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纪喜林把鱼放上桌,盛了两碗米饭。时间差不多了,他去叫林壶天吃饭。

      房间里毫无声息,他轻轻敲了门,小声喊道:“姐姐,你醒了吗?”屋内没有回应,他顿了顿,声音稍微亮一些:“可以吃饭了。”

      房间传来细微的掀被子的声音,然后是一阵的拖鞋的踢踏。林壶天从门内走出来。她洗了头,新洗的头发刚被吹干,质地是有些绵软的,软趴趴垂在肩上,又乱。

      她套了件外套,拉链拉到顶。

      两个人坐上桌,林壶天一口米饭一口鱼,闷头吃着,定定看向虚无缥缈的地方,似乎没睡醒。纪喜林的视线倒是不太安定,总瞥向她,林壶天注意回去,他又一只手撑着脸躲过去,百无聊赖又满怀心事的,林壶天等得眉毛都皱了,也只是看他吞进一口饭。

      “看我干嘛?”有人倒打一耙。

      林壶天定定道:“有话想和我说?”

      “没有。”答得干脆。

      林壶天还拿着筷子,听见这不情不愿的一句话,随意架在桌上的手慢慢就移到下巴,手背交叠起来,渐渐地抵上了。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藏不住事。”

      她的手很白皙,因为保养得当而透着清润的光泽,黑色竹筷往里一插,无端有艺术感。像是雕出来的玉竹子里嵌着三两墨竹,白与黑都纯粹。

      这是一种白人黑人黄人都能够欣赏的美。难得是她三十多了,神情还可以像处女一样,从没在花花世界里迷失过一样。她好像总在毫无察觉时散发出让人挪不开眼睛的魅力。

      纪喜林真没什么想问她的,她目光里不罢休的味道越来越浓,他只好随便想了一点,脱口道:“我住在你这,你会不会不方便?”

      “不方便什么?”林壶天没会出意思。

      “那算了。”纪喜林不肯再说,低头吃饭。

      青春期的小孩脾气怎么这么拧巴。有事情也不能好好说,真是养了个弟弟。

      林壶天还要再问,手机响了。掏出一看,神情马上变得凝重,长长没接下电话。

      “不接吗?”纪喜林察觉出一丝不对劲,默默放下筷子,轻声道:“不好的人?”

      林壶天还判断不出,但她还是摇了头。

      “你先吃饭。”她简短地答了一句,起身去角落。

      电话被接通的霎那,物块碰撞的清脆声响马上顺着网线在耳边勾勒出一台麻将桌,四个打牌的安静贵气的女人,手上带着鸽子蛋大的华贵的戒指,其中一个配着翡翠扳指。

      那应该是浸在威士忌颜色的光里的场景。

      林壶天笑道:“梁太太这么早就上牌桌啦。”

      电话里的女人分出心“嗯”了一声,她甩出去一块牌,林壶天仿佛看到那张墨绿的茸茸的桌子。梁太太道:“日子闲,除了打麻将也不知道做些什么……你应该很忙吧。”

      没想到连梁太太也知道了,不过她本来就是连明珠的姨妈,知道也不足为奇。她和林壶天不是因为连明珠认识的,她们在一次酒局上见的面,林壶天跟着安嗣勋,梁太太被众人簇拥着围在中间。林壶天想她是有那个资本,她首饰戴的不多,唯一的那枚翡翠扳指,是梁家祖传的旧古董,现在留到这个外姓女人手里了——梁太太原来不姓梁,没人知道她姓什么,自从她嫁给梁先生后,大家都叫她梁太太。

      林壶天摸不出她是什意思,梁太太对她算不上热情,她们也没在地下联系过。是以林壶天找了这么多人,没想过她,又隔着连明珠的一层。无事不登三宝殿,必有蹊跷。只听得梁太太道:“听闻你最近不大如意,总不会忙得连打牌聊天的时间都没有吧。”

      林壶天当作没听见上句,笑道:“时间肯定有的,不过梁太太知道我不会打牌,还叫我,这样的牌局我可不敢去。”明知道梁太太看不见,她还是轻微地摇了摇头,纪喜林就看见她站在角落里,睡衣外面套羽绒服,低声说话,又是摇头又是笑。

      电话那头的梁太太刚巧摸了一张牌,凝着牌的神情严肃起来,旋而又松散了,随手拣了一张牌丢出去,她笑道:“不就是一点钱吗,怎么输不起了?”

      林壶天听她那边有片刻沉默,然后是丢牌的声音,笑道:“不是输不起,输了太影响心情,也不是次次有牌打的。况且吧,都说新手打牌手气好,我就没见识过,手太臭了,打一次牌输一个包,梁太太的局赌注那么大,我还是不要献丑的好。”

      “不打牌,聊天总可以吧。”梁太太笑道,林壶天这点心思她看得一清二楚,忽然她“哎呦”一声,林壶天心里一紧,几乎要看到网线里去,梁太太笑道:“你的运是真臭,连我和你讲了一会儿话,就开始输牌了。”

      林壶天强笑着。梁太太就是这么个脾气,梁先生死后她继承了梁家的产业,越做越大,她是一个有本事的女人,又有钱,献宝讨好的人是不断的,梁太太一概看不上,她这类卖了爱情与婚姻去换荣华富贵的女人,是不会容许有人用同样的手段把钱骗走的,那是她的钱了。她知道她是骗了梁先生,她是个狡猾的女人。

      梁太太半天没听到答话,大方地笑了笑:“我开玩笑的。我是寂寞了,从前明珠爱来找我玩,现在她一门心思扑在安嗣勋上了,我顺藤摸瓜就想起了你,找你来聊聊天。”

      林壶天心想这个梁太太真是爱给自己找事,不嫌膈应。电话那头的人笑盈盈的,林壶天也不能一个巴掌打过去,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她也不敢,以梁太太睚眦必报的个性,可比安嗣勋要不好得罪。林壶天道:“聊天倒是很乐意,和梁太太聊天总是让人觉得醍醐灌顶,别人希望梁太太点拨还求不到,我倒是因为连小姐得到了一个机会。”

      梁太太见她主动提起连明珠忍不住笑起来,“你也知道我那个外甥女是宝贝惯了的,要什么就有什么。哎——”梁太太叹出一口气,“女大不中留,也怪你没本事,一个男人都牵不住,不然我也不至于无聊。”说完也不给林壶天反驳的机会,她报出一个地址:“来这里,等着你呢。”

      “嘟嘟”的忙音响起,梁太太挂了电话。

      这个梁太太和连明珠,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尽给她找事。林壶天甩手进了房间,再出来时穿戴整齐,纪喜林本来就时刻留意着她,见她收拾得仿佛换了一个人,问道:“你又要出去了?”

      “嗯。”林壶天淡淡应道。她走到玄关,换了鞋就出门。走出门预备关上的时候,从门缝的间隙里看见纪喜林还站着,林壶天把门拉开:“站在这里干什么?不用送我,自己吃饭去吧。”

      纪喜林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还是松开了,道:“不要搞得太晚。”

      “知道。”说完就阂了门。

      -

      门铃叮咚一声响了,干练优雅的管家凑到梁太太边上,轻声道:“林小姐来了。”

      梁太太马上笑起来,那副笑脸迎着暖黄的光,连法令纹都没有。她抬起那只带着翡翠扳指的手,对桌上另三位太太指挥道,“我的客人来了,今天就先打到这里吧。”那三位太太不敢多坐,默默退出了梁太太的房子。

      梁太太对着管家道:“你去楼上把我的茶拿下来,要新买的那个。”

      “是。”管家默默退下。

      林壶天进到梁太太的房子里,马上就被密密麻麻陈列的古董晃了眼。梁太太喜欢珠宝这事圈子里都知道,却没真的来她的屋子里见过——简直到了夸张的程度!这屋子像是金砌成的洞穴,拥挤逼仄,梁太太宿在里面,窝在成堆耀眼昂贵的钻石宝瓶上面。

      林壶天被佣人领进门,走过金丝楠木制作的置物柜,见过柜子里两个姐妹系列的清代花瓶,金铜的墙面恍然出现在眼前,忽然看见自己的放大模糊的身影,林壶天吓了一跳。听闻梁太太古怪,没想到古怪到这种地步,堪称畸形的收藏欲。墙面被剖光得十分厉害,明可鉴人,林壶天眼睛一转,就瞧见一个金铜色的梁太太。

      梁太太抬起头,朝铜墙露出一个笑。

      “来啦。”声音辗转到林壶天耳里,或者是从金铜墙上反射来的。

      林壶天下意识摸上脖子,她笑着走过去:“梁太太邀请,怎么敢不来。”

      “你连明珠的男人都敢抢,我怎么知道你敢不敢呢。”梁太太还在笑。

      -

      林壶天坐在梁太太对面,管家端上来一壶茶,给梁太太和她各斟了一杯,他推到林壶天面前,尊敬道:“我们太太特意嘱咐的茶,林小姐尝尝。”说完就退下了。

      林壶天没打算动那茶,但梁太太笑盈盈地看着她,推拒不过,林壶天只好举起茶杯,低头抿一小口。淡淡的茶香在口腔内散开,附着在味蕾上,顺食道从心口处烫过。林壶天点头笑道:“真是好茶。”

      “不好的东西,怎么进得了我的门呢。”梁太太也端起那茶饮一小口,她饮茶的神情是有些许欣慰的,像个慈爱的母亲。梁太太是没有孩子的,她快五十了,小一辈的只有连明珠一个。因此格外疼爱。当然也离不开连明珠十分争气这一点。“这茶是明珠送我的。她知道我喜欢。”梁太太笑道。

      “连小姐有心了。”林壶天顺应着道。

      “我自己没有子孙福,只有一个姐姐的女儿,也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女儿。从小就对这个女儿疼爱有加,一滴眼泪舍不得她流。但是昨天啊,她打电话给我,哭得和小猫儿一样,你猜怎么了?”

      “总不会是因为安总吧。”林壶天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庆岭这么小,一点风吹草动,事情就传开了。何况连明珠是一门心思扑在安嗣勋身上。林壶天有时真羡慕她,她什么都不需要担忧,只要爱人就可以了。

      梁太太从鼻腔里吐出一口气,猛一下把茶盏摔上桌,名牌的系列茶盏一下子碎了一个,整套都不能用了。林壶天放平心态准备挨骂。

      她化了全妆,饭也没吃的出来,就为了挨骂。

      “你当真那么离不开安嗣勋?”梁太太道。

      离不开吗……林壶天在心中默默念这几个字。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落在梁太太眼里像是一种眷恋,她在留恋和安嗣勋那段岁月。

      梁太太看了心烦,刚要开口,林壶天抢先笑道:“梁太太觉得自己离不开梁先生吗?”

      什么时候轮到她发问了。梁太太冷哼一声,说起梁先生,她脸上带着那点的笑是凉薄犀利的,“人都死了,还谈什么离不开。”

      不过是拿着他留下的钱,就被人当作附庸。

      林壶天笑道:“那我也已经离开安总了,还谈什么离不开呢。”

      梁太太知道她是在混淆概念,她拍了拍手,马上有女佣上来将台面清理了,管家给梁太太递上一盏新茶。梁太太接过茶细嗅一下,才缓缓送入唇舌。

      “我可听说你们藕断丝连,非常缠绵啊。”

      “不是我。”林壶天没什么心虚的,“是安总。安总缠着我不放。”

      梁太太轻笑:“你倒是清白。”

      林壶天诚恳道:“梁太太,我们是一样的人,我没什么好瞒你的。我听说你跟着梁先生十五年,我跟着安总也十五年了,你为了什么,我就为了什么。”林壶天的眼睛里亮起直白的光,她情不自禁地凑得离梁太太有些近,“我多好打发啊,倒是连小姐求的东西有些麻烦不是吗?”

      梁太太静静地品茶,任凭林壶天怎么说,她的神色都是不变的。但微微晃动的茶盏,一圈一圈在棕红色茶叶上泛起的涟漪,升起的薄薄的热气。和梁太太聊天比别人要轻松,林壶天是这么觉得的。

      “你要什么?”梁太太看她的眼神变得不一样。

      “我要安晋。”

      “呵!这叫好打发!”梁太太摔开了茶盏,起身离开,林壶天孤零零留在原地。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