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故人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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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修远的状况很不好，因为失血而显得脸色苍白，浑身都有被刮伤的痕迹，可能还有内伤。和之前楚杜衡的情况差不多。
毕竟是打了一架然后一同从悬崖上滚下来嘛。虽没死但也差不多去了半条命。
楚杜衡怀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将路修远搬回田边的加工屋前空地，找了个有草皮的地方让他躺下。
两人都湿透了，楚杜衡把两人的衣服都脱了，然后生了个火堆烤衣服。
小金牛飞了过来，楚杜衡看见，忙让它先躲到其中那个放稻草的屋子里别出来。小金牛眨了眨眼睛，听话得进去了。
楚杜衡松了口气，转身回来坐在火堆边，怔怔看着路修远的脸，有些出神。
六年没见，这家伙一点当年的婴儿肥都没了。
而他先前问自己是否后悔的话……
楚杜衡疑惑得回想了一下，六年前，似乎是路家被诛九族，灭满门的那一年，他……
“咳咳！”路修远忽然咳嗽起来，缓缓睁开了眼。
楚杜衡忙起身过去，关切问：“你还好吗？”
路修远咳完，躺在地上，极其迷惑地看了一眼面前只穿了一条裤衩的人，视线缓缓从楚杜衡腹肌上升到他的一脸胡子，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
楚杜衡眼神中带着点希冀，凑过去开口道：“皓尘，是我……”
他话还没说完，路修远忽然睁大眼睛，直接一个暴起，一只手直掐住楚杜衡的脖颈，猛然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另一只手毫不犹豫给了楚杜衡腹部一个重击。
楚杜衡万万没想到这人受伤了还能暴起伤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肚子上被锤得那一下疼得他面色瞬间扭曲起来，没等呼痛，就感觉到卡住他脖子的手上力道缓缓收紧。
楚杜衡大骇，连忙双手去推他，哑着声音求饶。
“噗，咳，等等！你让我死个明白……”
“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路修远面容冷酷，另一只手也掐住了身下人的脖颈，恶狠狠道：“你手下的杀手无恶不作，天道不容。这些姑且不论，单论你害我路家满门，这个仇……今日非报不可！”
数个罪名听得楚杜衡发懵，但性命危机前他脑子转的飞快，下一秒立刻艰难解释道：“我没有……害你路家。”
路修远脸上依旧冷漠，手上缓缓收紧：“不是你去给内廷走狗报得信？”
楚杜衡抓住机会，连忙解释：“我去见的，咳，是右相的幕僚，咳咳，叫张元。”
路修远一听，手上力道更重了一点，红着眼睛逼问道：“你不知，张元是内廷大太监的九儿子？”
“你说，什么？”楚杜衡表情有些错愕，他的确不知道这件事，想开口，却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解释很可能都像是狡辩。
路修远眼中晦暗不明，却因为楚杜衡的反应停住了动作，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出神。
说起当年，路家惨案发生得突然，曾经轰动一时，也搅得朝堂里明争暗斗腥风血雨。
起因是朝廷忽然降罪，罪名是腐败贪污，魏都里任谁都明白这是遭了诬陷，却无人敢和内廷正面作对。
当时朝堂上唯有右相党派极力反对，最后仍是徒劳无果。至于真正导致名动天下的路家覆灭的原因，到现在仍然是个秘密。
见到路修远眼神中的犹疑，楚杜衡挣扎得力度小了许多，他始终没敢真的用力去推，怕伤到伤还未好的路修远。
而此刻，路修远的帅脸近在眼前，乌黑发丝顺着他的肩膀滑落些许在他耳边，有些痒，让楚杜衡不由得伸手去拨了拨。
路修远便在此时回过神来，然后猛然放开了他，退到了几步外。
楚杜衡摸着脖子坐起身，上下看了一眼光身子的路修远后红着脸偏过头去，路修远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一旁落在地上的灰布上衣。
那是之前楚杜衡脱给他遮羞用的。
清醒时坦诚相见，总归是有些尴尬。路修远面上微微有点红。开始左右看去找自己的衣服。
“那个，你……从天而降，掉鱼塘里。都湿了，所以……”楚杜衡浑身僵硬坐在原地，保持着偏过头的姿势没动，干巴巴得解释。“那个，你别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你喜欢我？”
路修远忽然嗤笑了一声，转身在火堆旁的晾衣杆上翻到了自己半干不干的里衣，穿上。
楚杜衡不说话了，也对，师父喜欢上自己的徒弟，不管怎么样在魏朝都是上不了台的丑事。况且他现在一穷二白，也实在没有底气去追求爱情。
没钱谈什么恋爱。
而且这个事情吧非常蹊跷。他对路修远一直都是单相思，而且藏得很好谁都没说过，可是一年前不知怎么的就被添油加醋传了出去，成为了江湖对来财楼群起而攻之的借口之一。
路修远也没再往下说。穿好衣服后光脚站在火堆旁，修长身躯倒影在旁边衣服上的影子很好看。
要是他眉没皱那么紧就好了。楚杜衡心想。
“这是哪儿？”路修远最终没有去穿他还湿得滴水的外衣，环视了一下四周开口询问。
“一个海岛。”楚杜衡捡起地上自己的上衣穿上。他暂时还没想好要不要把世界真相告诉路修远。路修远一向是个极其专一的人，俗称死脑筋，他现在身体还不好，楚杜衡怕他一个没想开吐血撅过去。
路修远忽然笑了笑，看他的眼神依旧充满了警惕和微微的怒气，缓缓道：“所以……你准备在此做什么？了却余生？”
楚杜衡将他的表情看在眼中，疼在心里，微叹了口气。
“对，我以后准备来这里当管家。”
果不其然，路修远皱起眉，质疑道：“管家？”
楚杜衡认真的点点头，指了指路修远背后的一片空田：“喏，你背后就是庄园主人的田产。”
路修远微微侧过身看了一眼光秃秃的田地，似乎是有些嫌弃。
路修远一个眼风，楚杜衡马上就能明白这个人王孙公子的富贵病又犯了，
“堂堂一个来财楼楼主，江湖第一杀手，现在沦落到给人当农夫？”路修远果然开始挑剔开来，嘴角微微勾起。“当真是条落水狗，说出去惹人发笑。”
平时手底下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这么和他说话，楚杜衡定然亲自动手把他大卸八块。但路修远不愧是江湖有名的美人，就连嘲笑都能这么好看，导致楚杜衡实在是生气不起来，甚至试图解释：“这个，其实是当庄园管家……”
话说完楚杜衡就开始后悔了。
果然，路修远就发问：“庄园管家？庄园呢？主人何处，以我的身份还不值得一见？”
楚杜衡站在原地装木头人。
路修远冷笑一声，一撩衣摆，举步就打算自己走。
“哎，你身上还有伤……”楚杜衡连忙拦住路修远，低头看见他洁白的脚背，又觉得心疼。“你鞋都没有，别……”
“与你何干。”路修远丝毫不领情面。
楚杜衡拿他没办法，只能亦步亦趋跟在路修远的后面走。
路修远选择了去收购商人那边的路，楚杜衡看了一眼天色算了算时间，时间已经过了酉时，那个收购商人应该不会在了，便偷偷松了一口气。
小铺子前果然没人，码头没有停船，水面微波荡漾。路修远扫了几眼，回头对背后的楚杜衡道：“你坐船来的？”
楚杜衡点点头，大概也知道路修远在想怎么离开，无奈的是按照他已知的情况，这个小岛是游戏玩家的空间，大概率是不会随随便便和外界联通的。
楚杜衡斟酌了一下，询问：“你……对你落水之前，有印象吗？”
路修远沉默地摇了摇头，楚杜衡见状一下子就明白了，也就是说这个倒霉的人搞不好是昏迷着被一股神秘力量丢进水里，然后呛醒。
想到这里楚杜衡不由得庆幸当时自己就在旁边，不然路修远可能就被淹死了。
“这条路不对，所以庄园在另一边喽。”路修远显然打算要和神秘的庄园主人见上一面，二话不说扭头原路返回。
楚杜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实在是劝不动，只好跟在路修远身后，陪他再看了一遍屹立不倒更古不变的……一截拱门。
此时此刻，夕阳落下余晖，繁星逐渐明朗，拱门下站立着一个脸色苍白，眼神迷离的白衣美人，清风拂动，树叶婆娑声响。
啊！所以就连路修远也会找不到方向！楚杜衡望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叹了口气，想了想上前一步，准备告诉路修远这的确是真的不是做梦。
那厢路修远却是已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温柔而小心地抚上了楚杜衡的额头。
路修远眼中闪着细碎的光，怔怔看着他，呢喃道：“师父……”
楚杜衡：“？？！”
路修远的手指被晚风吹得冰凉，将楚杜衡冰得一抖。而指尖的温度似乎也迅速另路修远察觉到现实，他收回手，看向楚杜衡的眼光变得更加复杂。
楚杜衡被看得呆住了，他隐约觉得路修远似乎又许多话想说，但他颜色浅淡的唇微颤，始终没有开口。
那一声隔了六年之久的“师父”，像一只幻梦蝴蝶一样飞走消失了。
“楚杜衡。”路修远忽然轻声唤他名字。
楚杜衡心中一动，听见路修远认真望着他说：“我原本应该躺在冰心谷的病床上，不该忽然就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孤岛上，落水被你救起。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
楚杜衡点点头表示同意，他刚开始也觉得整个世界是一个游戏非常荒谬，有一种世界坍塌的幻灭感。
路修远紧接着说：“现在想来，大概是老天怜惜让我能见你最后一面……你若是真的去了，留在这个仙岛也好。”
嗯……什么？
什么最后一面？楚杜衡微愣，直觉路修远说的话有些不对。
路修远深情地望着他，缓缓开口道：“你我年少相识相知……相亲，直至最后尽数为恨，我恨了你六年……六年，如今亲手将你了结，留我一个真实的幻梦，也挺好的。”
楚杜衡惊慌道：“等等……”
路修远：“人说所思所想会反应在梦里。现在看到幻梦中的你我才意识到……真相什么的其实也不重要了。”
情况越来越不对了，楚杜衡上前去拉路修远的手，急得语无伦次：“不是，什么真相？我是真的活人啊！路修远？喂！”
路修远任由楚杜衡拉着，忽然笑了一下，不带嘲讽，不带恨意，将楚杜衡又看呆了。
这是六年前的路修远才会露出的少年人明艳爽朗的微笑，亦是支撑楚杜衡渡过无数生死关头，走过腥风血雨，苦苦找寻了六年的原因，是他深深埋藏在心里的白月光。
楚杜衡现在还不知道有种形容叫做“犯规”，但他一时间被感动的说不出话来，掰正路修远的时机就此错过。
路修远眉头微皱，继续说道：“最后我俩打得那一架，我肯定打你打得很重……”
楚杜衡还被“犯规”笑容迷得晕晕乎乎的，勉强接话道：“还，还好。”
“否则你死前怎么会是如此邋遢模样……”路修远略带心疼地伸手碰触了楚杜衡满脸的胡子。
楚杜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