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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放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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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这次的工地虽然偏远,在苏江印象里算是规模最大的一次。
临街两栋写字楼,主体结构刚开始。
后面四栋住宅楼,已经快要封顶,急等着施工员完成 “放线”才能进入下一道工序。
不巧负责放线的两个施工员,其中一个的老婆早产,临时请假。
老爸只好让苏江顶上,今天、明天各放两栋。
苏江戴好安全帽,跟着老爸叫来的施工员徐哥出发。
徐哥简单介绍了“放线”是怎么回事,看图、测量这些技术活都由他负责。
苏江只需要学习使用墨斗,待会听他指挥,在地面弹出柱子、墙体等等的边线。
试着用了用墨斗,似乎不难操作。
然而搭施工电梯爬上第一栋楼的楼顶,还没开始干活就想撂摊子走人。
楼顶的太阳非常之晒,又没有任何遮蔽,一出电梯,明晃晃、白茫茫的强光就那么兜头盖脸地照下来,简直叫人站不稳脚。
但是人家徐哥已经架起经纬仪开始测量,赶紧戴起劳保手套,按照指挥去到某个位置放线。
墨斗也比想象的难用。该固定的地方都固定了,线也拉得直直的,弹出来的墨线还是肉眼可见地歪了一大截。
趁着墨汁还没干,徐哥赶紧用钢筋擦刮干净,强调放线半公分的偏差都不能有,又亲自操作给苏江看。
苏江索性脱掉手套,徒手上阵果然容易操作许多,再加倍地小心跟用心,弹出来的第二根线顺利过关。
但是呢,心里丝毫不觉得满足,只感到畏惧,今天接下来还需要这样费劲地放多少根线呀。
安全帽仿佛一口热锅沉甸甸扣住脑袋,颈子、肩膀被晒得火辣辣地疼。
俯身放线,豆大的汗水滚落地面,果然“汗滴禾下土”。
又听见徐哥说,糟糕!
这才发现自己总在不自觉地用手擦汗、挠痒,弄得脸上身上都是墨汁。
徐哥说,“待会拿瓶草酸洗洗,看能不能洗掉。”
接下来需要弹的边线变得复杂,连着几次给徐哥查出这样那样的小错。
耳边始终响着泵车的哐哐哐,各种滋滋呜呜的施工噪音,叫人格外焦灼。
苏江努力回想埋在月亮潭水里的西瓜,想姨婆的樱桃、枇杷,尽量保持心情平静。
预计两小时结束的工作,最后花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完成。
听见徐哥宣布结束,整个人立即瘫坐地上,又立即弹起来——地面滚烫!
同时发现,鞋子已经被汗水浸湿。
再想到今天还有另一栋楼等着呢,心里燃起熊熊的绝望。
徐哥也看出苏江情绪不好,去往第二栋住宅楼的路上,把苏江带到水龙头边用肥皂洗手洗脸,稍事休息。
苏江也顾不得形象,直接脱掉上衣,往头上身上浇水。又接过徐哥给的矿泉水,一饮而尽。
看门的保安凑热闹地走过来,苏总的公子还挺能吃苦?
徐哥回答,是个好小伙。
苏江给这么一鼓励,总算振作起来接着干活。
第二栋楼的工作比预想的轻松。
时间来到傍晚,太阳的威力明显减弱,至少不会烤得人脖子疼。
另一方面,两栋楼结构相同,放的线一样。
自己跟徐哥也有了默契,只等一声令下,就拉出墨斗里的绳子,紧绷着在地面啪的一弹。
虽然也出了两回错,顺利赶在两小时内收工。
天早已经黑透,楼顶刮起凉爽的风。
两个人原地休息片刻,居高临下地看着灯火通明、仍然忙碌的工地。
原本已经麻木的耳朵,又重新听到泵车灌注混凝土的声音。
水泥搅拌车进出工地,压着钢板发出哐当巨响。
一直没完没了的滋滋声则是震动棒在给刚浇灌好的混凝土加固。
知道了这些声音的出处,听着就有了节律,还听出来一种你追我赶的蒸腾,叫人想起初中音乐课上学过的劳动哨子。
徐哥说,“累坏了吧,其实放线算是工地最轻松的活。”
苏江惭愧地点点头。
徐哥又说,“明早我们早点开始,要不你就睡工地?”
那是绝对哒咩,自己这一身脏,宁可不睡觉也必须回家好好洗一洗。
去老爸的板房看一眼,老爸不在。
工地食堂的阿姨跟上来送给苏江一盒晚饭,告诉说老爸还在外面办事。
苏江看见饭盒,才想起来自己没吃晚饭,但是完全不觉得饿,还有轻微的反胃。
找到水龙头把手洗干净,其他部位就等回家再慢慢处理吧。
从工地出来,打车回家。
坐进车里,司机大哥抱怨,“什么味儿!”
苏江抱歉地笑笑,在冷气开得很足的空调里缓了缓,才掏出手机。
两个班级群里都积攒了上百条未读信息,不知道涪中、十六中又有什么大新闻。
F4群里呢,肖廷杰发起的视频例会已经开过,只有他和张勇参加。
自己那会忙着放线错过了。
某人什么原因不参加就不知道了。
苏江对着他的头像发一小会呆,委屈、也赌气地在心里说,知道我今天多累吗,你不理我,我还没功夫理你呢!
进门花了足足一个小时洗澡,试着用徐哥给的草酸清洗衣服裤子上的墨汁,结果洗得一塌糊涂,全部报废扔进垃圾桶。
再啃一包饼干喝一杯酸奶,设好四点的闹铃就昏睡过去。
感觉真的是前一秒刚睡着,下一秒就听见闹铃响。
醒来眼皮格外沉重,脑袋昏沉,胳膊酸疼,脖子大约是晒脱了皮,火辣辣地疼。
可是想着六点就要开工,只能挣扎着滚下床。
苏江还是第一次在凌晨四点出门。
意外的是,街道并不像自己想当然的空旷,虽然没什么车,已经有不少行人,附近工地的工人,清扫大街的师傅,把电动车骑得飞快的家政阿姨,一家卖煎饼的早餐店也已经营业。
苏江过去买了两份早餐,然后打车去工地。
一份直接在车上吃掉,另一份带给徐哥。
结果徐哥也从食堂给苏江打包了早餐。
苏江就说没事,他完全可以再吃一份。
徐哥也说,那他也再吃一份,尝尝鲜。
两个人吃得饱饱的,搭电梯上楼顶。
仿佛是给苏江早起的一个奖励,今天的天空居然有瑰丽的朝霞!
楼顶视野极佳,苏江掏出手机一阵拍,非常遗憾没有带相机。
放线的过程也顺利,尽管偶尔还是有小失误,不到十点就结束工作。
徐哥几次夸苏江动手能力强,当初他学放线学了足足一个星期才上手。
又介绍接下来这几栋楼就要在苏江画好的墨线上面扎钢筋、支模板,更上一层。
这城市的高楼大厦都是这么一层接一层长高。
听说这话,一股成就感涌上心头。
顺利结束工作,想着去板房跟老爸招呼一声,结果他老人家又不在。
倒是食堂阿姨迎上来说,要苏江吃了午饭再走。
苏江连说不用。
步出工地大门,保安也招呼,这就走了啊!
心里居然悻悻然感到了不舍。
回家路上收到丁柯的微信,解释今天去西单小聚的计划泡汤,不是这位不行,就是那个没空。
苏江其实都忘了聚会约在今天,安慰刚放假,大家都攒了一大堆事呢,过几天再约。
再把朝霞的照片稍作调整,贴进IG,又破例发了朋友圈(并没有故意要引起某人关注的意思)。
刚要眯着,手机在裤兜震了一下,赶紧掏出来看,结果是老爸的转账,每逢寒暑假例行给苏江的活动经费。
苏江问,“今晚又住工地?”
老爸回复,打混凝土。
苏江就不再多话了,浇灌混凝土期间不能停工,是工地最忙的时候。
看看朋友圈,估计是因为苏江难得更新一次,收到了排山倒海的点赞(独缺某人)。
苏江就闭目养神,车到小区,掏出手机来扫码。
一边下车,一边去看朋友圈,苏江吓了一大跳——表弟在十分钟前也更新了朋友圈,九张山西悬空寺的照片。
记忆闪回到那个春寒料峭的下午,在香山寺的香山山顶,自己曾百度这些照片给大家看。
苏江一个电话打过去,“你怎么跑到悬空寺去了!”
那口气,好像人家去哪里需要你批准似的。
表弟只轻轻“嗯”了一声。
嗯个什么大头鬼呀?
但是那熟悉的声音还是叫苏江心里酸酸的。
两边都沉默了一会,苏江想起来问,“那你这会还在香山寺?”
表弟也犯起糊涂,“我上午在香山寺,这会已经在去云冈石窟的路上。”
苏江纠正,“什么呀,是悬空寺好吧!”
“对对对,悬空寺!”表弟赶紧认错,说完才想起来抱怨,“是你先说香山寺的!”
苏江几乎已经看见对方噘着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电话那边也笑了。
原来在“冷战”爆发的当晚——幼稚不幼稚啊还“冷战”还爆发,表弟就报了一个三天两夜的旅行团,昨天从双城飞到太原,参观完晋祠连夜到大同,今天游览悬空寺、应县木塔、云冈石窟,明天……
苏江打断,“我来找你。”
表弟说,“从北京来大同?太麻烦了,而且……”
苏江打断,“你就说你住在大同哪里。”
表弟报出酒店名字。
“等会请你吃晚饭。”
说这些话的时候,苏江一幅非常有把握的样子。
因为原计划今天一块去西单的一个同学就是大同人,经常在周末往返学校跟大同,留给苏江一个轻松便利的印象。
转身查看火车时刻表,立即倒吸一口凉气,要想在表弟回酒店前赶到大同,只有两点半一趟车。
苏江买好票,冲进家门就洗澡,换好衣服就出发。
紧赶慢赶赶到火车站,已经到了检票时间。
不得已,苏江跟取票机最前面的小姐姐商量,能不能让他先取票?
小姐姐瞄一眼苏江手机上的车票订单,十分理解地点了头。
苏江一边取票,一边冲大家道歉、道谢、再道谢,就扭头飞跑着去检票。
踩着铃声冲进最近一截车厢,列车开动。
慢慢找到自己座位,坐定,立即不放心地掏出手机,看表弟的通话记录,朋友圈里九张悬空寺的照片。
这才敢确定,表弟真的来了大同,自己也是真的要去大同见他。
这时候,恰好有列车员推着餐车经过。
苏江要了最贵的牛肉饭,又要了可乐,一盒西瓜。
等会到了大同,见着表弟,究竟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顾不得想,也懒得去想。
看着座位挡板上摆的满满当当的午饭,心里也是满满当当的快乐。
谁能想到我们刚分开四天就能见面呢!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放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