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临洲》菀南汐

43、仙界之主

　　“祖父祖母每年都会往蝴洲送年礼，想必当初让你当蝴洲城主时也没想到会一去不返。”
　　“即使知道也会让我来，这一城生灵需要有人护。”谢遂夸奖道：“送年礼这事父亲母亲做的隐蔽，你竟然知道。”
　　“谢家属地的城主定时会换，但蝴洲城的城主一直没换过。这事我曾问过祖父和父亲，都被搪塞过去，就多留了心。”谢韫支解释道：“后来等待机会进过一次蝴洲，不过没多久就被父亲绑了回去。”
　　“蝴洲外头被他俩看的很严实，城内被我看的也很严实，我们同时松懈的机会不好等，你小子是个有耐性的。”蝴洲城主说：“你回去后，我给你父亲写了好长一封信骂他。”
　　“想必那次是叔叔您给家里头报的信。”
　　“是啊。”
　　俩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谢韫支嘴角开始流出血迹。
　　谢遂说：“孩子，你先回去歇歇，也看看城内的情况怎么样了。”
　　“叔叔您自己撑不住的。”谢韫支回：“城内我安排了人。”
　　谢遂叹了口气，俩人不再说话。
　　转到谢灵溪这侧，随着时间增加，祖父给的内力消耗，她也没那么轻松了。
　　她心里想，早知道不让蝴洲城主走了，转念一想，她有祖父内力加持都这么难，兄长更需要蝴洲城主。
　　恍惚之间她看见一女子盘座在山顶，打算出屏阵一探究竟，她内力刚断那么一息，立马有石头滚进屏阵，吓的她赶紧调动内力，不敢再有松懈，只能在心里干着急“那女子是什么人？”
　　山顶上的人已经不能称为年轻女子了，她面部手上皆是皱纹，老态龙钟。
　　浩瀚的内力流动在她的掌心，修复着破损的困守阵阵眼。
　　这一次进蝴洲城修炼土系功法的人很多，死的也很多，这些人的内力被分身仙田吸走，转换为东西山内的水灵力，之后他并未用这些灵力修复仙田，而是全力攻击阵眼，才有了这次天灾。
　　拦腰砍断的石头一块块重新垒砌，城内晃动的程度一点点减轻，频率慢慢降低。
　　此时城内无人敢也无人会挑衅的任府，迎来了一场比天灾还恐怖的浩劫。
　　任府大门敞开，那站了一个身着白衣，满头白发的人，气质清冷，面目沉静，颜色姣好，开口却想让人剁了他。
　　他说：“原来是一群低贱之众在此作妖，戒律堂的人懈怠了，该罚。”
　　站在他对面的是背着行囊没能走掉的混族人。
　　“什么人？不会说话就把嘴黏上。”赶来的沐天雪刚好听到这句话，立刻走到立夏她们前头，呈护卫者姿态。
　　“无知之徒。”四个字轻描淡写的吐出，众人身上却如压了山，修为弱点的直接吐了血跪在地上。
　　沐天雪感知不到灵海，受损的经脉没完全恢复，还没完全掌控仙田，也一口血吐了出来。
　　她撑住脚步未退半分，努力启用仙田中已修炼成自己内力的那部分，给身后混族撑起一片天。
　　“见过仙界之主。”柔桑行礼道：“蝴洲动荡与混族无关。”
　　话她是说了，但她对仙界之主放过他们这事没抱任何希望，只能祈祷沐家主快点到。
　　身为仙界之人，柔桑太清楚仙界之主对混族的厌恶了。
　　白衣人的视线扫过面前人：“很好，三个与混族为伍的仙界之人，一起回戒律堂受罚。”
　　威压更重了。
　　“这是灵界，不是你仙界的一言堂。”
　　沐天雪怒道，气血翻腾，她恼恨自己只消化了这点灵力。
　　她被逼的退后一步，紧闭的嘴角溢出血迹，在她身侧的立夏看的最清楚。
　　立夏道：“风芷不是仙界人，放过她，我跟你走。”
　　“内力自仙田出，混族果然撒谎成性。”白衣人看着立夏仿佛在看即将死去的蝼蚁，威压倾斜，立夏被掀倒在地。
　　沐天雪更快的调动内力与之抗衡，一口血吐出来：“今日只要我还活着，你休想带走任何一个人。”
　　“家主怎么还不来。”柔桑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内心焦灼不安。
　　沐天雪一边与之抗衡，一边消化仙田中存储的灵力。
　　一定要撑到姥姥来，她在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
　　“垂死挣扎。”仙界之主冷冰冰的吐出四个字，也昭示着他将真正出手。
　　随手挥出的内力如山压顶，就在沐家主和五长老要出手时，时凌洲不知从哪冒出来抗下这一击。
　　仙界之主的脸上瞬间布满怒意，“你也要反？”
　　时凌洲答道：“我比他们先到蝴洲，蝴洲之乱确实不是他们引起。”
　　“所以呢？”仙界之主冷冰冰的说：“你忘了天界石碑上写了什么？”
　　“没忘。”时凌洲站在沐天雪右侧，一边运行着内力帮她抗一部分威压，一边回道：“这是灵界，是否按照仙界的规矩处置他们应该看灵界之主的意思。”
　　“哼”仙界之主不屑道：“什么人都敢称一界之主了。”
　　他看向时凌洲接着说：“你现在走过来我恕你无罪。”
　　时凌洲脚步往沐天雪方向挪了挪，以行动表示反对。
　　仙界之主的眼睛里已带了杀气，还有一丝被忤逆的诧异。
　　沐家主算着天雪能承受的极限，脚往前迈了一步，准备出面。
　　“够了。”声音从后方传来，打断了仙界之主再次挥起的衣袖。
　　“什么破石碑，虚无山也有不少你所谓的混族。他们本是各族友好相处的象征。”
　　芷无从后方走来，仙界之主的威压收起，众人松了一口气，沐天雪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倒，时凌洲及时扶住。
　　她朝时凌洲轻微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时凌洲接过她的重量，支撑她看完这场闹剧的后续。
　　“师妹。”仙界之主的声音很轻，但众人都听见了，不少人露出震惊的神色。
　　仙界生灵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而仙界诞生的第一个生灵也属于他管辖。
　　这样一个人竟然有师门？蝴洲竟然有他的同门？
　　“好久不见，大师兄。”
　　芷无的话像一粒石头投入沐绛的耳朵里。
　　“你还活着，这很好。”平淡的语气溢出一丝喜悦。
　　“活不了多久了。”芷无笑着回。
　　“你是神。”仙界之主道：“他已经被杀了，这世间没了能杀死神的人。”
　　“能杀死神的还有神自己。”芷无道：“大师兄，你也不会天真的认为以我之力能同时灭了他仙灵两处分身吧？”
　　仙界之主沉默了。
　　芷无眼中有一点失望：“你害怕悲剧重演，又要给发生的悲剧找一个借口，所以你刻下石碑，给所谓的混族定了无妄的罪名，移动界壁隔成四界，散步妖凶魔恶的言论...”
　　“够了”，仙界之主打断道：“难道不是混族引起的吗？当初跟随他的生灵里混族占多数。分身妖丹能设阵阻拦众神支援你，难道不是妖兽中出了叛徒？魔识中存的本就是污浊之气，最易勾起人心中的罪念。如此，不如只留一处祥和。”
　　“大师兄，你走入偏执了。”芷无眼中满是悲哀，她试图将对方拉回来：“多数不是全部，抵御他的诸神有多少你所谓的混族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修炼魔识和灵海的小师弟吗？他跟你一起抵御完分身魔识，最后为避免生灵被分身仙田泄出的灵力淹没，战死在这片土地。
　　妖兽中有叛徒，仙田的修炼者中就没嘛？那他凭什么一息之间从你那到我这片战场？
　　污浊和灵气共生，是阴阳之道，有增无减和有减无增的两极必出事端，这一课虚无山上的哪个人没上过？”
　　仙界之主神色不会所动：“师妹，如果虚无山上所授都是正确的，这世间就不会从混沌重启，本尊既然从混沌中活了下来，就要用本尊的方式去护卫这世间。”
　　芷无怜惜的扫了一眼时凌洲：“但愿你能培养出一个神灵，而不是创造又一个他。”
　　“你神力微弱，旧疾未愈”，仙界之主道：“跟我回仙界，你先活着才能看到那一日。”
　　芷无视线越过仙界之主，望着破损的房屋，透过墙壁似乎可以看到躲在里面不敢出来的人，还有不再那么巍峨的东西二山。
　　她轻柔又坚定地道：“我是虚无山上最受宠的小师妹，也是守护一方净土的芷无神。神爱众生，愿这微弱之力，能再护世间生灵数年。”
　　仙界界主的眼神有轻微松动，时间似乎退回到芷无初登神袛之日，虚无山上明媚如阳的小师妹笑着接过师父递来的法器，声音洪亮地说道：“师父，我一定会护好界中各族。师兄师姐，虽然我守辰时方位，但你们忙不过来时我也会帮忙的，毕竟神爱众生嘛。”
　　画面被芷无的声音拉回眼前，她问：“师兄，我归入天地后这世间还可以有神吗？”
　　仙界界主喉结滚动，不语。
　　芷无眼中的希冀随着时间一点点暗下去，她道：“我明白了。那就请师兄看在往日情分的份上回你所谓的仙界，剩余的这点内力我还要护着后辈，就不与你打了。”
　　仙界界主脚步未动，盯着芷无看了好一会，说：“道已不同，就此别过。”
　　转瞬，面前只余残影。
　　沐天雪体力不支终于能安心晕倒，时凌洲瞥了芷无一眼，抱起沐天雪走向屋内。
　　立夏最先跟上，陆陆续续有混族走回院子。
　　柔桑站在原处望天，片刻后释然，自言自语道：“东家，你选对了。”
　　屋内头围满了人，沐绛拉住要往里面冲的星宿，“我们晚点再来。”
　　星宿三步一回头，满脸写着焦灼。
　　进入院子沐绛才开口：“强行转化灵力冲击了仙田脉络，内力消耗严重，无生命之忧。”
　　“那少主什么时候能醒？”
　　沐绛回：“你怎么不问为什么灵界沐家的少主能修炼仙田？”
　　“不管她修炼的是什么，都是我们三冬木客栈的东家。何况家里也教导我们明辨是非，不过是不同界者情投意合下生的孩子多了个修炼之法而已，混族何错？”
　　沐绛欣慰地点头：“有些事也该告诉你们了，天雪是混族，她父亲来自仙界。”
　　“所以大小姐没死，去了仙界是不是？”
　　“这件事族里长老们知道，你们这一辈就先到你这。”
　　星宿应下，又问：“少主知道吗？”
　　“或许”，沐绛说：“打她出生，我就在她仙田周围下了封印。”
　　“少主聪慧，经此一遭，估计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星宿接道：“家主，我想立于人前，当个明剑，陪在少主身边。”
　　沐绛眼中一缕心疼闪过：“那些混族在天雪状况不明下打算撤离，刚刚也仅有一人站出来，你是因为这个才想当明剑。可孩子，混族立世不易，叶辞能把绣庄交给天雪，却无法交出混族众心，这个力要天雪自己凝。”
　　立夏眼眶红红，抿唇不语。
　　沐绛摸了摸她的头：“经此一遭，不是件坏事，她需要你们，也需要那些世人眼中和她一样的异类。”
　　这边，芷无对围在沐天雪床前的混族说了同样的话：“我知晓你们生存不易，今日之举也算人之常情，经此一遭，想必诸位心中自有一杆秤。”
　　说完就抱着沐天雪回了自己的院子，这次她允许时凌洲一起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