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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宿醉 ...

  •   交战还未告捷,尉迟钦也还未归城。

      刘一荣常来找尉迟皞,不过也常被尉迟皞推拒了。

      尉迟皞多就只在阿嬗屋里、院里,啜杯阿嬗沏的茶,捣鼓自己买来的玩艺,照着尉迟钦书房里的剑谱练练剑……

      凡间入了秋,尉迟皞久违地又往院里搬了起来。

      这次他搬来了好些酒,说是从晏城最好的酒楼里买的。

      阿嬗问其因由,尉迟皞支支吾吾不肯说。待硬生生转了个话锋,只道还没搬完,赶忙又跑走了。

      随行的观云同阿嬗解释,今日是尉迟皞的生辰,买些酒来庆贺庆贺。

      “今日?!”

      “是啊,今日,九月十五。”观云见阿嬗愣了神,不禁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

      姜午狐族虽有百岁方能饮酒的规矩,但尉迟皞给阿嬗买过许多,只有这酒未曾买过。他又惦记着阿嬗喜欢,便借生辰,给自己破例买了。

      “他这是买了多少?”

      观云有些为难道:“七公子说不知哪个合口味,就按酒名各买了十坛,寓意十全十美。”

      “……”

      观云接着去搬酒了。阿嬗仍在屋外站着,若有所思地。

      尉迟皞来时,厨子婆子正都在庖屋外,趴在门缝或窗缝上往里头瞧着。而庖屋里,只有阿嬗。

      见着尉迟皞,厨子婆子连忙解释,这庖屋是这位姜姑娘不让他们进去帮忙的。

      尉迟皞倒也没来得及想这些,他还愣着。

      谁能想到平日里没怎么食过凡间烟火的古神能在庖屋里颠锅勺?!尉迟皞想不到,尉迟皞没想过。

      在尉迟皞还愣在门口时,阿嬗淡淡瞥去一眼,随即又尝了口咸淡。

      “端菜。”

      “哦!”

      这便起了身的尉迟皞端起了菜,神情却还愣着,带着不可置信。

      再到了院里,尉迟皞得以尝上一口,是更不可置信了。

      阿嬗见他那光夹菜却不说话的模样,开口道:“很多年没下过厨了,做得不好,你将就着吃。”

      “将就?这将就?!”尉迟皞再瞪大了瞪大的眼睛,“那我希望我这辈子都能这么将就下去!阿嬗,早知道你厨艺这么好,我还买什么吃食给你啊,简直班门弄斧!”

      阿嬗似是松了口气,抿了口尉迟皞买回来的酒。

      “阿嬗,你也吃菜!”尉迟皞往阿嬗的碗里添了菜去,“这个炖肉,还有这个鱼!”

      阿嬗毕竟无需用饭,往日也都是尉迟皞端着两副碗筷来她屋里,她便在桌边陪着。

      她也确是很久没有下过厨、用过饭了。自四方宅只有她后,她便再没进过庖屋。

      阿嬗拿了拿筷子,还是尝了一口尉迟皞夹给自己的鱼肉。

      她品了良久,也是良久才问道:“真的很好吗?”

      “好啊!”

      尉迟皞点着头,嘴里大口咽着,手里赶着去夹下一口。

      阿嬗看着尉迟皞那模样,轻笑了一声,将那些菜往他那儿再推了推。

      “慢些,没谁同你抢。”

      尉迟皞捏起酒杯,听话地要给自己缓缓。可他一口还没下去,蹙着眉头吐着舌头,连忙又夹了菜给自己冲冲辣。

      虽然以前负责下厨的是自己,但阿嬗并未得过谁对自己厨艺的评价,也就更不提什么夸赞。

      她一直觉着自己是做得不好的……毕竟,她从没有什么是能做好的……

      奈何她今日才得知尉迟皞的生辰到了,也没备什么礼,思来想去只能给他做几道菜,衬他买来的酒。

      只是阿嬗不知尉迟皞喜欢什么、忌口什么,便看着庖屋里有的,能做多少是多少。现下,桌上摆着十道菜,倒是碰巧应了尉迟皞的“十全十美”。

      其实,狐主夫人早两日便来了书信,让尉迟皞回姜午过生辰。信里列了满满一页尉迟皞爱吃的,个别还描述得绘影绘色,试图将他馋回去。

      尉迟皞舔了舔嘴,尉迟皞忍住了。

      尉迟皞现下很是庆幸。什么爱吃的好吃的,都不如阿嬗做的!

      且啊,这酒也不是像应佚说的,是什么歹物……明明,明明是,仙品!辣……不,不曾辣,那只是不慎噎到了……仙品,仙品……越喝越欢喜,越喝越快意!瞧着阿嬗,都变成了两个,双份儿的欢喜!

      双份儿欢喜的尉迟皞一边傻笑着,一边拉着两位阿嬗的手,要带她们去天上摘星星。

      而阿嬗只是无奈地让他拉着。这坏规矩的小狐狸是喝了多少啊?一……还有剩,是不足,不多啊……

      虽说是摘星星,但尉迟皞绕了半个院子,最终只爬上了一座假山。头顶是离亮起还有些时辰的天,坐下是坐得并不得适的坚石,院里是堆得整整齐齐的酒坛子,身边是还冲着自己傻乐的尉迟皞。

      傻乐的尉迟皞抓起了阿嬗的衣袖子,嘴里不清,似是讨要什么。阿嬗忖了一圈,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可以给他的,便将手里开了封却前前后后只抿过半口的酒让了出去。

      但醉的,总是难安分的。

      双颊通红的醉狐努着嘴呼着气,呼在阿嬗脸上,呼得阿嬗酥痒。

      这又是何意?挑衅?

      被挑衅的姜午上神毫不客气,将那张醉醺醺的脸扭向了别处。尉迟皞不适也不愿,哼唧哼唧地抱怨着。

      他有好多话,想同阿嬗说。

      于是,他挪了屁股过去,挨在阿嬗身边,随后双手撑在她两侧,挡了她全部视线。

      尉迟七公子严肃地,说道:“阿嬗。”

      “嗯?”

      唔,是要说什么来着……

      眸子里映着清冷模样,无悲无喜,不惊不扰。风拂过鬓角,一时分不清是谁的发丝。

      一团浆糊……

      尉迟皞寻到了那双微凉的手,却觉得不够。脸上炽燎再盛,烧得他甚是无措。

      若说他以前多希望那位颜如玉和应佚有什么别样的关系,那如今,他便多希望阿嬗和应佚的关系能有多浅薄。

      阿嬗,是活了千余年的山神;应佚,是守了山神千余年的仙侍。想来情分再浅薄,也浅薄不过他这只冒失闯入的小小狐狸。

      可他不服……万一呢,万一就是他这只冒失闯入的小小狐狸,能多得阿嬗一分青睐呢?

      应佚会的,他也能会;应佚不会的,他肯去会。只要阿嬗喜欢,只要阿嬗……阿嬗……

      “阿嬗,我同应佚,谁待你更好?”

      尉迟皞的脸已是红透得不能再红透了,言下是“你更喜欢我俩谁”的意味。可阿嬗是神,是个实诚的神,只听字面意思,也懒到只听字面意思。

      “都……挺好?”

      尉迟皞听到这话,猛地撅起了嘴,呜呜嘤嘤着。

      尉迟皞把脑袋垂在阿嬗肩上,讨好地蹭着她。

      阿嬗能听到兽内心的声音,那为何自己心中那些话,阿嬗却总装作不知道?尉迟皞想不明白,想问个清楚又没那个胆量。

      不知何时起,尉迟皞便总是克制自己,想着阿嬗是能听到自己心声的。那若是自己的心声太过聒噪,定会吵到阿嬗,便努力让那些心声少一点,再少一点……

      难道是自己的心声太少了,少到阿嬗没能注意到?

      阿嬗,阿嬗你能听到的,对不对?阿嬗你定是听得到的,只是故意不搭理我的……阿嬗也不怎么搭理应佚,我和应佚是一样的吗……

      才不会是一样的呢!应佚是老奸巨猾的老仙鹤,比狐狸还狐狸!平日里也是一点古神的样子都没有,没有自己年轻,没有自己主动……会不会阿嬗就是喜欢应佚那样的老奸巨猾?!

      不会的不会的,阿嬗是清心寡欲的神,是不会喜欢谁的……

      四条狐狸尾巴静悄圈上了阿嬗,替她挡了渐冷的晚风。

      不会喜欢谁吗……也好,也好,那些不好的下场,便找不上阿嬗了……

      可是……只是……

      尉迟皞握上了阿嬗的手。可就算是借着酒劲,酝酿了这么久,他也还是没有半点胆量……

      “阿嬗,阿嬗……”是再也分不清什么心里话还是嘴里话了,“我那些……我……我心里……我想说……”

      “你想说什么?”

      尉迟皞又是呜嘤一声,揣着天大的委屈,终于道:“你都听见了……你都不理我……”

      “我听不见。”

      “嗯……嗯?!”

      尉迟皞撑起了脖子上的浆糊,从那红透之下,露了疑惑出来。

      “幻成人形的兽,我是听不到心中所想的。”

      尉迟皞愣住了。

      而后,他眨了眨眼,张了张嘴。

      “那我……那我,幻回去……”

      尉迟皞这便幻回了狐狸模样。只是他也再撑不住浆糊,一脑袋栽进了阿嬗怀里。如此,阿嬗终于能听到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心里话。

      阿嬗……阿嬗……

      全是自己的名字。

      像是敲响锈迹斑斑的门环,一声接着一声。门内的不敢应,门外的不肯走,任凭着那一声声响在无谁的静寂山野。

      阿嬗覆上了尉迟皞的皮毛,得了一手柔软。

      太久了……阿嬗才发现,有什么太久了,她也想不起来了……

      尉迟皞醒时,发现自己已回了屋。

      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头昏恶心还胃胀。尉迟皞经此一遭,已然不觉得酒是什么仙品了,醒酒汤倒是不错的。

      喝着醒酒汤的尉迟皞又追问起阿嬗,自己后来都做了些什么,又是怎么回的屋。他自桌边起就断了片,此刻是什么都没能想起来,跟撞了邪似的。

      阿嬗淡淡瞥去一眼,讲到他当时嚷着要摘星星,尉迟皞便再没脸追问下去了。

      阿嬗又在沏茶了,尉迟皞手里还捧着醒酒汤。

      茶是苦涩的,酒是辛辣的。可阿嬗的茶一沏好,尉迟皞的手又伸了过去。

      “昨日,似还有些话,我没能听见。但你既断了片,便等你想起来,再同我说吧?”

      尉迟皞捧着茶,嘴里还苦着,只点了头去。

      “幻成人形的兽,我是听不到心中所想的。下次要说,记得用嘴。当然,也可以再幻回狐狸。”

      尉迟皞顿住了。

      “……我、我昨晚……我,星星……”

      “嗯,摘星星。”

      阿嬗淡淡应着,尉迟皞缓缓埋下了头。

      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他能想起来的,只有这些日子的忸怩。

      “可是还有不适?”

      “不。我很好,我没事,我再去要些醒酒汤。”

      字字铿锵的尉迟皞步步稳健地走了。阿嬗看着跌出月洞的尉迟皞,不紧不慢,浅啜了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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