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吻潮》詹台

48、第 48 章

　　当她正好走过一片阴影，被冷冷的灯光浇注后，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褚迟伸手上下抚摸自己有些发冷的手臂，抬头望了望刺眼的灯，看到有飞蛾在围着灯光打转。她向着荫蔽的地方缩了些身体，好避免被不远处那个男人看到。

　　“珩书，来都来了，干嘛还走？”
　　李思瑶温柔得有些做作的声音被夜风送进褚迟的耳朵。

　　褚迟像是被扎了一下，酒都醒了一半。
　　这么亲昵的称呼呢？珩书？

　　烙铁，她和简珩书热恋的时候都没这么腻歪地喊过他。

　　她不是没见过简珩书被女人献媚，曾经她也是完全不在乎这些。毕竟自己男朋友招人喜欢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这只能说明她有品位而且——你们喜欢是吧，想得到是吧，哈哈没门，好男人，我的。

　　能这么从容大气，可能也是当时褚迟不光是对简珩书的人品有自信——爱并不是一件能被道德束缚的事，只是为了专一而专一的话，她有些想不通爱的意义何在。所以说她主要是对自己有自信。

　　但是现在，褚迟还真是有点，不好说了。

　　毕竟，在所有人眼里，这个李思瑶，和当年的自己差不多吧。什么计算机天才，郎雄科技大股东千金……天啦，褚迟当然会在考虑别人的想法的时候把这些世俗的因素考虑在内。
　　这本来就是个功利的世界，她个人再不为物役，也不可能以此标榜外界。

　　简珩书那温润的嗓音被夜风偷渡过来。“好意我心领了。”

　　“……”领个鸟啊。
　　褚迟那个带着酒后的醉笑的脸立马就垮了。

　　她第一个念头是去和李思瑶贴脸，但还没动作，就克制着停下动作，转为缓慢地缘着路边走，借着树木的阴影遮住自己。
　　褚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向前。

　　她应该直接转身就走才对。

　　简珩书只要不瞎，就不可能喜欢李思瑶那个外强中干还输不起的女人。褚迟似乎应该这样相信。

　　可是，就算不喜欢李思瑶，又有什么理由会喜欢现在这样的她呢？

　　.
　　被简珩书拒绝之后，李思瑶撇了撇嘴，温婉和娇嗔都拿捏得还算体面。
　　褚迟在旁边看着，横看竖看都不顺眼。

　　认知层面她再怎么超脱，本质上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她长到这个岁数只喜欢过一个男人，但对危机感和醋意都十分陌生。
　　这时候她初尝这种酸涩，迎接起来十分无措。

　　然后两个人似乎又说了什么，可是这时候头顶树叶里的蝉突然叫了起来，褚迟什么都没听清楚。
　　她只看到简珩书弯着嘴唇偏头，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温柔。而李思瑶伸手揪住了他的袖子，把一张白色的卡片往他手里塞。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李思瑶看起来的神态有些娇羞——如果褚迟没有喝那么多酒，她的理智应该能判断出来自己对着面前情景的判断有多少主观臆断的因素在，可是她现在有些醉了。

　　褚迟垂在身侧拎着纸袋的手指收紧。
　　纸袋里面装着她刚才花了一千万拍下来的，要送给简珩书的袖扣，还有一张她亲手写给他的祝福卡片。

　　不远处树影下的一对男女，同寻常人相比，都有着出挑的外貌，在今夜又是精心打扮，并且此时两人眉眼带笑，而光影暧昧。

　　简珩书的笑到底是出于疏远的礼貌，还是出于真诚的内心，褚迟自以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方才隔得很远，她原本以为简珩书只是出于礼貌在微笑，毕竟简珩书不知道自己和李思瑶的那些过节。
　　可是现在，她走近了。

　　她可以看清楚简珩书的眼睛。

　　在蝉声大噪的时候，那里有一闪而过真挚的温柔。

　　他们两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
　　在简珩书作势偏头的时候，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褚迟的呼吸下意识一滞。
　　她在那一瞬间想象好了，如果和这个男人对上视线，她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可是简珩书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个男人的眼睛里有令她心底发软的光芒，却并不是对着她的。

　　从她所在的树荫，到简珩书和李思瑶所在的停车位，其实也就十来步的距离。
　　褚迟忽然觉得有一根线提起来了她的心，不可丈量地向背后深远的夜空扯远。

　　距离好远。

　　原本酒后的人都会觉得浑身发热，在错误预判了一个可能的对视后的这个瞬间，褚迟忽然感受到了泥土里蒸发的水分的潮湿，树叶冰冷的呼吸——
　　还有一种站在世界中央的寂静感。

　　感受的到来先于理解感受的缘由，褚迟强迫自己放松了一些捏紧手包的手指，没有任何热度的夜风钻进她原本紧紧相贴的指缝。
　　最细微的凉意却带走了她浑身上下最后一丁点的余温。

　　褚迟打了个寒颤，双手贴着身侧，一点一点蹭着摸上来，直到抱住自己的双臂。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不远处的光亮。

　　简珩书收下了李思瑶递给他的白色卡片，似是很认真地放进了胸前的兜里。

　　好极了，更刺眼了。

　　褚迟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莫名产生了一种自己被排斥的感觉。

　　就是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不是在简珩书和李思瑶这两个人之间的自己很多余，不是这么简单的、浮于表面的多余。
　　她想到了简珩书对自己撒的谎，想到他在看到自己邋遢生活的每一次欲言又止。

　　太多之前不在乎的小细节都在这个瞬间重映起来，一个个线索彼此纠缠，盘根错节地编织成了一张没能解开的网。
　　褚迟头也不回地向着身后黑色的来路转去，鞋跟在石砖地上发出来闷钝的响声。

　　忽然眼前横出来一双手臂。
　　她睫毛一颤，抬眼。
　　说不好有没有带着虚无的期待。

　　“小姐，这里是待客区，需要您出示一下您的邀请函。”
　　是慈善晚宴的侍者。并不是激起她心跳的人。

　　但是侍者的声音突兀响起，吸引了停车场二人的注意。

　　李思瑶一眼就认出来那个背影是褚迟，她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凝固。但是简珩书并没有注意她的表情，他看到那个穿着露背鱼尾裙的背影，觉得有些眼熟，接着忽然心里一紧。
　　他注意到了那个背影很短的头发，纤细苍白的脖颈，还有因为紧绷，而像鸟的翅膀那样支出来的肩胛骨。

　　.
　　褚迟看了那侍者一眼，没有回头，嗓音很淡：“走错了。”
　　然后绕过他，就要离开。

　　迈开腿，脚步就停顿，她把手伸进纸袋里，拿出来自己亲手写下祝福的那张卡片，然后再也没多看这包装精美的纸袋一眼，直接塞到了侍者怀里。
　　“送你个小礼物。工作辛苦。”

　　她两指夹着贺卡，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那个侍者看到手中的纸袋上拍卖行的logo，再结合这个美丽女人身上散发的酒气，他立马意识到这个女人应该是参加完拍卖会，还喝了一些酒的嘉宾。
　　他手中的纸袋立马就变得烫手起来，毕竟谁也不知道这里面放了什么昂贵的东西。

　　那侍者拔腿就追：“这位女士，请等一下……”

　　褚迟懒倦地背对着侍者摆摆手：“放心收着吧。”
　　花园的石子路边有一个金属雕花的垃圾桶，她摆手完，就朝着拿垃圾桶走去。

　　在走到垃圾桶边上的时候，她垂眼扫视自己刚刚亲手写完，甚至还讲究地喷了一下香水的贺卡。
　　她扯着嘴唇讽笑一声，直接把卡片往垃圾桶里一送。

　　“扔的什么？”
　　伴随着男人气息不稳的声音，褚迟的手腕被赶过来的简珩书一把拉住，被迫悬停在垃圾桶上方。

　　褚迟只是目光一顿，然后夹着卡片的两指就松开来了。

　　卡片从她指尖滑落，但简珩书反应很快地抓着褚迟的手腕把她往怀里一拉，那张卡片并没有掉进垃圾桶里，而是落在了草丛上。

　　“褚迟，我是来接你的。”简珩书虽然还没完全梳理明白情况，但是求生欲很强地先表明自己的立场。

　　褚迟感受到握住自己手腕的来自男人手掌的温度，她没有做出任何尝试挣扎的动作。她只是掀起眼皮，看了简珩书一眼，没有讲话。

　　“哎呀，珩书，你怎么跑那么快，都不等我一下呀。”李思瑶有些娇媚的声音由远及近。

　　褚迟感觉到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稍微一顿，但是没有松开。
　　“就，等你的时候碰到你的同学了。”
　　简珩书无意识地增添了几分抓着褚迟手腕的力道，褚迟略微蹙眉，看了一眼自己被抓着的手腕。

　　“抱歉，弄疼你了吗？”简珩书立刻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但是仍旧没有松开她。褚迟感受着男人温热的手掌从自己的手腕向下滑，直到抓住她的手。

　　“松开吧，怪热的。”褚迟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然后看向李思瑶。

　　简珩书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里的异样，听出来褚迟是想甩开自己的，但他拉着褚迟的手纹丝不动：“那正好，快上车吧，空调还没关。”
　　然后他看着褚迟看着那个莫名其妙拦着自己聊了很久的女人，稍作思考，含蓄委婉地撇清关系：“听说你们是高中同学，刚刚听李小姐讲了一些你高中的事。”

　　简珩书只是想回避拍卖会的场合，他担心被熟人认出来，所以就把车停在了会场门口，打算等结束的时候送褚迟回家。
　　结果碰到这个女人。

　　她先是自我介绍说是郎雄科技的研发人员，然后话题就扯到了褚迟身上。

　　简珩书没有听褚迟说过这一号人，但是正好闲得无聊，这个李思瑶又自称是褚迟的朋友，还知道他们曾经谈恋爱的事。

　　但是被褚迟碰到了。
　　实在不巧。

　　“高中啊。”褚迟没有任何意味地重复了一边简珩书的话，然后点了点头。

　　“那你们继续聊呗，我先走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手从简珩书的钳制中往外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