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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路遇言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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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系统界面,宁容曦发出了第一百零八次叹息。
她在路上颠簸了两月有余,终于来到了乘风派地界,本想一鼓作气上定阳峰拜师学艺,奈何第一关便遇了难——她破不了那护山结界,只能在结界外裹足。
想着乘风派作为十大仙门之一,总归有弟子值守,待他们换班之际,自己再求门人通秉,总也能进去。可她蹲守了三天,除了御剑回山的弟子,就再也没见过旁人。
无奈之下,她只能调动自己微弱的灵力,试图到结界的最薄弱处碰碰运气。
举目远眺,重峦叠嶂皆是苍翠,渺渺云海浮动其间,那座最高峰的西北角,便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可惜天公不作美,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转头便阴沉下来。开始时雨不大,细如牛毛,不一会儿便淋得人睁不开眼。
宁容曦只得找了棵大树稍作躲避。
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开始时宁容曦还不在意,只当是住在树上的鸟。可那动静一直不消停,反而愈演愈烈。她用手拍了拍树干,那声音顿了一下,不一会儿就又响了起来,宁容曦甚至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她头上。
她往旁边站了站,可那东西好像故意和她作对,她移到哪,那声音就跟到哪。
宁容曦四处望了望,恰好看到树下的碎石。
伴随着咻的一声,一个椭圆的东西掉了下来。
那东西骨碌碌滚到宁容曦脚边,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颗头。
抬眼望去,一具失去了颅骨的尸身正摇摇晃晃挂在树上。
宁容曦盯着那晃动的尸身看了好半晌,最终认命地爬上树,小心地将那尸骨包起来,打算雨停了就为她找一个地方安葬。
宁容曦一边挖土一边碎碎念,“看你是个可怜鬼,孤零零在树上也不知道待了多久。如今你下了葬,也算有个安息之所了。你看,我为你寻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宝地,还分文不取,你可不能气量小再计较刚才的事了……”
宁容曦看着隆起的坟包,满意地拍了拍手,只见坟前赫然是诡奇疾速、恣意纵横的五个字“祝颂悄含禅”。
宁容曦顶着又下起的雨,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找到一座破庙。
看来,今晚有着落了。
她走进去,庙里已经有了一个人。那人身形娇小,穿了一身褐色衣袍,头发高高束起,身旁还放着浸了雨水的箬笠。就是胆子有些小,除她进门时飞快扫了她一眼外,就再也没有抬过头,只是紧紧抱着自己的包袱,身子还隐秘地向后挪了挪。
她生了火,掏出饼大口地吃着。
“咕咕——”那人紧紧捂着自己的肚子,将头埋在包袱里,只露出通红的耳尖。
“小孩儿”,宁容曦喊了一声。
那孩子偷偷将脸从自己怀里拔出来,嗫嚅道:“有什么事吗?”
宁容曦指了指地上的门,“这雨怕是得下一晚,门又坏了,这火也烧不了多久。我观你身后有把斧子,只要你把柴劈了,我就分你一个饼,怎么样?”
小孩儿年纪小,性子也单纯。闻言,红了脸,只当宁容曦是想帮他。他咧开嘴,露出一对小小的酒窝,略有些圆润的脸上满是诚挚的感激,与那年画娃娃像了八九分。
他欣喜开口,“哥哥你真好!我做惯了这活计,顺手得很!”说着就虎虎生威地挥舞着斧头。不一会儿,身边就堆起了小山似的柴火。
宁容曦挑了挑眉,不再多言。
小孩儿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饼,一边倒豆子似的说着自己的情况。她说自己叫陆言晚,祖籍安阳,出生在渭川。因为爹爹离世,渭川没有了亲人,仅剩的一个叔父在安阳求仙问道,所以她打算到安阳寻亲。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希望自己能学一点安身立命的本事,这也是她爹爹的遗愿。
宁容曦有些好奇,“安阳与乘风派完全在相反的方向,你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陆言晚欲哭无泪,“我……我不认路,而且……”就在她犹豫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
宁容曦一把拉过陆言晚,将火堆向前拨去。只见一红衣女子侧身而坐,一张俏脸的脸被吓得苍白。她以袖遮面,险险避开了火星。
危险解除,那女子娇弱地哭诉,“姑娘怎如此狠心,奴家不过是行动不便,想请姑娘帮个小忙,姑娘却欲毁奴容貌……”说到最后,她似是说不下去了,只哭得梨花带雨,分外可怜。
只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在场的两人不仅没有丝毫动容,反而愈发警惕。
宁容曦早就知道那女子并非凡人,而陆言晚则是因为从小鬼怪缠身,这种情况见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过,她心地善良,以防女子真的需要帮助,她还是开口试探,“姑娘莫怪,我这就拉你起来。”
那女子见宁容曦不为所动,心中闪过一丝不甘与怨毒。不过,等她吃了旁边的小子,实力大增,再报仇也不迟。她手臂微动,就要将手交给陆言晚。只是看到他手中的佛珠,又停住了动作。不过有些迟了,她的手被佛珠灼伤,露出森森白骨,而陆言晚的手上也被女鬼的指甲划出一道伤口。
“啊……”那女子陶醉地嗅了嗅,“好香的味道!”
她越来越上瘾,隐隐有些稳不住人形。
只见那鬼头发疯长,皮肤青白,瞳仁被眼白覆盖。它张着巨口,口中发出的嘶鸣磨得人鼓膜发疼。一时间,屋内狂风大作,屋外的雨都被卷进来,湿了大半地面。
陆言晚又害怕又懊恼,都怪自己。要不是她,也不会连累宁姐姐。如今她们落到厉鬼手中,怕是要尸骨无存了。
宁容曦伸手,想要拉住陆言晚的手腕,可她却躲了一下。怕宁容曦误会,陆言晚急忙解释,“我的血会伤了你。”
“无碍,我只是想探一下你体内是否有灵力,一点足矣。”说完,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耐重鬼坐等三千年才能寻找替身,她如今动不了。我去吸引她的视线,你找准时机,用佛珠打她的天枢穴。”
“好!”
宁容曦动作灵活地躲避着女鬼的攻击,不过到底是受身体拖累,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她动作一滞,眼看就要被女鬼的头发缠住。情急之下,她索性泄了浑身的力气,任由自己向前栽去。
动作间,一本册子从她的怀中滑落。
一阵金光消散,那女鬼几乎被打得神魂俱灭。她跪伏在地上,连连求饶,“大人饶命,小女子本是北天王座下小鬼,在山泽中修行百年。不知那魔族贼人如何得知小女子的埋骨之地,竟强行将奴的尸骨带离。”
“奴方才在这位姑娘身上闻到了奴尸骨的气息,以为姑娘是与那魔族贼人是一伙的,报仇心切才……”
宁容曦感慨了一句“你这鬼倒是识时务,打不过就求饶?”
女鬼嘴角一抽,打不过不求饶难不成还硬抗?不过这话她不敢说,一来是自己的小命还握在人家手里;这二来嘛,是她发现宁容曦册子上的字和埋葬自己的恩人一模一样。
女鬼收起了眉眼间的艳色,神情庄重,她对着宁容曦拜了三拜。
“奴身为耐重鬼,按常理应当坐化三千年方可再入轮回。多亏恩人超度,奴现在便可不受限制,重新转世。奴修为浅薄,报答不了恩人什么,只是恩人进入乘风派时千万要小心,奴在乘风派嗅到了魔气还有奴尸骨的气息。”
宁容曦有些惊讶,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超度了这女鬼,莫非只要帮人下葬就算是超度?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是个大商机!
她矜持点头,“无妨,万事皆有缘法。你我相遇即是有缘,如今你限制已消,快去投胎吧。”
一阵风吹过,带走了地上的余烬。
翌日,雨过天晴,空气中满是青草泥土的芬芳。
花束艳丽,露珠晶莹,一派和畅。
陆言晚跟在宁容曦身后,被这雨后的光景吸引。
她驻足在一朵花前,目露喜爱,却并不碰触。
宁容曦停在不远处,心中思忖。昨晚那寺庙虽然破败,可毕竟受过香火,寻常鬼怪避之不及,又怎会上赶着进去害人?此事,大有蹊跷。再联系之前的万鬼冢,宁容曦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六道轮回。
根据系统收录的六界异闻,此方世界本有六界,分别是神界、冥界、仙界、魔界、妖界和人界,六界各司其职,互不干扰。可后来神冥二界莫名陨落,如今,六界只余四界。
伏尸鬼出自魔界当属阿修罗道,食尸鬼出自人界当属饿鬼道,蛇鬼、马鬼、牛疫鬼和刀劳鬼出自妖界当属畜生道,而神界所代表的天道,冥界所代表的地狱道和仙界所代表的仙人道,又是否在万鬼冢出现过?还有那道白影……
罢了,宁容曦不再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
回过神,陆言晚拿着一朵花走到她面前,眼神中带着些许忐忑。
“姐姐,你看,”陆言晚将受伤的手放在花儿上,不一会儿,那花朵便化为飞灰。
“我的血自幼便异于常人,似乎格外招邪祟喜欢;可对于人和花草树木,却是剧毒,一滴也沾不得。”
宁容曦点点头表示了解,“你这体质异常,最好不要轻易示人。”
陆言晚心中的不安消散,泛起了由衷的喜悦。她颇为自豪的挺直了身子,“这个秘密除了爹爹,姐姐你是唯一知道的人!”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定阳峰的西北角。
宁容曦刚将手放到结界上,就听见一声大喝,“魔界宵小,尔敢放肆!”
“仙上误会了,我自贺泽而来,素闻乘风派除魔卫道,守护百姓之名。仰慕已久,故来拜师。若能以愚钝之资修得贵派万分之一的本事,也算不虚此行。奈何久不见贵派仙人踪影,无奈之下,只得四处走走,碰碰运气。万没想到会冒犯贵派,得罪之处,还请仙人海涵。”
那修士见宁容曦谈吐不凡,举止有礼,稍稍放下戒备。只是依旧没有放他们进去,只道,“如今到仙门拜师,需得有仙人或者门派的推荐,若没有,就算你资质非凡,也入不得这山门。”
陆言晚有些好奇,“可寻仙问道者多是凡人,又如何认得那仙人仙派?此举,莫不是故意为难?”
那修士见陆言晚是个孩子,双眸中并无恶意,也没有和他计较,“原本是不用的,只是现下情况特殊,属实是无奈之举。二位若没有推荐,还是早些离开得好。”
言罢,便转身离去。
陆言晚垂着头,似乎颇为懊恼。突然,她顿住脚,猛地一拍脑袋,“姐姐,不如你和我去无妄楼吧!我来得时候打听过,只要献上令楼主满意的珍宝,他就会帮你实现一个愿望!咱们一起去找楼主,让他帮你写推荐信,帮我找到远在安阳的叔父!”
说着,她一拍手,显得更兴奋了,“说不定我许下愿望后,叔父就能咻地一下出现在我眼前,这样我就不用去安阳啦!”
宁容曦无奈地笑笑,还是个孩子啊。不过,六界异闻录中似乎没有无妄楼这个势力,是系统疏漏还是后来才建起的?
夜晚的空冥城格外热闹,酒肆茶馆,人声鼎沸。
不过,还有更热闹的。
这是一处赌坊,坊内灯火如昼,一盏盏油灯尽力的发着光,为屋内本就躁动的气氛添了几分焦灼。吵吵闹闹的呼号让人心烦,赌徒们摩肩接踵,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大一样,或痴迷、或贪婪、或期待,复杂异常。
一个赌徒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面色扭曲,五官都紧缩在一起,显得狰狞可怖。他暴凸的双眼中布满了血丝,透出无尽的绝望和不甘。
完了,输完了。
他痛苦抱头,显然不愿接受这一现实。突然,他猛地抬头,状若疯癫,有机会,还有机会的!对,无妄楼,无妄楼一定可以帮他……只要赌完这一把,他就再也不赌了!他一阵风似的奔向无妄楼,脚步踉跄,一路畅通无阻。
无妄楼空旷的大殿上,传来一道古怪的声音,那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蛊惑,“你还有什么?”
赌徒不假思索,“我还有个女儿!她虽然才七岁,但也可以嫁人了……”
那声音轻笑一声,语气戏谑,“她上个月就被你嫁给了城北一个六十多岁的屠户。”
“我,我还有一个母亲,她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可以任由大人差遣!”
“可我怎么记得你八十多岁的母亲上上个月就被你气死了呢?”
赌徒拼命的想着,自己还有什么。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就说出了宅院、妻子、田产、家畜等二十多种答案,可这些都不是他所拥有的了。
赌徒神情崩溃,“我还有什么?只要再赌一次,我就能回本了!对,我还有我自己——”
很好。
半个时辰后,一个失去了一只手和一条腿的人从赌坊中出来,路上留下了淅淅沥沥的血迹。他面色苍白,还一个劲儿的呢喃,“赢了,我赢了!”
之后,便消失在巷子深处。
与此同时,同样的情况还在不断上演。贪饮者抱着酒坛葬身湖底;贪食者捧着佳肴曝尸野外;贪财者随着满屋金银葬身火海;而嫉妒者打碎了镜子,从此不敢再登高台……
一人在夜色中静静地看着,微风吹过,衣袍飞扬。
无趣,还是如此的没有长进,如此的——趋之若鹜。
两日后,宁容曦和陆言晚来到空冥城。从清晨排到日落,才总算进了无妄楼。
楼内三步一台,五步一阁,虽亭台林立,却错落有致,聊有趣味。雕梁画栋,檐牙高啄,华美异常。奇花异草点缀其间,不论审美雅俗,皆能共赏。
领路的侍女停在门前,态度恭敬,“楼主,人到了。”
房门应声而开,幽暗中透出点点荧光。
宁容曦打算和陆言晚一起进去,却被侍女拦住了脚步,“还请客人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