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无情道》一把枸杞

9、第九章 无妄之灾

　　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七年，成为郑有容十七年。

　　逐渐了解这个世界，绝不是像某些小说里那样的修仙逻辑。

　　无情道，绝对不是断情绝爱那么简单庸俗。

　　情一定是爱情吗？

　　那亲情、友情又算不算“无情”的范畴里？

　　若断情绝爱，斩断红尘的执念才能算无情。那么修道成仙，又算不算一种执念？

　　她阅遍书籍，试图再书中解答她的疑惑。

　　《天论》中说天道无情：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天的运行是有规律的，人世间的治乱吉凶，同自然本身的运行毫无相关，天不会为人的情感、意志有所改变，谓之“天道无情。”

　　此中无情，是属于天道的无情。

　　人与天道是否能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从而也做到类似的“有常”“无情”？

　　可惜，上一任落情峰峰主早已经陨落了，也无人能解答她的问题。

　　留给落情峰，留给无情道的，只有一本原属于无上真人大新册。

　　她心念一转，手中便出现了这大新册。

　　虽名称中沾了个“大”字，但这大新册却是只有巴掌大。

　　而她手中的不过是奎天宗的炼器长老想尽办法耗费心血复制出来的，真正的大新册藏在宗门一处，轻易不示人。

　　郑有容并非在修道时只能做一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毫无办法头绪。

　　只是这大新册虽为奎天宗独属于无情道的修习宝物，听起来似乎于郑有容此类修道者大有裨益，但其中玄秘却难以参透。

　　大新册外观上只是一个本子，铜黄色的页壳什么印有赢鱼和九凤的图案，赢鱼翔于空中，九凤落在湖海，一切颠倒异常，却不解其意。

　　传闻真正的大新册页壳是用鱼鳞与凤羽制成，奇异无比，坚韧而夺目。

　　而大新册的由来也是众说纷纭，据传千年前极雷海域妖兽作乱，为祸人，一方修士名唤“霄”，力斩群妖，才平了那场海域浩劫，其中就包括了赢鱼与九凤。

　　两兽为求生，收归于修士，并为其效力，后来赢鱼与九凤不知用何法为修士霄制成了大新册。

　　虽说她手中并非真品，但也绝对珍贵。

　　她平淡地打开大新册，而册上却并没有任何文字。

　　一如既往，只有一张图。

　　一人盘膝而坐，一手中持一扁圆的物件，似乎是盆碗一物，一手半落在空中。他闭目而口微张，似乎在说些什么，神情自然惬意。

　　仅用随意几笔便绘出此图，不着丹青。

　　这便是先人汇集天材地宝，铸造多年，名响九州的大新册，给郑有容的答案。

　　一幅再简单不过的图。

　　可也难倒了郑有容。

　　此为何画？画中何人？其中蕴藏之意何解？

　　别说是参悟，她连认都认不出这幅图什么意思。

　　她也曾经在夜里挑灯翻来覆去地看，细细揣摩，怀疑是不是需要自己去寻找到图中之人，才能觅得贵人，帮助自己。

　　可图中之人莫说是比照分辨，连眉毛嘴鼻都完完全全走的是写意风。

　　只能看出这是个人，没多一只眼睛，长一对翅膀。

　　话说，要是让她找个妖或许还比较有方向。

　　若要找此人，那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来自现代秉持科学理念的郑有容日常怀疑这些法器宝物效用的真实性。

　　但却对此无可奈何。

　　郑有容感觉被这个世界坑了。

　　不公平啊不公平。

　　多日习读书册的努力目前看来没有什么太大的结果，郑有容倒也不太灰心，毕竟如果修行参悟大道真的有那么容易，世上便也不会有那么多苦苦钻营的修士了，都直接得道成仙了。

　　因此，她心态倒也算放松。

　　只不过过几日，她遇到了件并不畅心的事。

　　一日郑有容上午习完剑，与云彻告别，并没有向往常一样赶着回去，而是突发奇想想在千刃峰转了转，感受下周遭同门师兄弟的日常生活，丰富一下她的人生阅历。

　　可谁知她不过到练武场一处随意转转，还未曾欣赏剑修们的逍遥英姿和飒爽气质，并一饱眼福之时。

　　忽然一道剑气袭向她身侧！

　　谁！

　　郑有容心中一惊，随即闪身就避。

　　可谁知出剑之人算是不留任何余地，此刻她就算迅疾避开，任然会被剑气余波所伤。

　　可万万不要小看，任何一道剑势所发出的威力！

　　郑有容皱眉，迅速抽出腰侧的木剑格挡！

　　木剑所用材质虽不是凡木，但终究是韧不过铁剑之气，能短暂阻隔一瞬，当然下一瞬便抵不过。

　　断裂之声如在耳畔，手中紧握之剑立刻四分五裂开来，碎成一地，只残留一个缺口剑柄在她手中。

　　她感觉虎口发麻，手中一痛。

　　残柄便也落在了地上。

　　郑有容在刚刚心率速升，右手仍在微微轻颤。

　　不过幸好挡了这一剑的余波，她又及时后退避开。

　　倒也不至于被伤到。

　　赫然被袭后紧张、后怕的情绪渐渐淡去，随之而起的是愤怒与不解。

　　“你没事吧！”一个清亮的女修急促地出声道。

　　顾子曦见波及到旁人，顿时感觉慌乱。

　　瞧见是一个没见过的女子，便迅速跑过来查看郑有容的状况，见她身上没伤，神色只是略有些惊慌，所幸没有被刚刚那莫名一招所伤，顾子曦才暗暗松了口气。

　　郑有容没有回答她，只是冷眼看着。虽然眼前女子面露关心之色，但不知她意欲何为。

　　“杜齐你太过分了！连千刃峰的规矩你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顾子曦柳眉紧促，一双好看的眼睛满是愤恨与不甘，转头对远处的人喊道，怒不可遏：“你差点伤了别人！”

　　郑有容看了眼碎了一地的木剑，犹豫了一下，又听了顾子曦朝对面的人说的话，才顺着她愤恨的目光看向远处缓缓走来的人。

　　原来自己不过是一个倒霉的过路人。

　　她招谁惹谁了？

　　想到此，她看了眼一旁还在关照她的顾子曦，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

　　“我没事。”她摇摇头，告诉顾子曦。

　　远处的杜齐一手提剑，剑刃冷光不减。

　　方才他那一剑没有成功心中有些失望以及烦闷，瞧见自己刚刚那一剑没有重伤顾子曦，反而差点意外伤了旁人倒是有几分惊讶。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感到愧疚。

　　他唇边勾起一抹顽劣的笑，眼中却是全无笑意，只留一片如寒潭般的冷。不过是一个无名弟子，也就并未把她放在心上了。

　　他提着剑走到他们面前，打量了眼顾子曦，见她脸色极差，身上却也没见到什么明显的伤痕，不由得笑道：
　　“竟被你躲过去了，算你运气不错。”

　　他嘴角含笑，语气平常，仿佛刚刚只是一场弟子间普通的比试较量，并无不妥之处。

　　“你竟然还有脸说！不过是日常比试，你知不知道你刚刚那一剑我若是没有成功避开。”顾子曦冷着脸，一想到刚刚那一剑蕴藏的杀意，不由得后背发凉。

　　“我若是没有避开，不死也重伤。”

　　杜齐笑意不见，顾子曦见状瞬间了悟他的意图。

　　此人竟敢在宗门内行如此行径！

　　如此胆大妄为！顾子曦畏惧之时，也伴随着不解，不明白为何他要与自己到如此不死不休之境！

　　听了顾子曦的话，郑有容打量着这个男子，也想起刚刚那一剑。

　　直面而来是不过是残招余波，她便已经被逼得不得不提剑格挡。

　　虽说她自身实力不济，但也能看出杜齐并非等闲之辈。

　　他也是千刃峰的弟子。

　　虽然郑有容不清楚千刃峰的具体规矩，但也知道奎天宗绝不会允许宗门之内弟子内斗残杀存在。

　　郑有容通过两人之间简单的对话，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

　　这杜齐真是……

　　郑有容在落情峰待久了，都险些忘记了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太平的。

　　“我当然知道。”

　　杜齐语气冷然。

　　他那一剑本就是奔着逼死顾子曦的目的去的。

　　“百姓有百姓的规矩，修士有修士的规矩。弱肉强食就是我们的规矩，你死了，那也只是你实力不济。”

　　他悠悠道，脸上不见任何悔改畏惧之意。

　　所谓门规束缚，也抵不过他的不甘。

　　“你！”

　　顾子曦见他竟然大方承认嚣张至极，却也一时间拿他没办法。

　　虽说门规尚在，但杜齐出手自是没留下破绽，她要如何让长老问罪于眼前此人？

　　凭她三言两语吗？

　　虽说顾子曦旁边还有个郑有容，但她方才也不过是偶然避开了剑气余波，未曾目睹全程，又如何为她作证，又凭什么为她作证？

　　杜齐见她无可奈何，眉宇间郁气不解，心中更是畅快不已。

　　在这以强者为尊的世界里，以前她顾子曦身份再怎么金贵，再怎么被人百般维护、众星捧月，如今成了修士，不照样成了被人瞧不起，被欺辱的存在了吗？

　　杜齐心想，你也有今天。

　　他面上轻快许多。

　　“‘弱肉强食’的确不错，可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奎天宗。”

　　在一旁站着没说话的郑有容突然开口。

　　这个叫杜齐的剑修居然光天化日之下便在此处出手，全然不顾门规。

　　“作为奎天宗的弟子，如此不尊重门规，你是不把奎天宗放在眼里吗？”
　　郑有容看着杜齐。

　　她主修无情道，本就不擅长此类，更不要论刚刚是被突然波及到。

　　若是那残招她没有及时侧身避开……

　　一想己后果，郑有容不由得也感到隐隐的害怕。

　　她确实不愿多惹是非，但也不会委屈自己。

　　杜齐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弟子，长相普通，可偏偏眼里带着无法忽视的轻蔑之色，似有毒蛇吐信缠绕在颈侧。

　　他此时才正眼看了一眼站在顾子曦的郑有容。

　　“你又是谁。”杜齐摸了摸剑柄，感受着它冰冷坚硬的触感：

　　“先不论奎天宗如何。”

　　“我肯定是没有把你放在眼里的。”

　　说完还轻笑一声，赤裸裸的侮辱。

　　他先前便动用神识探查了对方，早知她修为不高，冷笑一声。

　　“修为不高，傲气倒是不减。”

　　杜齐意有所指，脚下踢了踢边上的碎裂的木块。

　　郑有容冷着脸。

　　她想再开口，却感受自己的衣袖被轻拽了一下，转头发现一旁的顾子曦朝她摇了摇头。

　　顾子曦似乎并不想郑有容与杜齐起正面冲突，眼神暗示她后便直接拉着她离开了。

　　杜齐见她们俩转身离开，也没有拦她们。

　　只是在原地望着她们的背影，嘲讽一笑。

　　顾子曦脚步匆匆将郑有容带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才停下脚步。

　　她面带疲惫之色，但依旧十分有礼抱歉地说：“对不起，连累了你。”

　　“杜齐狠毒记仇，还是少招惹为好。”

　　郑有容想到杜齐言语张狂，出手不留余地，心中也对他感到厌恶。

　　顾子曦顺道问了她的身份，才知她是落情峰的弟子。

　　“原来师妹不是千刃峰的，那倒也好。”顾子曦语气稍微松快了些，应该是怕杜齐找郑有容的麻烦。

　　虽然郑有容入门早，可是因为她从年岁上来说比许多人都要小，所以相识之人多还是叫她师妹。

　　顾子曦也就唤她师妹了。

　　“顾师姐，为何方才杜齐想要对你下狠手。宗门内弟子大多友善，鲜少有像杜齐这样的人。”

　　郑有容倒不是很担心自己，毕竟她再怎么说都是落情峰主唯二的弟子，虽说挺讨他老人家嫌的，但师父总还是护着她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有有点金手指在的，毕竟任师父虽然脾气暴躁了点，也老是骂她、罚她。

　　但任无为终究是她师父。

　　“我和他……”顾子曦想到杜齐苦笑一声，想说什么但终究是抿了抿嘴只是简短地一笔带过：
　　“未入宗门前，便结了仇。”

　　郑有容发现她神色郁郁不算多说，便也没有去寻根究底。

　　顾子曦衣着不凡且待人有礼，相必入宗门前便出生不凡，郑有容略微脑补一番，便也大概明了。

　　这世间，从不缺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