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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荒芜虫声 ...

  •   回应褚迟的又是一阵沉默。她同简珩书在浓郁的樟脑味儿中对视,面前男人的眼形令他显得无比年轻,像个中学生,但是他眼睛深处的东西很复杂,褚迟不知道该如何描绘。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大概对自己邋邋遢遢的生活方式难以理解,也难以忍受。

      “......你晚饭吃饱了吗,要不我给你煮碗泡面?”

      她嘴上在询问,但是身体上已经在行动。不用看她也能从纸箱子里挑出来自己最常吃的口味。抱着两包泡面的褚迟刚要转身进厨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脚步又停下,回头再看简珩书:“你喜欢什么口味啊?”

      站在面前的女人肤色苍白,不过似乎是比曾经多了几分......简珩书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感觉,就像是被海风吹久了的彩色油漆那样,让人生出来一种摸上去会沾满手盐粒的错觉。

      她的短发乱蓬蓬的,像一只刺猬,穿着自己的衣服仍旧是不合身但好看的。红红绿绿的碎花裙子从西装外套下面伸出来,沾着她的双腿——大概是因为泡过水后还没有干。而裙子上高饱和的印花好似是整间昏暗屋子唯一的彩色——如同她苍白得没有任何血色的脸孔上的那双眼睛。

      此时她弓着背,又扭头来看自己,两只肩胛骨支楞得明白,在白炽灯泡下几乎反光——有一些像被拔光了毛的鸟的翅膀根。

      “不饿,别弄了。”他上前接过了她手里的两袋泡面,无意碰到了她冰凉的指尖。褚迟受惊似地蜷起手指,又很无力地垂到了身侧。

      “那......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她盯着简珩书手里那两包鲜虾鱼板味儿的泡面,苍白地提议。话音落下了半天,她才想到似的,指了一下窗户根的床垫子:“那个是床,现在开车回去算不算疲劳驾驶?你明天什么时候上班,要不要暂时睡一下再走?”

      “明天星期六。”简珩书则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哦,对,星期六。”褚迟恍然大悟般重复了一遍,低着头。

      这时候她发现有一个樟脑丸停在了简珩书的脚边,没准他不留神会踩到,但是他穿的似乎仍旧是手工皮鞋——应该是曾经他有钱的时候买的吧,现在大概是买不起了,如果弄脏了没准会很心疼。于是褚迟又想起来了自己身上这件做工精良的西装外套,被自己一身海腥糟蹋了,更是心生些微的愧疚。
      所以她伸脚把那个樟脑丸踢远了。

      两个人共同缔造的寂静里,樟脑丸滚动的声音清晰得就跟那个山顶滑坡似的。

      轰隆轰隆,褚迟后知后觉自己这一晚上所有的表现都很糟糕。
      尽管面对一个被自己渣了的前任,维持形象已经是没有什么必要的了,可是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出现在对方脑海里的狼狈形象,褚迟还是感到了一些沮丧。

      “抱歉啊,这一晚上光折腾你了。”

      简珩书嘴唇动了动,有些话想要问,但听了她的道歉以后,什么也没问出口,沉默了半晌,最后只是落下一句:“先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吧。”

      然后转身拉开了房间的门。

      “你要走了吗?”褚迟赶紧问道。

      简珩书脚步顿了一下,摆摆手:“不走,不打算走。你洗完澡喊我,我就在车里边坐着。”

      很轻的一声,门从外面关上了。

      .

      褚迟盯着门发了一会儿的愣,才游魂一样飘荡进了浴室。但不过一秒,浴室的门又被打开了,她慢吞吞飘回了客厅,将简珩书的外套放到了沙发上。

      浴室的门再一次关上了。一小段的寂静之后,里面传来了闷闷的水声。

      洗澡的时候褚迟一直在回想,不过不是回想今晚。如果她稍微复盘一下今晚的经历她就会意识到自己特别没有分寸感地邀请了简珩书——这个对现在的她来说几乎是陌生人的男人来睡自己的床。虽然她只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把他照顾周到且过去以自侮的方式欺瞒了他太多所以本能地,手忙脚乱地,想要重新建立自己在他眼中的形象——其实这就类似一种辩解,替今天被误会成投海自尽的自己,替四年前自顾不暇的自己。她的双唇紧闭,无心无意追忆,但似乎她的肉身却是不甘心。

      只是这个时候的褚迟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切。

      .

      小院子的那些长势狂野的花草里不知道什么小虫子在叫,也不知道朝着谁。简珩书倚靠在车门上,忽然有一些想抽烟。

      他在最开始是抽烟的,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就染上的瘾,周围都是酒肉朋友,半个干净的主都找不到,当然不会有谁觉得这事不好。后来遇到了还在上大学的褚迟,那个时候的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不谙世事也完全无需世故的气质,灵动明艳且发着光。
      因为她说精神成瘾的一切都是对自由意志的阻拦,爱恨都将因此不再纯粹,所以简珩书渐渐也就把烟戒了。

      但是这是为了证明什么呢?证明自己的爱恨无比纯粹?

      简珩书的目光从已经开始变蓝的天空落了下来,看到了褚迟的那个小院子的地上摆了一排干瘪的空酒瓶。眼前自然而然浮现起褚迟在海边摸着酒瓶称自己长大了的嘴脸。

      他没忍住嘲讽地笑了一声。

      “那个......你不用把车给老板送回去吗?”

      忽而一道发潮的声音飘了过来,钻过不止的虫鸣,拉回了简珩书的思绪。上一秒他还在冷笑,什么是理想,什么是合理的现实,真真假假,如同此时藏在草木里叫个不停的虫子。谁抓得住。

      在看清他抬起的眼后,褚迟原本朝着他去的脚步顿住了。他仿佛被逼近凌晨的薄雾浸透,眼角眉梢染着逼人的冷。在看到她以后,简珩书揉了下眉心。等手落下去后,这张脸就又回归止水一般的平静温和了。

      “咳,不用,没事,”简珩书从车上站起来,眼光不明,“有烟吗?”
      他大概只是在好奇她还能变了多少。

      “你想抽烟吗?我还真没有,早知道刚才路过安保室的时候应该管保安要的。”褚迟顿了顿,又说:“我以为你不抽烟。”

      面前的女人换了一条裙子,仍旧是吊带花裙子,头发湿漉漉的,甚至是比他在海边刚见到她的时候还要湿,发梢还在滴水。她理所应当又甚是无辜地说出了这话,听得简珩书想要发笑。

      “我还以为你从不喝酒。”他向后,靠回车门上。

      褚迟伸出一根手指抹掉了滴进锁骨的水珠:“之前的确是。”

      她想了想又补充上:“之前......好像是没见过你抽烟。”

      “那是你没见过。”简珩书说。语气有些急。

      褚迟还以为他是不耐烦,讷讷地“哦”了一声。

      简珩书又揉了一下眉心。
      总不能说他从不当着她面抽烟是因为他以为她不喜欢人抽烟吧,后来甚至还因为她把烟戒了。而有些事情成了习惯,一维持就是好多年。

      .

      “......你那间次卧,用来做什么?”

      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四点,简珩书和褚迟肩并肩坐在那张床垫的边缘。穿插在两个人腿边的是几摞书,书上点燃了几根白色的蜡烛——蜡烛下面放着白色餐盘,接蜡油。几盏烛火是整间屋子里仅有的光源。
      烛台边上放了一叠蓝色的缴费单子。简珩书从外面拿进来的。如果不是他发现门边上贴了这一摞缴费单子,褚迟就已经要因为打不开灯而爬上去亲手换灯泡了。

      事实上就是,褚迟欠水电费了。
      其实还有供暖费,但现在是夏天,欠费也显露不出来。

      听了简珩书的提问,褚迟抱着自己的膝盖,下巴搭在膝盖上,有气无力地回答:“空着。”放杂物。

      她气若游丝,满脑子都是循环播放的“抱抱我吧,我要碎了”。

      “不考虑跟人合租?”

      “合租干嘛?”褚迟困惑地发问。

      “......均摊水电费吧。”简珩书斟酌着说道。

      “咳咳咳......”褚迟差点被他的话呛到。她这才反应过来简珩书刚才兜那么一大圈子就是想委婉地给她提出来一个交不起水电费的解决措施。

      青天大老爷,她的清白啊。“不是,误会,真误会。我真是忘了,不是交不起......我现在就交。”

      她确实前几天见到物业来提醒缴费了,但是她因为嫌联系房东登账号什么的比较麻烦,所以就一直拖着没交。这拖着拖着就忘了,反正家里一直也没停水没停电的。

      或者说,它早不停电晚不停电的,非特么赶着简珩书来她家的时候停电。

      真是完全不想要她好好做人啊。

      等褚迟四处逡巡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泡了水,一时半会儿估计是用不了了。

      “......我忘了,手机坏了。”褚迟悻悻地看向简珩书,摸了摸脖颈。“刚才和那大爷抢手机的时候给抡海里去了。”

      “......”简珩书沉默了半晌,也站了起来,走到了褚迟面前。他身体的阴影完全将她笼罩在内了。

      “褚迟。”他的声音里有些许无奈。

      “嗯?”褚迟仰起脸来看他。

      “你真是褚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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