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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边镇回忆 ...

  •   爷爷的病又犯了。
      奶奶让我乖乖呆在楼上照顾在躺在床上的爷爷,自己出门给爷爷换药。
      我们边镇上只有一位中年医师,在镇上的最西边。我曾经外出外出采购食材时曾听镇子上的人讲过他,好像是因为学费未按期交齐,半路被国立首都医学院退学,这才回了我们边镇。不过再怎么说,能去到首都,在我看来也是一个大人物了。
      况且那医师人也很好,寻常药物方子他也就只收一些镇民瓜果蔬菜作为交换,你问稀奇的药物?稀奇的药物他也拿不出来,那是只有城里人才能见到的瓶装药。
      寻常在小镇后山就能采集到的药物用之不竭,不用担心不够,唯一让人头疼的就是止痛药。
      我在晚上经常听到奶奶对爷爷说止痛药不够了。就是奶奶经常托在邻镇港口打杂的舅舅带的小药片。那些金贵的小药片被舅舅用纸巾包起来,外面裹上了手帕和废报纸,托经常往返于两镇之间的普格叔叔带回给奶奶。说是邻镇,其实隔了一条很宽的河,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国家。我们这个边镇还好,舅舅所在的镇子的国家听说正在打仗,并不安宁。
      止痛药就是装在瓶子里的一种药,听他们说是城里一种再普通不过的药品,可到了我们边镇,这药就成了需要层层包裹,按粒带回的奢侈品。
      夜晚,奶奶带着一些医师给的药回来了,她打发我去睡觉,自己照顾爷爷。
      我乖乖照做。
      我在隔壁房间听到爷爷发出的低声呜咽。他一定很疼。
      我耳朵一直很灵,听力很好,只是我从没把这件事告诉过任何人。
      他们不知道,以为压低声音或者在我房门外说我就听不到了,可我清楚地听到了。
      止痛药没有了。
      我想去城里,给爷爷买那种止痛药。
      爷爷是个跛子,还有病在身,奶奶年纪大了,也不识字,认不得去城里的路标。
      我们镇子很小,仅剩的几个年轻人也在我几岁的时候就出去了。现在镇子上剩下的都是一些老人和上了年纪的中年人。
      只有我才能去城里。我开始默默盘算去城里买药的事情,即使我从来没去过。
      过了些日子,我像往常一样,白天在爷爷开的小饭馆帮忙,晚上到后山帮爷爷采药。
      正当我背着一包药准备回去时,却隐约看见了一个人影。
      我没什么好奇心,正打算离开,黑暗中,那人影却向我挥挥手,示意我过去。
      一缕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撒在那人挥动的手上,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是手表。我在图画册上见过那东西,之前老师也戴过。手表那种奢侈的东西只有城里人才有。
      我选择回应那个人的招手,向他走了过去。因为或许他能够帮我带药。
      天太黑了,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确认,他手上戴着的就是一块货真价实的手表。他脚似乎扭伤了,背靠一颗大树作为支撑。
      “先生,您需要帮忙吗?”我低下身,做出扶他的姿势。
      我不介意扶他下山,只要他能帮我带药。
      他不语,反而指了不远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一个人,笑着说:“能帮我处理一下吗?”
      他似乎很自信,认定我会帮他。至于他自信的原因,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向他小幅度的点头,走进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哦不,应该说是一具尸体。
      我没说什么,只是取出老师给我的一把小刀,那把小刀我随身携带,默默处理起了那具尸体。
      切割,比量,擦拭。
      老师当初是这么教我的,我也是这么照做的。
      我感觉身后有一道目光一直注视着我,毫无疑问,是那位有手表的先生。
      我弄了好一会才大致处理好,将他的尸块简单地抛到几个不同方位,难处理的骨头则是直接丢到了坑洞里。其实那人的脸
      我不认识,绝对不是我们这个小镇上的人,况且在这荒山野岭中,过不了几天,他的尸骸就会被山里的动物分食殆尽,按理说我不用那么大费周章,只需要将他毁容然后敲碎头骨,让大家辨别不出身份就行了。
      但我还是按照老师所说的,借着月光将他身上可能有的辨识点都进行了拆割。
      “跟格温学的?”身后的戴手表的男人终于开口了。
      “跟镇上一个前辈学的,可惜前年死了。”我没有撒谎,我并不认识格温。教我这些的老师不是镇上的人,是从城里来的,镇上的人都叫他“朱里奈先生”。
      自我三岁起,一直跟着老师“学习”,直到前年。
      所以,我并不认识什么格温,当然,不排除那是我老师城里的名字。
      我已经处理好那具尸体了,回头看他。他似乎挪动了一点位置,让月光正好撒在了他的脸上。
      他拥有一张很漂亮的脸,约莫二十七八岁左右,过肩的金发用一根发带缠住,随意地披散在肩上。即使他的风衣和衬衫上 沾满了泥土还有一点血渍,也并不影响他的体面和贵气。
      他始终笑眯眯地看着我:“不问问那个人为什么会变成一具尸体吗?”
      “这不重要,先生。”我伸手扶他起来,“那不是我该好奇的。”
      不该问的别问,管住自己的好奇心。这似乎是老师生前跟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那具尸体的死因我不在乎,就算真是这位先生杀掉的,又能怎么样?只有他才能给爷爷带药,而那具尸体不行。
      那天恰好爷爷奶奶去邻镇了。我扶他回家,简单地处理伤口后,问他:“先生,您能帮我带一种药吗?”
      他依然挂着亲近和蔼的笑容,缓缓开口:“当然。”
      我很开心,把奶奶的小药箱翻出来,拿出已经空了的止痛药瓶子给他看。
      他只用余光瞟了一眼,淡淡开口:“仅仅是这种药?”
      我赶紧把包里的三张面值为1分的联邦通币掏出来,那是我给镇上的小酒馆打了三个月零工挣的:“这些钱够吗?”
      他把我放在桌上的钱和空瓶一起抛还给我:“这种药要多少有多少。家里有病人?”
      “嗯,我爷爷。”得到他买药的承诺,我开心地直接盘腿坐在他身旁。
      “今天你爷爷不在?”
      “嗯,爷爷和奶奶一起去邻镇了。”
      他用手支着头,十分自然地小口喝起我给他倒的水。过了一会儿,他开口:“想和我一起回城里吗?在城里,你说的这种药要多少有多少,”他依旧笑着,“我很需要一位你这样的伙伴,就当做是这一次的回报吧。”
      我摇了摇头,虽然我一直想去城里看看,但我更想留下来照顾爷爷奶奶:“先生,您若是真的感激我,就帮我带药吧。用我的钱。”
      他也微微摇头,向我投来一种我说不准的目光。我看的出来,他对教我的老师很感兴趣。过了一会,他才开口:
      “忘记问你的名字了,不知道姓名就不好托人把药捎给你了。”
      “小德。”我趴在地上看图画书,那是爷爷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不好奇我的名字吗?”
      “先生不说,我便不问。”我这个人确实没什么好奇心。
      我用余光瞥见他似乎若有若地点了下头。
      之后好几天,爷爷奶奶并没有如约回来。我倒是与这位先生越发熟络了。
      先生人很好,会教我认字,有时甚至会给我念图画书。我很喜欢他发音的腔调,感觉图画书里住在宫殿里的人也就是这个声音。
      爷爷奶奶还是没回来,以前也有类似的情况。毕竟说是邻镇,其实也是在另外一个国家了,最近那个国家似乎在打仗,没准边关卡得紧。
      也许爷爷会给我带本新的图画书呢。我止不住想,心中已经开始期待那本新的图画书了。
      我希望是本关于人体或者药剂的科普图画书。三岁起老师便教我认挂在他房间里的器官图,七岁开始教我用那把手术刀。
      至于药剂,则是我个人爱好。我当初以为老师是位医生,跟着他好好学,没准有一天就可以治好爷爷的病。我甚至看到了他房间里摆着很多药剂,就是那种用白色瓶子装着的,整整齐齐,放在透明柜里,我猜是“城里的药”。
      可惜,当我对老师表露出我的想法时,老师却果断地打破了我的幻想:“小德,我不是个医生,我不会医治别人,更不会救人,”他随意地用手指了指半夜我们搬下山的半截颧骨和一些骨头小碎片,“如你所见,我只会摆弄这些东西。”
      老师说这话时情绪波动很大,一开始的愤怒,责备,到最后的无奈,哀伤。
      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问过他相关的事情。
      不过,我依然怀念我的老师,和他挂在房间的器官图。
      老师是我在镇上接触到的最接近城里的人。他沉默,和善,富有耐心。他不遗余力地教导我,毫无保留。
      可惜,在老师死后的晚上,他的房子便被烧着了,最后只剩下了一堆灰烬。

      和先生生活的这段日子,我渐渐与他熟悉起来。他不会做饭,我便承担起了这个任务。
      我知道自己的做饭水平在这个小镇都只能算中下。一开始我很害怕,害怕先生这个有派头的城里人吃了后不满意就不给我带药了。万幸的是,他似乎并不挑剔,甚至每次都能吃完。
      他是个好人,我想。
      有时,他会突然跟我玩一种“情景假设”的游戏。
      他会向我描述一个场景,在什么时候,什么天气,有什么人,最重要的,每次都会有一个人死了,或者是两个。他会向我提问,问我该如何处理这些死掉的人。
      我按照老师教的回答他。老师之前也爱和我玩这种游戏,甚至连提问方式都和他很像。
      他每次听完我的回答后都会一顿,然后继续保持他的笑容:“小德,你应该和我回城里,你应该去读书。”
      而我总会摇着头拒绝他。

      先生似乎对我放在客厅角落的工具箱格外感兴趣,他会时不时问一些关于这个箱子的问题,我都一一解答。
      工具箱是老师死前几天说要送给我的东西,那箱子应该陪伴老师很久了,在我记忆里,老师和箱子总是一起出现。老师教我学习使用箱子里的东西,而箱子里面自然是放着一些不同型号,不同作用的刀,剪子之类的。我很喜欢那个箱子,金属质地,箱子左下角还有一个倒三角符号,那是我老师最喜欢的图形。

      “对了,小德,照顾我这段时间,我应该付你报酬。”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我想要那种止痛药,先生。”
      “好。回去我就捎人给你带一箱。”
      我听镇上的人说要叫城里来的有钱人为“老板”。他如此慷慨,应该称得上“老板”了。
      “我应该称呼您为老板吗?先生。”
      他似乎被呛到了一下,转过身去轻笑一声:“当然可以。”

      我照例去小餐馆帮忙,而先生去取信。
      他总会带些信回来,不过不是在邮差那取的。
      晚上,他在桌边读信,我趴在他身边看他前天送我的新绘本新。
      绘本是前天先生取完信回来后顺道带给我的,应该是城里带来的,颜色很好看,可惜只是上册,不知道出下册没有。
      我给他留了盏灯,起身打算上楼睡觉时,无意间瞥见他正在看的信的署名是洛夫。
      洛夫。我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我以前听过这名字。我确信。
      “小德,”他叫住了我,把一封信递给我,“这是给你的。今天邮差把它丢在门口了,需要我帮你读吗?”
      “嗯。谢谢您,老板。”我乖乖坐下来望着他。
      他刚刚打开这封信,脸色就变了,嘴角抽搐了几下,最终还是选择开口:“小德,你···你爷爷因为旧疾复发,又没有止痛药,就在那个镇子滞留了几天。那几天里刚好遇到了空袭···”他似乎无法念下去了,缓缓把信递给我。
      我接过信,寄信人是舅舅。他不会跟我开这种玩笑的。
      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已经永远失去我的爷爷和奶奶了。

      三天后,有一辆黑色轿车驶入了我们边镇,引来了一大批人围观。轿车在我们这个落后的小镇上足够招摇过市。
      毫无疑问,轿车是来接先生的。
      自从我收到那封信后,先生便没有提带我回城里,也没有提关于止痛药的事。我十分感激他的体贴。
      当那辆轿车停在我家门口时,我做出了决定。
      我决定跟先生一起去城里。
      “那么欢迎。”先生似乎笃定是这个结果。
      因为我看见接他的车的后座摆着他送我的绘本下册。

  •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点进来!本章是小德离开边镇来到伦城的故事。小德是一个性格很特别的男孩,希望大家喜欢!
    大概考虑写一个中篇的样子,不会弃坑!
    谢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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