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手记》精分雨路

44、烈焰深渊

　　浮生随着感觉，来到了悬崖边，那是南柯曾经坠落过的地方。
　　其实很奇怪，现在并不是秘境入口大开的时候，可是，他却能够不受排斥，不受阻碍地进入其中。

　　浮生管不了那么多，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其他的，再怎么怪异，他都不在乎。
　　浮生走到崖缘，静静地看着地下翻滚的熔浆，那是代表着死亡的烈焰深渊。

　　烈焰深渊是众所周知的死亡之渊，滚烫的岩浆足以融化任何生物。
　　浮生不知道南柯是怎么从这片岩浆中活着出来了，但是他不确定自己也能拥有那样的好运气。
　　只是，莫名的召唤与走投无路让他没有其他选择，他没有时间恐惧与忧愁，现在的他根本不是魔尊南柯的对手，他要救出梦梦，他只能赌一把。

　　一定要成功，他一定要成功！

　　浮生跳了下去--

　　岩浆很快地就包裹住了他，但是他还活着，他的身体总能长出一层又一层新的肌肤，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被一点点融化。
　　浮生在这片仿佛没有尽头的绝望之渊一直被岩浆腐蚀着，疼痛永远存在，他永远都能活着，然后清楚地感知着岩浆的灼烧与血肉的新生······

　　浮生在不停地坠落，这仿是一个无底深渊，那种失重感，从未止息过。

　　在坠落的过程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炽热一点点蚕食着身体，腐蚀了一遍又一遍，或许放弃挣扎，选择死亡更为轻松，
　　可是，这里没有死亡，浮生也不可能放弃。

　　浮生不知道这种坠落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他的挣扎是否存在意义，他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要坚持下去，他要活下去，梦梦在等他，她在等他······

　　“梦梦······”

　　灼烧的刺痛包裹着外层的皮肤，侵蚀着内部的肌理，嫩肉新生时冒芽般的瘙痒让人恨不得亲手撕开那愈合处。
　　很痛，真的很痛，是那种不知道尽头，仿佛永远都不终结的煎熬，身处其中的人一点一点被磨灭了所有的期望，一点一点地被剔除所有的勇气。

　　“梦梦······”

　　但是，不行，他不能在这里放弃，他不可以放弃·······梦梦······梦梦还在等他，他一定要熬下去，他一定要熬下去--

　　熬呀熬，坠啊坠，浮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里，感觉不到时间的，在这里，时间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当浮生终于触到地面时，他的眼前灰盲一片，他什么都看不见。
　　浮生以为他是落到了一个昏暗无光的地方，他以为他被什么东西阻挡了视线，可是后来，他逐渐意识到，不是环境的原因，是他自己出现了问题。

　　眼睛看不到了，什么都看不到了，没有任何征兆的，浮生突然就瞎了······

　　浮生看不到，他只能听，只能借助其他方法去感知周围，去判断位置。

　　然而，这里与他曾经见过的所有地方都不同。

　　这里没有生的气息，这里弥漫着煞气，这里的空气中带着阴冷潮湿的腥味，双目失明加深了人对这个陌生之地的恐惧。
　　在无边的死寂之中，皮肉撕扯的声是这里的主基调。

　　这是一片杀戮之地，这里行走着的，都是在厮杀之后活下来的人。

　　他们还能称为人吗？
　　浮生看不到，姑且就这样称呼他们了。

　　杀不了别人，只能被杀，而已经瞎了的浮生，被杀了无数次······
　　就这样一遍一遍，浮生一遍一遍地输，一遍一遍地死，又一遍一遍地活。

　　“梦梦······”

　　在最初那段日子，浮生一遍一遍地被这里的人用各种方法虐杀，这里的人享受着这场血腥的盛宴，弱肉强食，是这里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身体经常被捅穿，身体经常被人活生生地撕裂，很痛，真的很痛，这里的人，全部都是恶鬼，他们凌虐的手段，残忍而血腥，充斥着暴躁与杀意，他们甚至很少说话，但是，身处其中却能感受得到他们的兴奋。
　　他们没有善恶，他们不论是非，这种血腥又残暴的手段，是这炼狱的恶鬼们寻找存在感与乐趣的方式。

　　每一次被杀之后的复活过程，又是另一种煎熬，每一次的伤痛似乎让人变得麻木了，可是每一次复活后的清晰感受又让麻木的他再次痛感鲜明。

　　血脉是膨胀撕裂的热，而心尖是迟钝狠厉的寒，一遍遍的搅缠，搅得天翻地覆，一次次的冲撞，撞得支离破碎。
　　这个过程，锥心刺骨，撕心裂肺，痛彻骨髓，这清晰的感受，这鲜明的感受，直教浮生难以维持清醒又没办法彻底昏死过去。

　　“梦梦······”

　　这里的暴戾与逼仄让人疯狂，这里癫狂扭曲的怪物们构架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混沌世界，这里的压抑静谧中带着低声嬉笑的狂欢。

　　那砍在身上的刀子，那熟练麻利的流程，那刀起刀落，是真的，是真的会砍断，浮生是血肉之躯，他是真的会流血，也是真的会疼······

　　浮生近乎要被这个陌生的环境逼疯，快疯掉了，在这个全部都是疯子的地方，浮生也快要疯掉了--

　　“梦梦······”

　　若是当初他没有跳下去，他就不会堕入炼狱，可是，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浮生会坚持下去的，他一定会坚持地活下去，他还要回去找梦梦，他怎么可能就死在这种地方，他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停下脚步，怎么可以--

　　若是选择放弃，他便可不必在感知到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但是，浮生不肯--

　　活下去，要继续活下去，浮生不能就在这里倒下，也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
　　他好想她，他好想见到她，他叨念着她，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坚持，他安慰着自己，暂时见不到她也不是坏事，毕竟，他不愿让她看到他这般狼狈肮脏的模样。

　　“梦梦······”

　　他被打得皮开肉绽，道道血痕，不忍直视，他被剥皮拔骨，皮破肉烂，倒人胃口，他被人细细地碾碎骨头，疼得面容扭曲，疼得痛不欲生，疼得生不如死。

　　他很疼，每一处，全部，所有，一切，每一分每一秒，很疼，很疼，真的很疼，他真的，真的很疼······

　　快要疯掉了，这样的环境，这里面的恶鬼，没有人是正常的，正常的人没办法在这片炼狱中活下去，快疯了，他真的快要疯掉了--

　　“梦梦······”

　　在浮生疼痛时，在浮生快要疯魔时，在浮生快要熬不下去时，他会一遍一遍地念着梦梦，念着她，他就会不那么痛了，念着他，他就还能保留着一丝清醒，念着她，他就还能再坚持，他就还能熬下去······

　　浮生一遍一遍地念着“梦梦”，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撑下去，梦梦还在等他，她还在等着他······

　　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一年两年······
　　他不知道他在这片炼狱中待了多久，在这里，时间仿佛静止了，这里的时间是没有意义的东西，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也不知道他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他只知道，他不能停下来······

　　浮生会被那些怪物凌迟至死，他们会把他削成人棍肉片，他们会直接啃食，他们是真正的怪物，这片炼狱没有人性，不通善恶，不懂道义，在这里，厮杀，残忍，血腥，才是正常的，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而食肉，对于这里的怪物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即使被生吞活剥了，浮生还是能活过来，他不会死，他能由内向外地刨开那些怪物的肚皮，他的身上沾染了恶臭，那是怪物的臭味，他能感知到位置，他能将残肢断臂，能将碎肉烂皮，一点点找出来，他会忍着粘腻的湿滑，忍着令人作呕腥酸味，一块块，一截截地重新将自己的肢体拼起来。

　　浮生能活过来，他能一次一次又一次地从污秽中爬出来，他能像怪物一样，扭曲地活下去。
　　在那段被无数次虐杀，近乎绝望的岁月里，梦梦是支撑浮生苟延残喘的唯一信念······

　　终于，浮生从被杀，开始反杀，他是那样刻骨铭心地懂得这里的生存法则，他七死八活地习惯了这里的生存方式。

　　虽然瞎了，但他也还能听，他能从经验中敏锐地感知到对方的位置，他能知道对方的动作，他甚至出手更为果断，更为利落。
　　他死得越来越少，他活得越来越多。

　　当视力一点一点恢复，他也一点一点窥探到了这片炼狱的面貌。

　　当浮生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周围的一切时，这里，已经没有怪物能杀得了他了······

　　而当浮生能够看清时，那双眼睛就开始折磨他······

　　越是杀戮，越是偏激，他的双目就越是可怖。

　　白色的眼球蒙上一层阴霾，逐渐污浊，逐渐晦暗，最后变成连光都不愿理睬的鸦黑。

　　浮生在这片炼狱中从未停止杀戮，那阴冷的杀意，那血腥的暴戾已经融入血液，深入骨髓，洗不掉，拔不出，磨不灭。

　　眼眶像是要裂开了，周围是狰狞丑陋，不规则，不平整，暴起的经脉。
　　那暴起的静脉像是贪婪的爬虫，又像是某种恶毒的枝蔓，在他的眼眶附近蠕动，蔓延。

　　当浮生走到血污池旁，从黑红水面中，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时，浮生只觉得恶心得令人作呕，丑陋得令人厌恶。

　　浮生的那双眼睛，那双会在灵修中引起骚乱的猩红眼睛。
　　那是魔族的标志，浮生有着魔族才会有的血色双眸--

　　那双眼睛时常发痛，痛得难以忍受，痛得浮生只想杀人--

　　眼睛一疼，他的脑袋也会疼起来，那是由内而外的，是他没办法自主停止来的，那是让他整个人的感官变得的扭曲的毁灭性疼痛。

　　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浮生会亲手剜下那双带着恶心的眼睛，然后，他会亲手了结自己，他会用这种偏激的，带着毁灭性的办法来换取片刻的缓解。

　　浮生寻找着炼狱的出口，越是往深处走，越是凶险。
　　土地上的枯草还有周围的烂花古树会时不时地变成一把把刀刃，无差别地，全方位地刺穿，割断一切的阻隔物。

　　这里没有人，这里全部都是怪物，有些怪物有些长得像人，而有些怪物则是形貌奇异。

　　有的器官错位，有的面容扭曲，有的满身脓疮，有的穿肠烂肚。

　　这里天昏地暗，这里日月无光，这里，众生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