李暮秋的视线在房间里游移，布满夸张的暗红色花纹的墙，上面还贴着几张性感模特的海报，粉色的床单，被子在角落里揉成一团，地上有陈年的污迹，还有没来得及清理的废纸团。

　　李暮秋不由得后退一步，不小心碰倒了茶几上的水杯，他用两根手指扶起水杯，又赶紧往前挪了挪，以□□出来的水沾到自己身上，却又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垃圾，一时间，他感觉自己简直没地方下脚，抿紧嘴唇，面露难色。

　　李暮秋闭上眼睛，拒绝再看周围的一切，但听觉又敏锐起来，这里的墙不够隔音，其他房间传来隐约的靡靡之音，让他感觉脸颊开始发烫。

　　“我现在也不爱抽。”

　　吸烟更像是找一个欲望的出口。

　　周霁临慢悠悠地吸入一口烟，又从嘴里全部吐出来，他隔着烟雾看李暮秋，白色烟雾顺着那张俊秀的脸流入朦胧的黄色灯光，空气里漫开暧昧的气息。

　　“一直站着不累吗？”周霁临问。

　　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李暮秋其实早就累了，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你以前就有洁癖。” 周霁临熄灭剩下半根烟，握住李暮秋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腿上坐下。

　　李暮秋也不再强撑，坐下也就坐下了，这个房间对他来说，只有周霁临是干净的，即使对方身上还有自己讨厌的烟味。

　　周霁临撩起李暮秋的衬衫，一只手伸进去检查他腹部，刚才拿过枪的手，这时好像还留有两分枪械的冰冷。

　　“你干什么？”李暮秋吓了一跳，连忙按住对方的手。

　　“衣服上哪来的血？”周霁临一边问，一边强行检查。

　　“不是我的，是那个人的。”

　　周霁临收回手，问：“他的长相还记得吗？”

　　“他戴了面具，我没看见，不然我可以帮你画出来。”

　　“你还在画画？”周霁临话锋一转，问起李暮秋的私事来。

　　或许是因为隔墙有耳，或许是因为他们现在离得很近，周霁临声音放得很轻，久违的温柔让李暮秋感觉恍如隔世。

　　窗外，夜色渐浓，霓虹灯渐次亮起，李暮秋忽然觉得，他现在身处的房间如此美丽，美丽得宛如一个梦境。

　　李暮秋还未答话，门口传来敲门声，他们立即警觉地站起来，周霁临习惯性地把李暮秋挡在身后。

　　“临哥。”

　　听出是自己人，周霁临打开了门。

　　“阿麒，怎么样？”

　　“我跟3号楼那边跟那人交了手，他从后面偷袭的，我没能抓住他，让他在眼皮底下跑了。”被唤作阿麒的年轻警察垂头丧气地说。

　　“徒手搏斗？”

　　“嗯，他没用枪，估计没子弹了。”

　　“他身手不错，但准备这么不充分，应该不是职业杀手。”周霁临拍了拍阿麒的左肩，说：“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先去医院看看右手的伤。”

　　“谢谢临哥，下次再遇到，我一定不会让他跑了。”阿麒说话时目光炯炯，显然周霁临刚才的三两句话立刻起了作用。

　　“那我现在该做什么？我该怎么找他呢？”阿麒追问。

　　“先去医院。”周霁临大步跨出房间。

　　“去医院，他胆子这么大啊！”阿麒追在周霁临身后，皱着眉说完，又突然意识到周霁临是在说自己，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理解错了。”

　　周霁临也被这个年轻下属的工作热情逗笑了。其实他只比对方大几岁，但他并没有对方那么多冲动和热情，他的心很难为外界的事物掀起波澜，从以前就是如此。

　　李暮秋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自己有些多余，步伐不自觉慢了两拍，和前面的两人拉开距离，身体和精神都越发感觉沉重，周霁临和下属的交谈声逐渐模糊，脚下的路也好像在慢慢融化。

　　“小少爷，还没回魂？”周霁临停下脚步，回过头问。

　　李暮秋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像一只纸飞机从高处跌落。

　　不过，周霁临及时接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