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ll into ruins》清风得令

2、第一章

　　1.
　　我的状态很不好，硬要形容就是像雨中被狠踹两脚的败犬一般。好在仕兰的厕所十分干净整洁，并不像外面的公共厕所门一打开一股不可描述，简称滂臭的味道直接把你迷到阴曹地府。
　　垃圾桶里丢进了刚拆除的包装，我的一只手抚在隔间墙，五根手指虚扒着墙面，手指骨节处微微泛白。另一只手死死捂着按着小腹，我感觉自己小腹内似乎有多台挖掘机同时时展开作业，势要争出一个最佳劳模奖。
　　“要命了。”缓过来后我扶墙起身，迈出隔间。
　　洗手台上放着的美瞳盒还在，深蓝色的磨砂质感的外壳。我打开后取出棕色的美瞳熟练地戴好。确认无误后将黑框眼镜架在脸上走出了厕所。
　　铅色的云层堆叠挤压，天黑得彻底，暴雨从天上倾盆而下，外面的能见度很低，所见之处皆是白茫一片的雨幕。
　　我抬手看表，不到天黑的时间。
　　快到教室门口时我才发现那里还站着一个女孩，半个身子探进了教室。她的头发很长，但理得清爽柔顺，披在身后，发梢那还坠着一枚银质的Hello Kitty发卡。
　　我认识她，准确来讲想不认识都难。柳淼淼活跃在各种文艺活动中，班上有好几个男生为她较劲，那个势头似乎都认为自己才是最后那个抱得美人归的人。
　　“傻子。”想到这儿我感觉有点好笑，心中悄悄点评了一番。
　　“你们喜欢的女孩子早就喜欢上别人喽。”我幸灾乐祸地想，“要怪就怪你们和传说在同一届吧。”
　　“我今天做值日，一会儿走。”教室里的那位神讲道。
　　柳淼淼很失落，转身要走时才发现我在她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背光站的我像是个黑面神一样给她吓了一下。
　　“不好意思哈。”我点了点头道后侧身进入班里。背后则传来一阵铃铛声，是柳淼淼凉鞋的绑带上坠着的铃铛。
　　教室很干净，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尘不染了。
　　“你其实可以答应她的。”我坐在靠窗的课桌上，倚在窗边看着柳淼淼钻进亮着“天使眼”的黑色宝马中。
　　“我今天做值日。”楚子航看都不看我一眼，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答案。
　　“你是在做翻修吧大少爷。”我没好气道，跳下课桌拿起板擦吭哧吭哧地擦起了黑板。
　　“你怎么回去？”楚子航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我一转头就看见楚子航拿着手机正在输短信。
　　“跑回去。”我看了眼窗外的倾盆大雨道。
　　楚子航沉默了几秒又摸出手机，敲打一番，他说:“我捎你。”没等我答应就发了信息。随后，他把手机放回衣袋里，拎起脚下的水桶，把整桶水泼在黑板上。

　　“喂！！”水从黑板上哗哗往下流，正好把我的鞋袜全打湿了，我怒从心头起。
　　“你对我有意见是吗？！”
　　“……对不起。”

　　2.
　　楚子航没问我的想法便十分专横地要捎我一程。所以在到门口时我便想脚底抹油直接顶着雨跑走。
　　没用，楚子航拎着我的后衣领把我拽到他旁边，冷冷地抛下一句“跟着”。我露出不赞同的表情一阵张牙舞爪，末了还不忘看看周围有没有人看到。
　　毕竟楚大少可是仕兰第一初恋，全校女生的理想白月光心头的朱砂痣，大提琴琴弓一挥直接收割大片粉红少女心。所以真被人看到了也会先怀疑我而不是楚子航，他的小迷妹绝对会指着我尖叫着不知好歹并且力捧我登顶此獠当诛榜榜一，我到时候只能含泪接受这份沉重的爱然后扣一句谢谢榜一大哥们666。
　　但楚子航也没让我干淋雨，他把外套脱了盖我头上给我充当雨衣。然后跑到车门那开车钻了进去。
　　这里确实是没同学的…，“子航的同学？”撑着黑伞被楚子航无视的男人问道，口气里还有那么几丝惊讶。
　　“是的。”我点了点头，末了还不忘一句“叔叔好。”尝试在他面前立一个乖乖女的形象。
　　男人的目光转了一圈，停在我头上盖着的校服那，目光就变得很微妙，就像是那种看到八卦的狗仔队一样。“嘿嘿…”楚天骄嘿嘿笑了起来，“哎呦快点进去吧小姑娘。”他一边讲一边把我往车后座里赶，我也就坐了进去。楚天骄开门坐到驾驶位上时嘴里还在不断念叨:“子航也是下雨天不知道给人姑娘撑把伞的……”
　　楚子航没讲话，只是把我头上盖的校服拿了下来然后叠好放在膝盖上。“你倒好，落汤鸡了。”我感觉有点好笑，楚子航全身都浇了雨。
　　“刚刚我浇了你，这算报应吧。”楚子航声音很淡，自从上了这辆迈巴赫他整个人变得更加冷淡了。倒也不如那种不想理人原地飞升的冷淡，倒不如说是……
　　我抬眸看向驾驶位那，正好和后视镜里楚天骄对楚子航关心的眼神对上，他连忙移开目光。我只是嘿嘿一笑。
　　哦，这哪是原地飞升啊。这特么的明明是摆臭脸和家长闹脾气的男子初中生啊。
　　不得不说，楚天骄开车开得着实狂野，主打一个奔放到底。所到之处无不传遍了各大汽车的鸣笛声与其车主的骂娘声。这哪是开车啊，这是在开F1赛道吧。
　　与其相反的是车载cd的音乐，柔和流畅的女声流淌在车内。
　　不错吧？他们都说是张好碟我才买的，讲父爱的！”楚天骄说。
　　楚子航哭笑不得，“你听不出来么？这首歌是女孩和父亲的对话，不是男孩的，你放给我听不合适。”
　　“生男生女有什么不一样？都是父爱嘛。”楚天骄大大咧咧地，“你听得懂？我听人说你英语在你们中学里顶呱呱，竞赛得奖了……可你妈都不跟我说一声。这首歌讲什么的？”
　　“说一个父亲把二十四岁的女儿嫁给一个十四岁的富家子弟，女儿不愿意，担心等到丈夫长大了自己已经老了。但是父亲说自己的安排没错，他把女儿嫁给有钱的年轻人，等他老了，女儿就有人能依靠。”楚子航说，“但是后来那个富家子弟还没长大就死了，女孩非常悲伤，在绿草如茵的墓地上用法兰绒为他织寿衣。”
　　我没讲话，但下一秒楚天骄一句什么鬼歌直接让我乐出了声。
　　“看吧看吧，人姑娘都同意！”楚天骄马上接上话头，语气中透出几分自得，“这故事鬼的给人姑娘整笑了。”
　　“其实我听不懂。”我凑到楚子航身边跟他咬耳朵，“我英语烂。我骗了你，其实我只考了五十分。”
　　楚子航用那种有点无语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你把卷子给我看看吧，你的基础肯定又错了一堆。”
　　“还有……”他的声音很低，但我看到他的耳尖已经红透了，“我俩离太近了……”
　　哦，一时没改过来。忘了人家长还在呢。
　　我连忙挪到边上。我和楚子航各坐在两侧车门边，中间空出的一段硬是让我们弄出了一种楚河汉界的感觉。
　　我心虚的往前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楚天骄那幅“我懂”的表情。

　　………

　　我的肚子又开始痛了起来，耳边是楚子航和他爸爸的声音，出国什么的词汇我在耳边滑过，然后又渐渐地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熟悉的声音。
　　森严晦涩的吟唱，毛骨悚然的笑声，不明意义的词句。这是我在一个个长夜中曾无数次听闻的。
　　我茫然地直起了身子，陌生的影子如影随形地跟着飞驰的汽车，刺眼的白光将车子里的每个人都照得惨白得像张纸一样。
　　楚子航蜷缩在一侧，痛苦地抱着头。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地抬起头。
　　“儿子，欢迎来到，”楚天骄深吸了一口气，“真实的世界。”
　　3.
　　我们一直在绕圈子，最终，楚天骄还是停下了车。
　　“一会儿，我们下车。”楚天骄笑了笑，故作轻松道:“真不好意思啊小妹妹，本来想送你安安稳稳地回家的。结果碰上这烂事，啧…，别给我儿子减印象分好不好。”
　　“那怎么会，我最喜欢他了。”我也用同种语气回答，至于伪装什么的就去他妈的了。老子一会是生是死都不太清楚还会羞于承认这种男女关系？
　　“哎这我就放心了！”楚天骄又乐了，对着楚子航道:“这姑娘不错啊儿子，大大方方的，你俩的事我同意了！接下来你只用说服你妈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谈这种事？”楚子航有气无力道，展示了这里唯一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精神状态。
　　黑影在呓语，我们下车一步一步向前。楚子航牢牢地抓着我的手，但细微的颤抖仍暴露出他的紧张。楚天骄站在前方，逆光让他的身影变得十分模糊。
　　在他转过脸的一瞬间，“跑啊！”他怒吼道。我和楚子航下意识地迈腿狂奔，上了那辆迈巴赫。
　　在一声声惊惶的启动中，迈巴赫撕开雨幕向前飞驰，玩命似地撞击这层层雨幕。
　　楚子航在哭，泪水涌出，他的瞳孔变成了一种金色。他很想回头，但却一个劲地踩着油门向前。
　　水壁的力量瞬间减弱，迈巴赫咆哮着冲破了它，没入浓浓的夜色中。
　　车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停在雨幕中，横在高架上。这辆钢铁猛兽已经达到了极限，只能发出低沉的哀鸣。
　　楚子航推开车门扑了下去，逆着风雨狂奔。我推开车门，跟在他身后…

　　“Daughter dear daughter ”

　　“I've done you no wrong”

　　“I have married you to a great lord's son”

　　那支爱尔兰民歌夹杂着雨声传入耳中，我停下脚步向后看去，大雨中小小的身影坐在迈巴赫的车顶上望着我们远去的方向，双眼闪动着淡淡的金色，哼唱着那支爱尔兰民歌。
　　4.
　　我开门一看，是楚子航，便侧个身让他进来了。
　　“怎么来我这了。”我有点困惑。
　　他没有说话，只是脱下鞋摆好，穿上客用拖鞋，再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
　　我端了杯水给他，面对面坐下。翻了翻袋子，里面装着暖宝宝和红糖姜茶的冲剂。“谢谢你。”楚子航开口道，声音沙哑。
　　那天，我和他在高架桥上找了一整夜，直至东方既白也亳无结果。
　　他终于承受不住了，他慢慢地蹲了下去，双手撑着地面，不说话。我什么也没讲，蹲下身子伸手抱住了他，两具冰冷的躯体贴在一块时，楚子航终于忍不住绝望痛苦地哭泣。
　　“我查到了那所学院。”楚子航抬起头，我看见他的眼睛下方那圈淡淡的青黑，“进不去，需要学生证之类的。”
　　“你尝试联系过了吗？”我关切道。
　　他摇了摇头。
　　气氛又陷入了沉默。
　　“那有没有可能…，他们会来找你？”我轻轻开口，“就像是哈利波特那样子。”
　　“如果他们不来的话，我也会去找他们。”楚子航的眼睛中透出一种决意，像是一头幼狮那般，“只有那样，才可以知道爸爸的线索。”
　　他的表情绝决，我如鲠在喉，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下:“对不起…我没能帮到你。”
　　楚子航只是摇了摇头。
　　“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我低着头，没等他回答便伸手抚上双眸。
　　“什么…”楚子航在看到我眼睛时，愣住了。
　　“很奇怪，对吧？”我摘下了美瞳道，“我也有。”
　　我看了一眼镜子。
　　镜中的女孩，一双黄金瞳灿烂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