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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判罪 ...

  •   尉迟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姜午。

      尉迟皞挣扎着想起来,却被身上的数记剑伤,狠狠摁了回去。

      对了,他想救人。可人,却都被他害死了……

      尉迟皞的胳膊盖在双眼上,咬着牙,啜泣着。

      房门被推开。尉迟皞连忙顺势擦掉眼泪,撑着身子要重新坐起来。

      “公子!”

      观鹤连忙去扶尉迟皞,让他得以坐起。

      “别……”尉迟皞喊住观鹤,“先别告诉阿爹阿娘我醒来的事情。”

      观鹤两难着,还是应道:“是,公子。”

      “对了,家里最近,都还好吗?”见观鹤的神情有些为难,尉迟皞追问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前两日,群海一位贺姑娘,带回了四公子的尸首。”

      尉迟皞不可置信地抓着观鹤,忍着作疼的伤口,问道:“四哥?!”

      “是。”观鹤硬着头皮答道,“听闻是四公子,设计那位皇帝陛下杀了自己。贺姑娘耗尽仙力,才维持住了四公子的狐身,让狐主和狐主夫人,得以见四公子最后一面。观云也死了,他的狐丹,也是贺姑娘带回来的。”

      尉迟皞不可置信地又松开了观鹤。就算观鹤不说,他其实也猜得到,尉迟钦会将命,偿给那皇帝。

      “姜午这几日,还来了几位从第八重天来的神官。五天前,他们还拜见了山神大人。”

      “他们拜见山神大人做什么?!”

      “主要,还是为了几位公子入凡的事情,说是要将你们带到仙庭问罪。”

      “那、那山神大人呢,如何说?”

      “山神大人……”观鹤斟酌着,还是如实答道,“山神大人,让那几位神官,滚、滚蛋。”

      “……嗯。”尉迟皞极力地抿着嘴,看似严肃地点了点头。

      几位神官是奉命陪着谛君沉业来的。他们本以为,如此的阵仗,会是什么天大的事情,殊不知谛君下来,不过是来碰碰运气,见见那位被他们横加斥责的姜午山神。

      可姜午山神呢?戴着面纱占据上坡,相隔甚远还有一道结界阻隔,在他们细数狐狸们犯下的天规时,还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这三只狐狸下山的时候,可有和姜午上神报备过?”

      “没有。”

      “姜午上神监管不力,还请将这三只罪狐,交给仙庭处置。”

      “再说吧。”

      “……”仙庭来的神官狠狠地缓了口气上来,才继续说道,“谛君大人亲自来姜午问罪。还请姜午上神,摆正自己的位置。”

      “你们的谛君大人为何能坐上谛君之位统领天界,主要是因为我不想管,否则就凭他,再给他一千年,都爬不上那个位置。就算是气他运好,爬上来了,不还得巴巴地来我这儿,让你替他向我问安?这姜午是我的山,轮不着你们的谛君管,识相的就带着你们的宝贝谛君,赶紧滚蛋。”

      “你?!”

      “放肆。怎么和姜午上神说话的?”

      那神官本还怒着,指着阿嬗要同她理论理论,但沉业一插言,立时退到一旁俯首,不敢再多说一句。阿嬗白了个眼,隔在中间一直没说话的应佚无奈地吐了口气。

      沉业向阿嬗欠身揖手,道:“这三只狐狸犯的事情不小,有劳……”

      姜午上神懒得再听,姜午上神扭头就走。

      沉业身旁的神官们愤懑不平,躲满了丛木的狐狸们唏嘘不已。

      尉迟皞亦是唏嘘不已。

      客堂上,尉迟家从应佚那儿得知了胡迎尘与尉迟钦在凡间的事情。狐主夫人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狐主抱着安抚她,一时大家都说不出话。

      无言之间,应佚本想着先去瞧瞧尉迟皞。可蓦地,他感知到姜午的山门被打开,而且打开得非常暴力。

      应佚赶到山门的时候,正巧见着一个白胡子老道士在发疯。

      “我到了,哈哈哈,我终于到了!徒儿,徒儿我们到了,哈哈哈……”

      姜午山的山门,在姜午山下的旷野上,再有一段路程,上一条蜿蜒山路,才算入了姜午山。

      季禾其实早被奉山真人丢在了山门边。而奉山真人正要越过剩下的旷野,朝着那条山路而去。

      “你是何……”应佚本想说“何人”,可他打量了一番,蹙着眉头道,“什么玩艺?”

      奉山真人也注意到了应佚,他那扭曲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问道:“你不是奉山山神,你是谁?你也是侍奉奉山山神的吗?”

      应佚拿不准他是疯癫还是清醒,但左右能勉强瞧出张人脸来,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这里不是奉山,你来错地方了。”

      奉山真人还想说什么,却察觉到直逼自己而来的杀意。扭头一瞧,竟又是胡招妹。

      跟着应佚一道来的狐主夫人瞧见自己的孩子,还是血糊了一张脸的模样,忙想冲上去,却被狐主拦下护住。尉迟嫤有些不知所措,帮着狐主一起护着自己的阿娘。

      “招妹!”狐主夫人竭力喊道,“你怎么、怎么会这副模样啊……你二哥呢,你有没有见到你二哥呀?还有你三哥,他不是跟你一起的吗?”

      胡招妹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哭着道:“阿爹阿娘,二哥他、他……”

      “他怎么了,你说呀!”

      “二哥的狐丹,在那老道士的体内!是老道士杀了二哥!”

      狐主夫人只觉得目眩,倒在了狐主的怀里。尉迟颂盛怒,拔剑,杀了上去。

      应佚正头疼着,却见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的尉迟皞,拔了狐主的佩剑,也杀了上去。

      奉山真人发现体内的狐丹不知怎么的,突然更不可控了起来……是狐丹吸收了其他的妖丹,要将自己撕碎!奉山真人怎能让这一颗小小的狐丹如此放肆?!他好不容易到了这里,眼看着就能永生了,他不允许一颗□□已毁多年的狐丹还这么不服管束!

      二尾出现在奉山真人的身后。他对付起尉迟颂和尉迟皞,他已是疯了,眼里布满血丝,龇着不知是哪只妖物的獠牙。

      尉迟颂和尉迟皞,还有再扑上去的胡招妹。可三只狐狸都不是奉山真人的对手,纷纷被打得摔在地上。

      “一颗不行,没关系,还有这么多颗,总有一颗,愿意为我所用!哈哈哈……”

      奉山真人一把扼上尉迟皞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另一只手抬起,准备要剖出他的狐丹。

      红绸从天而来,将奉山真人击飞后,又在山路前立起一道屏障,护住了狐主他们,也护住了尉迟皞他们。

      “你又是谁?!”

      阿嬗戴着面纱,与奉山真人几步之遥。

      “你擅闯我的山,却来问我是谁?”

      奉山真人本还生着气,可一听见这话,反又欢跃起来。扭曲的脸上挤出了笑,连忙叩拜。

      “山神大人,您是山神大人!山神大人,我有狐丹,我是狐族,我是您的子民!”

      奉山真人拼命地磕着头,磕出了血也接着磕,也不见他疼。

      狐主夫人怒嚎道:“不!他是杀害我儿的凶手!山神大人,求您出手惩治他!”

      狐主夫人下跪,狐主、尉迟皞他们也纷纷下跪。

      “你,在凡间散下疠疫两次,沾染人命无数,就为了给自己积缘铺路。知道修不成仙神了,就来求我的庇佑?”

      “不是的,我那是献祭,是为了您!您去我的道观看过吗?我奉的是您!那些从疠疫中幸存下来的人,我把他们凑在一个镇子里,让他们全都来供奉您啊!”

      奉山真人抬起双手,他的身后现出一座遮脸石像。

      阿嬗一声嗤笑,道:“那不过是一块无名石块罢了。你且看看,我是那副模样吗?”

      奉山真人抬起头,又连忙低了下去,继续磕着,道:“我拙劣,我雕不出您的身姿!”

      “油嘴滑舌,冥顽不灵。”

      阿嬗一记红绸抽在他身上。他忍着疼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又跪到原位磕起了头。

      阿嬗见他来,又是一记。他有些受不住,躺在地上喘着气,却还想着爬回来。

      “你说你想入我的山?好啊。”

      狐主夫人他们震惊。第八重天的神官赶到,本要说什么,却被应佚拉住。

      阿嬗又向狐主夫人问道:“狐主夫人,你的老二一心求死,这狐丹,是拿不回来了。但仇,我可以替你报,你愿不愿意?”

      神官觉得不妥,应佚直接上手捂住他的嘴,挟制住他。

      狐主夫人屈膝跪地,磕头而去,咬着牙忍着泪,道:“还请山神大人,为我儿,报仇!”

      奉山真人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不……山神大人,我对您也是一心一意的,我也能供奉您、侍奉您!我、我日日擦拭您的神像……”奉山真人扒着草,想离那座日思夜想的山,再近一步,“您不能这么对我,您不能……您不能!”

      “入我的山,就得受我管制。如今,你背负人命数条,扰乱凡间命数,伤我子民。我判你个千刀万剐,你该没怨言吧?”

      奉山真人知道死局已定,踉跄着起了身,往山门外跑去。季禾忍着腰上的伤口,以衣为纸,以血画符,想用法阵困住半妖的奉山真人。

      奉山真人的脚步被牵制,破口大骂着。

      阿嬗抬手,飞出的红绸便控上了奉山真人,将他一圈圈缠起来,连着他的宝贝神像。

      越缠越多,越缠越紧。直到奉山真人的声音消失,直到红绸碎成片片焰火,随风而散。

      阿嬗对着无力瘫坐在地上的季禾说道:“至于你,想留下来,还是想离开,都可以。但你既有他的狐丹,若行恶事,你师父的下场,也便是你的下场。”

      神官终于挣开了应佚,跑到了阿嬗身边,还喘着大气。

      “上神,你这么做……”

      “不好交代是吧?用不着你,我自己去交代。”

      阿嬗这一离开,红绸也就跟着撤了。应佚和神官见状,连忙也往天上去。

      狐主夫人直直到了胡招妹的身边,拉着他,问道:“招妹,你三哥呢?”狐主夫人掰过胡招妹看向季禾的目光,追问道,“你三哥呢?你三哥带你一起下山的,他怎么没有一起回来啊?”

      “阿娘,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是我没帮上三哥的忙,我要是再厉害些……是我没用,阿娘,对不起……”

      胡招妹紧紧攥着手里的不敛,拼命擦掉的泪又拼命地掉了下来。

      狐主夫人认出不敛。那是胡迎尘第一把扇子,是应佚挑给胡迎尘的,胡迎尘那时候宝贝得很。

      狐主夫人已是泪满面了,跌在了狐主的怀里。尉迟嫤在一旁啜泣,尉迟皞也擦着泪,尉迟颂只能拍拍弟弟妹妹的肩膀,以此让他们都振作些。

      季禾走了过来,他朝狐主夫人跪下后,开口道:“是我害了尉迟迎,您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

      狐主夫人看着季禾。她能怎么办,她该怎么办……狐主夫人忍着悲痛,手却不得不攀着狐主。她真的撑不住,两个孩子就这么离开了,她真的撑不住……

      “你走吧,”狐主夫人撇过头,“你是他寻了两世的人。你要是寻死,我也不会拦着。但你要是想活,就好好活着,别辜负了他。”

      狐主带着狐主夫人和尉迟皞他们离开后,季禾也准备离开。胡招妹追了上来,将胡迎尘的荷包递给了他。

      “这是三哥的荷包,里面也都是三哥的物件。这扇子叫化尘,是三哥常用的那把,是你上辈子做的,送给三哥的。三哥说,荷包当时想绣一个给你,但绣得实在是太丑了,又赶上你生辰,只得买了一个,跟化尘一起留给你。这串铜板,是你唤他时用过的,他本想再多凑几个,给你做法器,驱邪保安……他、他让我告诉你,狐丹在,他就在。你所去、所见的,便也是他所去、所见的。”

      最后一次在一起,胡迎尘在自己耳边,说着“谢谢你”,可自己,从没说过一句“对不起”。

      季禾抚着扇面上的白狐。那只白狐太小了,被藏得那么小心,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久久不肯化去的雪堆。

      “三……季公子,你去过奉山道观的丹房了,可能已经知道,其实奉山真人根本没有教化什么妖物,而是剖出妖丹,吸收妖丹的法力和修为。其实三哥还发现,你收服妖物后,给妖物念的祛邪咒,其实是为了祛除一部分妖气,这样能够更好地吸收妖丹。还有奉山真人给你的捆妖绳,其实也有锁仙绳的功用……三哥把这些,都写在册子上了。他怕你会受仙道排挤,在凡间没个帮衬,区分不清楚……三哥还要我告诉你,他这一遭,是必死之局,他回不来的,也没打算再回来了。只是能以一死,平他所乱过的气数和命数,便也值了。所以,你只需要继续厌、厌恶……季公子,你能不能,不厌恶三哥啊?三哥他、他……”

      季禾知道,自己的师父犯下过的孽,远不止这些。两场疠疫的罪魁祸首、来胡尘家的道士、散下妖患流言的人,都是自己的师父。

      是自己对不起他,总对他不好。

      是自己看不清心意,不肯看不清对方的,又迟迟不肯看清自己的。

      “我不厌恶他。”

      胡招妹的眼泪啪嗒一下又掉了下来,他赶忙抬了袖子擦去。

      “季公子,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季禾忖了忖,说道:“我想先去你三哥的医馆。旁的,我还没想过。小五你呢,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可能得关一阵子禁闭了。”胡招妹捏了捏手里的不敛,“不敛是上品仙器,但我修为低,还用不好。之后我想修炼,尽量配得上它。我也会再去凡间的,我想和三哥一样,做一只能许愿的狐仙!”

      季禾准备离开了。他看着那座姜午山,朝着狐主夫人他们离开的方向,跪拜三叩首后,才往凡间的路去。

      从那以后,季禾身边没有了师父、师弟,也不会有一只讪皮讪脸、油嘴滑舌的狐仙缠着他,在他有危险的时候及时出现,说要保护他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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