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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定局 ...

  •   我,苏和。

      濒死之际,蓦然回神。

      不知怎的倏地想起师父那句“你,大道已成。”

      百年光阴,我忘却了许多,可那场在波涛汹涌的汪洋之上的相遇让我铭记于心。

      千层浪花拍在岸上,我惶恐不安,白发苍苍的老人将外衣为我披上,他的声音沧桑有力,问我“希望这世间如何?”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看不清前路,只答“安宁祥和。”

      彼时,我刚满十岁。

      这样高大虚无的词汇竟从我的口中说了出来,引地老人一笑,他带我离开了那片海域。

      自此,我有了师父。

      在师父的众多子弟中,我的天赋异常出众,修为一日千里,似乎集百家之长,可无师自通。

      大师兄待我是极好的。毕竟我性格孤僻,总独来独往,大师兄便与师父商量,分了一方灵地供我修炼。在那段时光中他经常为我带来糕点书籍,向我讲述外面的世界,为我答疑解惑。真是个极温柔耐心的人。

      十六岁那年,师父选中六人进入魔窟历练。而我,在暗无天日的六年修炼时光后,竟成了这六人之一。

      “小苏,这柄剑应是和你有缘。”

      大师兄手中的剑名为「空漓」,是师父剑阁中最难驯服的剑。

      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师兄说「空漓」与我有缘,但这把剑是师父为我选的,想必一定是适合我的。

      我没有推辞,收下了它,尽管当时的我拔不出它。

      “小苏,过来。”

      大师兄轻声唤我,将我带到竹林。他递给我一把竹剑。

      “你可不要小瞧了它,从你拜师那时起我就想好为你做一把‘剑’了,只是师父不允,我便选了这最为坚韧的‘续竹’为你造‘剑’。”

      想来他也明白,如今的我根本无法发挥那把剑的力量,强行使用怕会是弄巧成拙。只是他的笑容让我愣神一瞬,泪水从眼眶中滑落。

      想找一棵可做剑的‘续竹’并非易事,需以灵力灌注百年,精心照看。而这‘续竹’上有师父的灵力。

      原来,师父与大师兄的赌注是这棵‘续竹’,是这棵为我做剑的‘续竹’。

      他二人曾有一场五年赌约,若大师兄在五年内将「决命剑」修至大成,并以它与师父比试,一炷香内摘下师父的玉佩便算他赢。

      那场比试,师父邀我观摩。

      我听见师兄左臂断裂的声音,看见鲜血从他耳中流出,他的衣衫被剑风冲破,也见证了他突破「决命剑」那一刻。

      那时我将他二人的招数在心中验算万次,试图用另一身份打败他们。却未曾想到那‘续竹’竟是为我寻得的。

      “小苏?怎么哭了?你不喜欢这...”

      我随意抹去挂在眼角的泪水,告诉他:“只是有些惊喜。”

      之后,我便一直跟着大师兄。

      魔窟中的日夜,我已然全部忘记。只记得在我们即将赴死之际,一位少年出手相助。

      那位少年一袭红衣,与他苍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对比,他说“李子谣于我有恩,还恩罢了。”

      李子谣是我的师姐,她与我截然相反,是个明媚耀眼之人。

      我们都曾怀疑过那位少年的来历,可无论如何试探他,他都没有丝毫破绽。加之他于我们有救命之恩,所以哪怕我们仍对他有所防备,也带上他一起走出了这魔窟。

      “小师妹,你同我一起。”李子谣走在队伍中间,向我挥手。

      我本来与师兄一起走在队伍最前端,面对随时会到来的危险,我神经一直紧绷,师姐看出我的疲惫唤我休息,我便没有推脱。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回到了师父身边。师父遣散了众人,偌大的冰原之上只剩下我们七人与师父。不久后师父也出门游历了,只留我们守着这片无人之地。

      我每日除了修炼便是发呆。

      “枭谑!你找死!”

      枭谑是那位少年的名字,他似乎热衷于与李子谣作对,我并不明白为何,只是看师姐也很开心的样子,也就没人多管闲事。

      这样的日子平淡如水,直到枭谑杀了二师兄。二师兄名为高越,是百年间天赋最为顶尖的人之一。

      他暴露了魔族的本性,轻蔑地将魔族针对二师兄的计划全盘托出。

      师父像是姗姗来迟,又像是掐点准时到达。他本欲直接杀了枭谑,可师姐挡在了他的面前,她跪在地上求师父放了枭谑。师父看了我一眼,问我“苏和,是何想法?”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会专门问我。

      深夜,李子谣抱着许多吃食丹药灵器来到了我的小舍。

      “小师妹,师父那样看重你,你帮枭谑求求情好不好。”

      “师姐,那高越呢?白死了吗?”

      “这......”

      我想她一定是昏了头,竟然无视自己多年好友的死亡,去为杀人者求情。倘若高越命中无这一劫,那么他的未来当是无比明朗,他会成为一世英雄,带领人族更上一层楼。

      她将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并未做出任何反抗。在我的判断中,她绝不会真的伤到我,而我相信自己。

      师父端坐在庭院之中,月光洒在他苍白的发丝上,他似乎在等我们,或者说是在——等我。

      “苏和,是何想法?”

      同样的问题,可我似乎感知到其中的杀意。

      我依旧未答。

      见师父无视了她,李子谣明显激动了,我听到她的心跳在急速加快。

      “师父,对我们来说他做错了,可他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族人!”李子谣的剑抵住了我的喉咙,有液体顺着我的脖颈流下,那应当是我的血。

      “无药可救。”师父瞥了她一眼,一挥手,我们脚下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阵法。

      一眨眼,映入眼帘的是暗无天日的牢狱,而枭谑被锁在中央。

      他听见动静,抬头望向我们,眼底布满血丝,但那股疯狂的气息似乎消散了。

      “李子谣,此事与你无关,你来做什么,放下你的剑。”

      他是想保李子谣周全吗,可他分明利用了她,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吗?真是奇怪的人。

      “师父,放了他吧...”李子谣泪眼朦胧,我脖颈上的剑有些许松动。

      “好。”师父只看了我一眼便答应了下来。

      很显然李子谣枭谑二人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们让师父待在原地,挟持着我离开。

      不知走了多久,一股杀意腾空而起。

      “枭谑!住手!”

      李子谣虽是师父千挑万选之人,可枭谑作为魔族唯一的圣子,连高越都败在他的手中,她又如何能抵挡的住。

      我能看清枭谑手中的剑划破空气,向着我的心口而来,可此时的我无力躲避,说的更明白一点,其实我压根没想过要躲开,因为我很清楚就算躲过这一剑,就算师姐与我联手一起攻击向枭谑,我最终也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我懒得挣扎,不如就这样死去,倒也没什么遗憾,只是愧对师父的救命之恩,更失落于还未来得及为这个残破的天下做些什么。

      一道身影忽的挡在了我的面前,是大师兄,枭谑的剑刺入了他的肩头。

      鲜血溅在我的脸上,模糊了我的视线。

      大师兄一掌劈向枭谑,将他打退。师姐慌忙上前想为他疗伤,却被大师兄不留情面的扇开。

      他为我设下一道结界,保我周全,与枭谑展开厮杀。

      枭谑不愧为圣子,手中暗器丹药不断,防不胜防。大师兄却只能凭着师父渡给他的灵气相抵。

      而枭谑那一掌直直打向他的心脉,他躲不掉了。

      那道护着我的结界破碎了,我的耳中响起一道声音,它说“逃!大师兄不该命丧于此!”

      我唤出那把竹剑时冷静的不合理,往日还未完全掺透的功法在那一瞬间与我融为一体。

      我接住大师兄,他只凄凉的叹息一声便晕倒在我的怀里。

      枭谑唤出剑雨向我刺来,无数剑风穿透我的身体,血水溅落在这片大地上,开出一朵朵妖艳的花,痛楚涌上心头,我的手脚被枭谑的剑刺出一道又一道可怖的窟窿,可我没有停下脚步。

      怀中的人心跳已然减慢了,我不能恋战更不能再次伤到他,我能做的只有快速回到师父身边救他。

      一股淡雅的清香从我身边掠过,刺向我的剑雨忽然停了,我知道——是师姐。

      “抱歉。”师姐只留下这二字,与我擦肩而过迎上枭谑的剑雨。

      数月后,我在冰榻上醒来,师父就坐在一旁喝茶。

      师父看也不看我一眼,只道“你想问什么?”

      李子谣救枭谑真的是意外吗?您难道从始至终不知道枭谑的身份吗?您中途离去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只问我怎么处理师姐的心上人?大师兄为何会带着您的灵力来救我?

      我的问题真的很多,可一个也没问出口,这一切其实都有迹可循,只是少了引子罢了,而那个引子才是我的问题。

      “为什么选了我?”

      师父端茶的手一顿,看向我,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道“天命如此。”

      大师兄活了下来,只是经脉尽断修为全废,还丢了腿,没有什么机遇的话他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他坐在亭中看着一望无际的冰原,我站在他的身后。许久,他才转身看向我。

      “小苏,过来坐吧。”

      千百句感谢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大师兄,要出去走走吗?”

      本以为见到大师兄的我会失态,会口齿不清的向他立誓给他当牛做马,可真的站在他面前时,我却冷静了下来。

      我要打破这平衡的家伙灰飞烟灭。

      “小苏,以后我便不能护着你了。”

      “师兄,我一定会治好的你的。”

      大师兄愣了愣,只是笑笑,告诉我“或许天命如此,这一切怪不得你。”

      在这冰原之上,没有时间流逝的紧张,日月交替不知年岁。

      无数个昼夜更替之后,师父要我们回到红尘之中。而他,又要闭关了。

      这让我有些不安,师父“消失”后总会发生许多不好的事,如今大师兄的伤再经不起波折了。

      破晓的光洒下时,便是我与各位师兄师姐回到红尘的时机了。

      “大师兄,我同你一起吧。”四师姐张浅言淡声道。

      “麻烦你了。”大师兄并未推辞。

      他向我招手,邀我同行,师姐张浅言向我笑了笑以示友好。

      这片冰原上,只有大师兄与师父是我所熟悉的,其他人我都不太了解。可师姐的笑容挂在脸上,似乎感染到了我,我想有那样温和笑容的人应当是和大师兄一样的天选之人。

      我们来到了『玄国』,这里繁荣至极,汇集无数能人异士。我想在这里找找为师兄治疗的法子,让那理不清的头绪找到些出路。

      师兄师姐去安排住宿与之后的行程,他们知晓我从未来过如此繁华的地界,便让我去逛逛。师父虽然没给我们什么历练的头绪,但为我们准备的盘缠足以招兵买马开创自己的门派。

      我来到一家茶坊,这里很大,人也很多,还有位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讲着些奇事。在这里,或许会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一开始我坐在角落,听了些家长里短的趣事,后来我要了壶好茶,选了处中心位置去听那说书先生的故事。

      他讲的是——李子谣。

      在他的口中,李子谣变成了为爱呐喊的勇者,高越却成了空有天赋没有头脑的官家子弟,而拼命救我的师兄却成了不自量力的‘凡人’。

      这个故事中,我们成为了阻碍他们爱情的十恶不赦的家伙,李子谣和枭谑之间的情意被他们评价为‘打破族群界限的伟大爱情’。

      我听到有道声音说“杀光他们。”

      而我答“好主意。”

      这样误人的说辞不知会害了多少青年小生,他们追捧被颠倒的黑白,在他们口中的阴暗谋划披上所谓爱情的外衣竟变得高尚无比。

      当真是可笑!

      “决应,你觉得他这个故事怎么样?”

      “不怎么样。”

      谈话的二人面色平静,那青衣女子周身却有着异于常人的肃杀之气。

      这间茶坊人来人往,少有空闲之地。那二人左瞧右看,将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

      “在下沈群青,这是我的朋友决应,不知可否……”

      我点头同意了他的请求,那位名叫决应的女子向我点头致意。他二人要了壶好茶,坐在一旁听那说书人滔滔不绝地讲着那些似乎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这很奇怪,李子谣师姐的事不应被世人熟知,那说书人恐怕是人特意安排的。

      “决应,你说这些市井小巷的人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

      “编造。”

      “我倒觉得极其真实。”

      那位自称沈群青的男子瞥了那说书人一眼,笑了笑又继续喝着茶。

      “吾以为世人不该如此。“

      “世人向来如此。”

      我起身离开了,心中那道声音越发明显,哪怕我很赞同它的观点,可我心里很清楚不可滥杀。

      但在我跨出那门槛的一瞬间,一股堪比枭谑的杀气腾空而起。心头的恐惧悄然而生,伴随的还有些许的兴奋,我开始期待杀戮了。但本能驱使我去保护那些胡诌的人,他们终究是错不至死。

      我将那把竹剑刺入那杀气的源头,它消散了……这是幻境!

      青色的蛟龙向我撞来,在接触我的一瞬间化为一缕幽烟,站在我身前的赫然是那对男女。

      他们无视了我的存在。

      “决应,你处理问题的方式只有杀戮吗?”

      “沈群青你少在那装好人。”

      他们忽地看向我,看向我手中那把剑,眼神是极其淡漠的。我想那很正常,毕竟那时的我籍籍无名。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苏和。”

      沈群青像是想起什么,挥手打散了困住我的幻境。

      “你是冰原上那位的弟子?”

      他说的应当是我的师父,不安感瞬间涌上心头。这二人是敌是友我并不清楚,我清楚的是如果发生冲突我必败无疑。

      “不知阁下是?”

      沈群青转头向着决应抛了个媚眼,神经兮兮的拍着我的肩膀一脸骄傲的说“那我就是你的师叔了。”

      人来人往的闹市之上出现了一抹淡雅的身影,与周遭杂乱的环境有着强烈的撕裂感,我知道那是师兄。他似乎也不认识这位自称是我师叔的人,只是有礼的作揖。

      但经枭谑一事我们对这两位很是防备,自然也就拒绝了他们同行的请求,更何况他们的理由蹩脚无比。

      他们倒也没有纠缠,只是分别之时沈群青神秘兮兮的说“万般不堪,只为这天下大和,你莫要怨他。”

      这话很奇怪,因为他似乎是对着我们一行人说的,像是有预感谁会同我们反目似的。我承认这时的自己十分敏感,我不但在防着沈群青与决应,同时又在怀疑张浅言师姐。我既怕沈群青这话是为了离间我们,又怕是真的意有所指,倒真的算得上是如履薄冰了。

      像是看出我的不解与无奈,师兄在目送他们离开后同我说“莫怕,倘若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就当是天命如此吧。”

      天命如此吗?这话我似乎听说过很多遍了,真是令人生厌。

      张浅言师姐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担忧,她将步子加快,走到了我的身边,温柔的拍了拍我的肩,笑着道:“不必担忧,万事有我与师兄扛着,若真有避之不及的祸事袭来,便只当是天命如此好了。”

      师姐目视前方,她似乎窥破时间的界限,看到了未来,她充满希望,步履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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