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谋》禾九穗

3、打猎

　　转眼又过了两个多月，正在津津有味吃点糕点，看着民间流传的左丘瑾打仗行军话本子的林若芜，突然又被传召，说是端王爷让其明日与其一起去参加皇家狩猎。
　　这是自被选入和亲美人四个多月来，第一次有机会出去逛一逛，而且又是打猎。林若芜甩了甩藏在袖中有些生疏的手，内心竟是十分的激动不已。为了养精蓄锐，林若芜早早吃完晚餐，就卧床休息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便被耶玏派人叫起，换上府中提前准备好的衣衫，前去左丘瑾日常歇息处云辉宫，伺候其洗漱更衣。不过，让林若芜郁闷的是，左丘瑾穿戴的是一身方便骑马射箭的劲装，而给自己准备的竟是一套繁复华丽的宫装。看样子，自己能不能上猎场，都是个未知数了。
　　猎场上十分热闹，除了诸位皇子与世家子弟，还有不少携家中女眷参与的，未婚女子们带着面纱，坐在遮挡的屏风后面，窃窃私语着，时不时看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少年郎们。可当看到被左丘瑾直接拥在怀中，与其耳鬓厮磨的林若芜时，眼神里都少不了有几分鄙视。
　　林若芜因无所畏惧，故表现的泰然自若。左丘瑾虽然也是面不改色，但在宋致玉与其夫君礼部侍郎刘之俭进来时，林若芜从其眼中仍是看到了一丝落寞。
　　宋致玉一身绿衣劲装，绣着大朵金丝芙蓉，配同色发饰，趁得人高贵娴雅；虽然林若芜也是一身绿色宫装，但因稚嫩的圆脸，瘦小的身材，确是邻家小妹的稚嫩可爱，此时依在身材高大的左丘瑾怀里，极是惹人注目。
　　宋致玉目光一怔之后，随即脸上便带上得体的笑容，上前两步，袅袅娉娉福了一礼，柔声喊道：“瑾哥哥，好久不见。”
　　左丘瑾还未说话，便被几人簇拥着进来的左丘琛抢先开口道：“瑾弟，真是会享齐人之福呀。以前是醉卧沙场，现在是美人在怀，还有温婉贤淑的宋家妹妹挂念问候，啧啧啧，真是羡煞我等了。”
　　左丘琛似乎心情很好，开怀大笑起来，屋内众人似乎也觉好笑，也都跟着大声笑着。
　　刘之俭面色讪讪，向左丘琛、左丘瑾及其它几位王爷见礼后，便携着宋致玉离开了。只是宋致玉的目光一直充满希冀的望向左丘瑾，但左丘瑾一杯接一杯喝着林若芜递过来的酒，直至被刘之俭半托着离开，都仿若未见。
　　“宋妹妹对瑾弟还是一往情深呀。只可惜瑾弟…”左丘琛暧昧的看了一眼左丘瑾的下半身，然后猝不及防的打住话题，让人忍不住多想。
　　“从未见过瑾弟携带女眷，没想到这子予国美人倒是入了瑾弟的眼。”二皇子左丘琚手握一把折扇，轻轻的扇着。
　　“就是就是，我当初也觉得这女孩儿甚有几分可爱。只可惜被母后赐给了三哥。”左丘瑛很是可惜的叹道：“你姓甚名甚？”
　　“奴家林若芜。”
　　“名字起的也不错。”左丘瑛赞道。
　　连二连三被认可，林若芜禁不住悄悄打量起这年龄最小的王爷，左丘瑛，十四五岁的年龄，稍显稚嫩的脸庞上，青涩犹在。衣服色泽华丽，款式新颖，玉簪、玉石、环佩、香囊等物装饰，妥妥一个富贵乡里的公子哥。
　　喧哗不止的外面，这时突然安静下来，有内监细细的嗓音高高传来，“麗王驾到”，几位王爷，包括瑞王，都赶紧整肃仪容，夹道迎接。
　　与数月前的精神抖擞不同，此次的麗王虽然仍挺拔威仪，但稍显苍白的面容，仍可以让人一眼瞧出身体欠佳。
　　麗王挥了挥手，跪下的众人才称谢后起身。因为站在瑞王的旁边服侍，林若芜总感觉麗王的目光状若无意的扫视了自己几眼，这其中夹杂的深究与上位者的威压，让林若芜内心陡然一寒。
　　于是，态度越发谦卑，气息越发稀弱。
　　参与打猎的王孙公子都跃然马上、背弓搭箭、整肃行装，就等一声号令，策马驰骋，呼啸进入猎场。
　　这其中最让人出乎意料的是，瑞王竟然也坐在了一匹马上，身前拥着林若芜，身后带着贴身侍卫召言。
　　麗王看到了，眉目一皱，刚想制止，却被身旁的皇后拦住：“陛下，难得瑾儿有如此雅兴，就让他尽兴一会儿吧。多派些人手跟着就是了。”
　　麗王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挥了挥手，喊来内监，便在其和皇后的搀扶下，进入帐篷内休息。
　　左丘琛骑着一匹高大威猛的枣红色的汗血宝马，鬃毛油光程亮，身姿威武霸气，昂首迈步来到左丘瑾面前，一提马缰，带着几分关怀的道：“猎场里，野兽凶猛，刀箭又无眼，瑾弟可要小心哦。”
　　说完，也不等左丘瑾回答，一呼口哨，领着一众世家子弟，便飞奔入猎场密林中，不见踪影。
　　“打过猎吗？”左丘瑾催动着马儿悠哉悠哉的走着。
　　林若若愣了一下，略一思考，答道：“嗯，打过。”
　　“喜欢吗？”
　　这个问题倒把林若芜难住了，往常打猎，全是生死考验的谋生，倒从来未曾像现在这样仅仅是为了娱乐。可若说不喜欢，每一次的猎杀，又总能激起林若芜骨子里的斗志与兴奋，让她屡次化险为夷，而林子里短暂的自我时光，也让她沉迷其中，流连忘返。
　　“算吧。”
　　“握紧了。”
　　说完，左丘瑾一甩马鞭，催动马儿快速向前奔去，召言也在后面紧紧跟着。
　　“它叫绝尘，跟着本王十二年了。”
　　“哦。”
　　突然奔跑疾驰的马儿，让林若芜一时没坐稳，向后倒去，歪在了左丘瑾怀里，背后的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林若芜立马扶着鞍佩坐直了身体，才后知后觉的意思到这是一个名门贵女不应该做的事情。
　　马儿很快便拐入密林。因为左丘瑾没有跟谁大部队，也没有与其它人结伴而行，马儿一入密林，宛如石沉大海，除了偶尔惊起的鸟鸣声、不知名的虫鸣声以及马儿粗重的鼻息声，便剩下被大树遮住阳光的荫蔽。
　　这时左丘瑾放慢了绝尘的速度，密林间隙投射的阳光，斑驳陆离，光影浮动。林若芜贪婪的呼吸着，感觉浑身的血液瞬间觉醒。
　　“喜欢？”
　　林若芜犹豫了一下，答道：“嗯，很静谧，也很神秘。”
　　左丘瑾不再说话，催动马儿又拐入了一条小道。虽然道上也是杂草丛生，但与两旁长势旺盛的灌木相比，仍能看到人为砍伐修整的痕迹。
　　一只红腹山鸡被马儿惊扰，从灌木丛中一跃飞起。
　　“别动。”
　　左丘瑾立刻取下一只羽箭，搭着林若芜的肩膀射出，刚要落入林中的山鸡，应声倒下。召言立刻纵马过去，捡了回来。
　　这只山鸡除腹羽是鲜红色，其余羽毛都是金黄色，肥嘟嘟的，甚是喜人。
　　“恭喜王爷，首猎成功。”林若芜适时的恭贺道。
　　“送你了，回去让厨房给你做着吃。”
　　左丘瑾似乎心情不错，声音里都洋溢着愉悦舒展。
　　“奴家谢过王爷。”林若芜受宠若惊的道谢道。
　　左丘瑾驱使马儿往越来越偏僻的林中走去，这一路有不少野鸡、野兔、狍子、山猪等。左丘瑾挑挑拣拣，猎了三五只，不过每次都箭无虚发，百发百中。
　　林若芜心中不仅感慨到，倘若不是腿受伤，他在战场中，得是多么神勇的存在呀。
　　三人又兜兜转转了一会儿，四周突然有一种不寻常的静谧，像是被人盯梢，有一种深深地寒意自脚底升起。
　　林若芜仔细辨别着林中的气味与声音，陡然一个想法冒了出来，狼，而且是群狼，他们被围猎了。
　　林若芜悄悄把右手伸进袖中，握住了出门前自己偷偷藏在身上的一根金簪。因为被搜了几遍身，她无法携带其它兵器防身。
　　左丘瑾似乎也意思到了危险性，他悄悄向召言打了个手势，两人便把马儿背对而立，做出防守姿势。
　　同时，召言吹了一声口哨，三长三短，紧促而又悠长。
　　林若芜立刻意识到他在呼唤救兵，就知道左丘瑾不可能三人两骑就入密林打猎了。
　　“别害怕。”
　　也许感受到她的紧张，左丘瑾竟出声安慰道。
　　“有王爷在，奴家不怕。”林若芜立刻十分狗腿的奉承道。
　　左丘瑾立刻又笑了出来，林若芜被他笑的莫名其妙，甚至有几分恼火，这人……莫不是有毛病。
　　“拿着。”
　　一把镶着珠宝玉石，造型小巧精美的匕首递了过来，林若芜一时怔愣住。
　　“留着防身。”
　　左丘瑾的声音云淡风轻，甚至有几分漫不经心，林若芜却一时内心七上八下，惊涛骇浪般起起伏伏。
　　她抬头望着他瘦削坚毅的下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道：“奴家，谢王爷。”
　　也许是感受到他们的察觉与防备，狼群这种训练有素的捕猎高手，也不再隐藏与伪装，一只只从灌木丛中探出身来，把他们前前后后的围住，足有十数只之多。
　　左丘瑾和召言立刻毫不犹豫，搭弓射箭，连射了三只。
　　其余几匹狼见状，全一股脑的扑了过来。虽然又被接连射杀了两只，但已有两只狼长着血盆大口，扑了过来。
　　绝尘不愧是上过战场的马儿，后踢一扬，踢飞了一只，但另一只却已扑向了林若芜。
　　林若芜怕被左丘瑾看出自己会武功的破绽，不敢用匕首直接去猎杀。只能瞪着眼睛，把匕首一横，挡在面前，赌一把左丘瑾救不救自己。
　　“傻子。”
　　身子一轻，已被左丘瑾拽下来马背，两人就势滚在了地上。
　　回头一看，刚刚那匹狼头上插着一支羽箭，从眼睛直透天灵盖，在地上哀嚎挣扎了几下，便一命呜呼了。
　　这时又有两三只狼扑了过来。
　　左丘瑾身子不便，只能坐在地上，刚刚下马的时候，他已把箭篓拽下，此时双手各握了一只羽箭。
　　召言那边也被困住，刚斩杀了三只狼，还有两只正在纠缠，一时也不能搭手援救。
　　林若芜判断了一下形式，感觉不甚有利，挪到左丘瑾身旁，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狼，这种动物，常年成群结队，围追猎物，最是有判断强弱的能力。便有一只狼扑向了林若芜，两只狼扑向了左丘瑾。
　　林若芜心一横，手起刀落，划破了狼的咽喉，狼立刻血流如注，扑倒在地。
　　左丘瑾虽然仍是一支羽箭从眼睛洞穿了一匹狼的脑袋，但另一匹狼却咬住了他的左臂。
　　林若芜见状，立刻挥舞匕首，毫不迟疑，割断了其咽喉，但其左臂仍被撕下来一块皮肉，血液瞬间浸湿了衣袖。
　　林若芜立刻从怀中掏出一瓶金疮药，全一股脑的倒在了左丘瑾的伤口处，又扯着自己衣服柔软的内衬，割了一大片下来，替其紧紧的包扎上，动作及其利落熟练。
　　林若芜刚系好扎带，便感觉脖颈一凉，一柄利剑已抵在咽喉处。
　　“你不是子予国美人？”
　　召言的声音有几分生冷，剑刃又往里进了一分，立刻有血顺着剑身流出，落在了林若芜衣裙上。
　　“究竟是什么人？接近我们王爷有何目的？”见林若芜紧抿嘴唇，召言的声音越发阴冷。
　　林若芜知道自己此刻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嘴角苦笑了一下，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放了她。我们走。”
　　左丘瑾的声音仍是一贯的云淡风轻。
　　召言把左丘瑾抱上绝尘，带着自己的坐骑，呼喝一声，便真的绝尘而去，独留林若芜一人瘫坐在地方。
　　林若芜的脖颈仍在流血，可是止血的药已给左丘瑾用完，她只能在密林中寻找了几株草药，嚼碎了敷在伤口上，消肿止血。
　　衣服的裙摆过于宽大，在密林中行走，十分不变，林若芜用匕首将宽大的衣摆割掉，袖摆扎起来，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林若芜细想了一下，自己没有退路，更没有去处，看左丘瑾也不是个无情无义，心狠手辣的人，自己回去好好求一求，也许他还会再次收留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