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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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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天气稍稍转暖。
望舒早早地下床洗漱,她的贴身丫鬟碧云略带些讶然,“小姐今日怎起这般早?”
往日不是快到学堂时间才匆匆起身?
林望舒并未回答丫鬟的话,而是装束好后便带着她出了府宅。
林望舒同丫鬟穿过低矮的小竹林,再走过曲折蜿蜒的小河桥,路过林中极隐蔽的茶馆,忽然顿了步朝里张望着。
丫鬟碧云不解的问道,“小姐,咱们在这停步作甚?”
“碧云,你在外候着,我进去寻人便出,莫要乱跑。”
林望舒并未看向碧云,仍保持着往里张望的动作。
碧云只得听候小姐的吩咐,留在茶馆外。
馆内,因着天尚未亮透,还有些昏暗,却有一丝晨光照了进来。
林望舒便是逆着光迎面走来,馆内小厮看不清林望舒的长相。
待稍稍走近了后,眼前出现一张尚未脱去稚气的却极其明媚的脸庞。
小厮呼吸一滞,久久回不了神。
心中想着:好似那画中人......
等等....这莫不就是那画中人!
“近日可有信笺寄来?”林望舒问道。
“有、有的,敢问姑娘可是那阿旭的表妹?”小厮磕磕巴巴地回话。
“......是。”
林望舒倒有些羞涩,姐姐送信的身份竟是男子!
“姑娘请与我来。”小厮恢复神态便引着林望舒去了后厅。
“前几日有位公子将一副美人画交予我们馆内保管,说是见了这画中人便可将信笺拿出,想必姑娘就是那画中人吧。”
林望舒听了这话更是有些羞恼,她没想到姐姐会以男子外貌示人,还会将自己的画像予以旁人!
林望舒应是,便继续随小厮走过廊庭。
小厮走到一间门外,回头对着林望舒说在外稍等片刻,就推门而入。
林望舒看着小厮手中拿了一副卷轴和一封信笺,开口问道,“姐....阿旭表哥可伴有口信?”
“自是没有的,只托我将这两个物件交还姑娘。”
林望旭接过两样东西,自是知晓姐姐的用意,她的画像是为了确保只有她可以拿到姐姐的信,之后再来便不用确认身份了。
末了,林望舒赏了小厮几两碎银,随后带着丫鬟离去。
看着时候不早,林望舒还需要去女夫子那温课,就将那两样东西交给碧云,让她务必小心地送回小院,不要被任何人看见。
碧云看着林望舒认真的神情,知道这两样极其重要,便仔细地抱在怀里与林望舒分别。
林望舒今日独自一人来到女夫子的学堂,只赶在一刻前到达。
说是学堂,这里也是夫子的住处。其实这里与男子的学堂并不相同,里面的布置不仅有案桌和笔墨,更多的是女红的工具和其他女子需要的物件。
林望舒从心底是不愿意来这的,但是她还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思。但女夫子一直教她们诗词歌赋较多,偶尔掺着些女红事宜。
因着她貌美,林家便打算将她仔细栽培,未来能在这小小的熙菱打出名头,有着熙菱才女之称,何愁寻不到佳婿?
林望舒讨厌被这般“寄予厚望”,讨厌被父亲的专权控制。
林望舒的母亲无法诞下嫡子,一直是母亲心中所痛。林母自觉对不起林父,凡事以林父为主,是以她在林家并无说话的地方。
但这并不是说林家主母软弱,妾室张扬。林家的女人们从来没有话语权,妾室姨娘也只是稍稍比本朝其他家族过得体面些。
林望舒自姐姐变了性子后,她就渐渐发现身边的人都不是她所期望的那样。
她们女人出嫁前守着闺房,天大的事便是不能让外来男子着了道,而出家后就要以夫家为主,小心翼翼地看夫家脸色,不然会被外人戳脊梁骨的,哪怕是有尊贵的家世,女子违背丈夫那便不可原谅!
这世道,林望舒想改变,可她却太过弱小。她的姐姐自知无法轻易改变,只是逃去,远离这般人世间。
姐姐在她这个年纪时早早地与京城各家士族子弟往来,从不在意旁人说什么,她性格开朗活泼,有许多闺中密友,也有许多同岁的男子相识。
不过那年一场宫变,父亲与姐姐被卷入其中后,林父被贬,姐姐性情大变,整日闷在家中不愿出府。这一次应是不愿被家族安排才离开的罢。
林望舒在学堂的一整天都在想这些,不过今日的教导是关于女子从夫的内容,她向来不听倒也没关系。
女夫子发现了林望舒的心不在焉,她知道林望舒是不愿听这些的,这方面与她志同道合。
可是她不得不教授这些给女子,因为现在的世道如此。所以她都是简单地讲解,着重教授男子才学的经书。
学堂结束后,女夫子还是将林望舒留下了。
“近日你可有学到的知识?”女夫子面无表情地问道。
林望舒知道了女夫子看到她今日的心思并不在学堂上。
“夫子,小女今日只学进了《九章算术》以及《易经》这两样,其他并无所学。”
“你可知我教习的内容不止这些?学生不认真习课是要挨板子的?”女夫子的脸上似乎带了点怒意。
林望舒心里是有些害怕女夫子的,但是她并未表现出来。
女夫子见林望舒双唇紧闭,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所以她放下了些姿态,对林望舒道:
“我知晓你心中所想,但是这世道下,女子本就不能越过男子,前朝确有出过女官,却是因为朝堂动乱,内忧外患,萧太后把持朝政才有女官一职诞生。”
“可是夫子,您当年读书识字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踏入庙堂,为百姓谋取利益吗?”
林望舒开口反问道。
“舒儿,你太天真了。”
“我如今落到这个地步也是因为当年我有着男儿心性,待我一心科举想谋官时,却发觉那些所谓的女子为官不过是做些宫事罢了。”
“世间对女子本就苛刻,我只能在此教授女子学识,尽力而为。说到底.....还是要吃饭活命的。”
女夫子越说越低沉,已无心同林望舒多说了。
林望舒却说道:“夫子,你说世人不愿女子越过男子,可是我的姐姐就没有选择认命!她逃离了令她压抑的世俗,去寻求心中所念的道。”
“不只有她,还有我,我不想听从父母之言,最终的归宿是夫家,我要自己去决定我往后的道路。”
“即使我与姐姐改变不了如今,但是往后长河中总有和我们一样的女子敢于破名!”
林望舒说完便气冲冲地走了,对女夫子也未行礼。
女夫子望着林望舒远去的小小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心道,也不知生出这等念头到底是好是坏......
林望舒心中倒是有些悔意,她不该对夫子如此失礼,可夫子总爱规劝她,想让自己丢掉这些不符合世俗观念的想法。她始终觉得夫子心中埋藏着秘密,她望着女夫子的眼睛,总认为她有过一些故事,或许那些过往使得女夫子不得不随世俗洪流而去。
学堂外的碧云再轿撵旁等着林望舒下学。
林望舒而今已豆蔻之龄,她自是能察觉到父亲似有若无地表现出要为她择婿的想法了。
林望舒不愿意这般被支使,像个木偶一般听父之言。眼下看来,她该为自己谋划些什么了.....
一路上林望舒都在愁眉不展。
林望舒下了轿撵,便快步走回小院,询问身旁的碧云那两样东西可收好了。碧云回道,“小姐,已经收好,便是等着您回去看着呢。”
林望舒长舒了一口气。
一走入房内,碧云就拿出清早的物件,让林望舒看着。
只见信中写道:吾妹芳启:
舒儿,见字如面。
吾已逃离氏族,惊觉眼眸清亮,呼吸通畅,时吾挺望高山,不由道出“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鹏”。
阿妹,莫要心忧,吾自是不做那尼僧却一心求道,为女当不惧世俗,故游戏山水之间。自此,万念吾妹切因父制胆颤,身着华丽安然回身,吾将护你。
又话,不日吾将赠你一偶,其满身灵气,为你双身。遇祸偶败,吾至。
......
林望舒念完有些难过。
她的姐姐做了天下之女不敢做之事,勇敢洒脱,还仍挂念着自己,她自当不畏。
林望舒很聪明,她的聪明并非是只是女子的伶俐聪慧,更多的是头脑上的聪明。
她早早得知这世间容不得女子比上男子,她想冲破世俗的枷锁,可又明白单凭一人是做不到的,姐姐林望旭比她先迈出这一步,尚不知道姐姐会做到什么程度,故待她再成长些便可助姐姐。
“阿姐....再等等我.....再等等.....”
*
“舒儿,过些日子便是熙菱刺史张大人女儿举办的女宴。这正是她待在母家最后一年,就要借着这次宴席,多与各家女眷结好,往后嫁了那东菱的陆举子也有些话席地。”母亲同林望舒念叨着。
“母亲!我年纪尚小,何能去与将嫁之人结好?”林望舒嗔怪母亲。
“舒儿,你已不小了,那刺史之女已是十二龄便露面寻婿,挑了又挑,挑得这位前途无量的寒门出身陆家子,而今她十五龄,明年喜鹊枝头一叫便出嫁喽。”母亲好似自家女儿出嫁一般激动。
“母娘娘——女儿课业未结,安能随意出府?若是父亲晓得,少不得训我。”林望舒娇气地嘟着小嘴。
古时,女儿家向母亲撒娇就是要说母娘娘,似那天上王母下凡来做自己的母亲,这是女儿自来的细腻之处。
林母伸出指头点了点林望舒的蛾眉:“如今你便是状告官家老爷也是没处使得,这是你父亲亲口应下的。”
“可是母亲,阿姐当......”
“舒儿,莫要再提你阿姐了,你父亲听到又是要发脾气了。”母亲打断她,转言道:“我的旭儿我是知道的,她若不是被逼得无路可走,如何会逃出家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