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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Stupid Cupid ...

  •   -01-

      在高专开始出现落叶那阵子,他们的班主任夜蛾老师,在某天下课时突然提了一嘴,说高专每年冬天都会开展一个名为“初雪日期预测大赛”的有奖竞猜。

      底下三个被迫留堂的学生闻言立刻发出抱怨的叹息。

      “怎么又来啊?”五条往后一仰,把椅子翘起半边,“我说,老师,这不会又是你临时起意搞的奇怪比赛吧?”

      “确实不是很明白让我们做这种预测的意义所在啊……”夏油附和,伸手去椅子后面摸书包,预备收拾东西走人。

      “而且估计又是一些奇怪的奖励吧?”家入撑着脑袋,在桌子上穷极无聊地一下一下按着圆珠笔,“想想就没动力啊……”

      夜蛾利索地裁出三张纸片递给夏油,一边示意他分发给左右,一边耐着性子解释:“这是高专办的比赛,在注册的咒术师都会参加,如果不提交答案的话,默认日期是每个人的生日。”

      五条甚至不愿意接过纸条:“那就用我的生日呗,十二月初正是下雪的好时候。”

      家入本来已经接过纸条准备瞎写一个日子,听了五条的话也撂下笔:“那我也用生日好了。”

      生日在二月初的夏油提出质疑:“我认为这个规则有失偏颇——”

      “——其实二月再下第一场雪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啦。”家入笑着把纸片放回到夏油桌上。

      “理论上是这样但——”

      “——那你自己挑一天呗,”五条脑子后台播放着刚看的电影的台词,“Every dog has its day嘛,不知道我们杰狗的幸运日是哪天呢?”

      夏油没有被五条故意挑事的小伎俩激怒,他飞快地在纸上写了个日期,在五条凑过来看之前团成一团交到夜蛾手上。

      背后的五条继续嬉皮笑脸地试图激怒他:“你以为这样我就看不见了吗?你是不是忘了我有六眼了?”

      “不用六眼也能看出来呀。”家入也加入他们的打闹,她拿起夏油刚才写字时垫在下面的草稿纸,斜过来一些对着光看,试图分辨夏油在纸面上留下的笔划痕迹,“12月……你这写的是几号啊?24号?平安夜吗?”

      “是吧,我就说这家伙真没品味啊,”五条从家入手中接过草稿纸,在夏油试图把纸抽回去的时候夸张地闪避,笑嘻嘻地补刀,“一点都不特别啊,挑这种肯定很多人选的日子,猜中了也没什么意思。”

      ***

      -02-

      下课之后是周五的晚上,三人回宿舍换下校服,向值班的辅助监督要了车,照例准备去东京市区热闹一点的地方寻欢作乐。

      还没到戴手套的季节,家入也还没把冬天那些更保暖的衣物从箱子里翻出来。她并不经常出外勤,多数时间在学校里呆着,上课时间穿校服,回到宿舍区换成居家服。这次出门她穿着长毛衣,在车里还不觉得,在街上走着,冷意却透过并不挡风的布料沁了进来。

      她承认自己在季节变换这方面一直较为迟钝。但谈恋爱的时候,这些事情并不用她担心。她稍微缩一下脖子,对方就会主动把带着体温的围巾帽子脱下来给她戴上;手冷了更不是问题,直接往对方的衣服兜里揣,自然有人给她捂手。虽然她察觉到这段感情快走到尽头了,但被纵容养成的习惯依然一时半会儿难以改变。

      指尖被秋风吹得冰凉,攥到掌心也挡不住寒意蔓延,反而还摸到指甲旁边因为皮肤干裂而刺痛的倒刺。

      是有一阵子没抹护手霜了,因为护手霜好像也是对方送的。

      是不是该买个新的了?

      该去问问歌姬有没有推荐的牌子,她用的那款好像还蛮好闻的。

      干脆一会儿去一趟药妆店好了。

      每次到要分手的时候,就会察觉对方不知不觉侵入了多少她的生活。她带着点当断不断的烦躁,思路飘来飘去。

      又是一阵风,她下意识地又想把手塞到身旁的人的大衣口袋里。手抬到习惯的高度,在对方衣服上掏了几下,没找到衣兜开口,也不是熟悉的面料。她心里盘旋着其他的念头,心不在焉地往身侧望去——

      行道树枝条上缠绕着暖黄色的小灯,行人三三两两从树下走过,而五条诧异地低头看她:“硝子,你挠我干啥?”

      走在后面的夏油目睹了全过程,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像是了悟了一切。

      “咋了?有啥事儿吗?”五条看她突然僵住的动作,纳闷地追问。

      “没事……走吧。”她若无其事地把手缩到毛衣袖子里,抱着胳膊接着往前走。幸亏五条个子高得离谱,她刚才只摸到他的棒球衫的下摆,不然等她真不请自来地把手塞到同级的衣服兜里,岂不是更丢人。

      “哈?”五条发出疑惑的声音,抬脚跟上,又回头问夏油:“她咋回事儿?”

      “谁知道呢。”夏油憋着笑推他一把,催他看路。

      ***

      -03-

      虽然一开始参与初雪日期竞猜的态度非常敷衍,但因为多了一个念想,夏油观测天气的频率依然难以避免地提高了。

      冷风吹得五条把脖子缩得像只鹌鹑,夏油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他依然抽空抬头看了一眼天。刮大风的日子,天空疏朗无比,一片云也没有,完全不像会下雪的样子。

      没什么特别的收获,倒是看见他的另一位同级站在天台边缘。估计又在偷偷抽烟吧。他没多想,只觉得家入烟瘾还真大啊,这种天气还要上天台顶风抽烟。

      ……等等,顶风抽烟真的抽得起来吗?

      他疑惑地站在原地,抬头多看了几眼他的女同学。五条夹着肩膀回过头,叫他走快点。北风呼啸着往他脖领子里灌,他被吹得眯起眼睛,伸手压住领口,然后看见家入伸手一抛,一道银光划过天空。高空抛物的罪魁祸首甚至不愿意等到物体落地,扔完就立刻扭头离开了。

      他下意识地朝不明物体下落的方向放了一只咒灵,试图将物体在空中截住。

      五条也敏锐地察觉了空中突然出现的异物,警惕地转过身。

      “怎么了?什么情况啊?”他小跑几步赶到夏油旁边,凑过来看咒灵到底捡回来个什么东西。

      夏油摊开手掌,是一个小小的银色的十字架。

      俩人在冷风中面面相觑。

      “你说这是硝子扔的?”

      “是吧……我好像是看见了……你的六眼没看见吗?”

      “刚才风太大了,我的注意力都放在用无下限挡风上了……不会是你的咒灵捡错东西了吧?”

      “在空中就接住了,不能够捡错吧……硝子信教吗?”

      “没听她提起过啊?虽然高专名义上确实是宗教学校,但肯定不是基督教啊?”

      “那更不合理了,她不信教的话为什么把十字架带身上?这上面有诅咒吗?不会是咒物吧?”

      五条接过十字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我看不出任何异常,就很普通啊,甚至好像不是纯银的。”

      又是一阵强风袭来。夏油被风吹得也抱起胳膊,但为了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他顺势摆出一个摸下巴的动作:“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应该还蛮在意这个东西的。”

      五条并没有欣赏夏油的造型,也没跟上夏油的思路。他把小十字架丢回给夏油,两手插兜快步向楼里跑去,只在风中留下一个疑惑的“啊?”

      夏油追在他身后进了教学楼,继续解释:“你想啊,如果是普通的不想要的东西,那直接扔垃圾桶不就好了?干嘛要专门跑到天台扔呢?”

      “所以呢?”

      “不好说……”

      “你有话快说,少在这儿神神叨叨的。”

      “……嗯……只是我个人猜测啊,”夏油把十字架抛起又接住,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硝子有男朋友对吧?”

      五条惊讶了一瞬:“是吗?她有说过吗?”

      夏油无语地哽住,被母胎单身的同级的迟钝程度震撼:“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可能她说的时候我不在吧。”五条无所谓地挠挠头,接着问:“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她男朋友送她的?那不应该好好收起来吗?”

      “谁知道呢?有可能他们吵架了或者怎么,你也知道情侣闹矛盾什么样——”

      五条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想起一些又哭又闹的电影桥段。

      夏油逐渐对五条的缺乏常识习以为常,他接着说:“——总之,先悄悄还给她吧,不然她消了气之后估计是会后悔的。”

      ***

      -04-

      周末晚些时候,当家入终于拉开笔袋准备做点功课的时候,赫然发现前几天在天台扔掉的十字架,竟然好端端地和自己的文具躺在一起。

      搞什么,我不是给扔了吗?

      女高中生陷入困惑,从脏衣篓里把刚脱下的校服拎出来,掏了掏直筒裙的暗兜,摸出来两个钢镚。

      难道是把兜里银色的口香糖包装纸错认丢掉了?

      她为自己乱丢不可降解垃圾短暂地反思了一下。掌心的小十字架又一次提醒她已经分手的事实,虽然是自己提出的,但还是难免感到心烦。已经没了写作业的心情,索性披上外套再出去一趟。

      ***

      对方不是什么坏人,甚至对她说得上用心,带着一种冒傻气的真诚,在高专开学前塞给她这个小十字架,说是跟了自己很多年的护身符,既然没法继续一起上学,那就让它作为替代陪在她身边吧。

      这样想着,轻易地丢进垃圾桶也不再是一个选择。于是她才想将前任的护身符留在高专某个角落,随便哪里都好。这个神秘的结界隔开了咒术世界和普通人的生活,本就隐藏着太多无从考证也无人言说的秘密,也不在乎多掩盖一段夭折的感情。

      开始的时候总是开心的,她也愿意相信每个承诺在说出口的时候都是真挚的,但没办法就是没办法。她在选择入学高专的时候就隐约预感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对此也没有做出什么挽回的努力,只是被动地让时间冲淡一切。这样的消极应对大概算得上冷暴力了吧?可是双方明摆着不是一路人,勉强又有什么用呢?

      她没有解释过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去上这所藏在山里的名不见经传的宗教学校,没有提及过自己视野中那些难以描述的怪异存在,甚至没有在对方面前展现过自己的能力。

      在对方问及能不能陪她一起入学高专的时候,她果断回绝了。她尚不完全了解自己将会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但明确了解的一点是,那必定是一个与普通人平和宁静的常规生活相距甚远的选择。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何要选择踏上这条路。国文课上说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天赋降临在她身上,她顺其自然地选择运用这份能力。她还记得入学前登记咒力时,长桌两侧众人难以压抑的交头接耳,那时她仅仅看出咒术届对她术式的肯定,现在想来,或许再早之前,她的因果就有端倪了。

      ***

      她披上外套,往密林的方向走去,刻意让自己在黑暗中忘记方向,以求将小十字架留在一个自己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她没注意的是,有两个颀长的影子闪闪躲躲地跟在她的身后。

      那是刚打完球的五条和夏油,出了体育馆后发现了女同学神游的身影,于是两个闲得没事做的、精力过于旺盛的男高中生,当机立断选择跟上去一探究竟。

      漆黑的环境对六眼构不成任何挑战,他拉着夏油,如履平地般随意地藏匿在距离同级不远处的树后,纳闷地看着家入往林中越来越深处走去。

      又走了一阵子,她终于站定,闭着眼睛原地转了几圈,然后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随手抛了出去。

      那个物体穿过层层树叶,被某根树枝拦了一下,改变轨迹落在两个跟踪者不远处。

      抛物脱手后,家入又转了几圈,以确保自己不知道落点。再睁眼之后,她插着腰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准备等头晕的感觉过去再借着远处的灯光找回去的路。

      五条看她站在原地半天没动,胳膊肘捅捅夏油:“她不会是找不回去了吧?”

      夏油把准备窜出去带路的五条一把拉住,压低声音说:“你这样不就暴露我们在跟踪她了吗?”

      饶是脸皮厚如五条,也知道主动跳出来承认自己在跟踪的做法不太恰当,但事有轻重缓急,他目前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大晚上的总不能放任她迷路吧?”

      “又没说不管……”夏油放出来一只地鼠状的咒灵,指挥它从背后兜了圈子,绕到家入脚下,再往高专建筑群的方向走去。

      家入的头晕劲儿还没过去,依旧站在原地缓神,对禁林里出现低级咒灵见怪不怪。

      “不是,你行不行?”五条也压低声音问夏油,“她压根不跟着走啊?”

      夏油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他犹豫着要不要把树林里的鸟群激起来,再驱使咒灵把鸟着往外赶,又担心这样过于刻意,反而引起家入的戒心。所幸她并没有继续在原地驻足,在他踌躇如何指路时,她已经点亮手机手电筒顺着往禁林外的方向走去。

      夏油和五条继续猫在树后,等家入走远了些,才去落点附近寻找家入到底丢了个什么东西。

      “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夏油靠在树上指挥咒灵翻草丛,后知后觉地反思自己目前的行为是否该被归到侵犯他人隐私的范畴之内。

      “有吗?为什么会?”五条皱着眉头抢先一步弯腰捡起那枚小十字架,有些嫌弃地捏着一角,吹了一下沾着的土,“我们明明是在帮助同学解决问题吧?充满友爱、关心同级,简直是模范学生啊模范。”

      夏油不接他的话,走近几步也看清了五条捡起的是什么:“又是这个东西啊。该说果然吗?”

      五条不耐烦地把小十字架扔给他,压低声音抱怨:“什么叫果然?你不是说她很在意、丢掉会后悔、所以才给她放回去的吗?”

      “嘛……”夏油捏着十字架的长边,将它在指尖搓了一下,轻巧地带起一阵旋转。他收起咒灵,追着家入的脚步,保持距离跟在她身后,五条也沉默着跟上。

      夏油心里对事态大概有了猜测,含混着估量是否有必要对五条解释。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把家入大概刚分手的猜测说出口,因为五条看起来心情并不好——追着谜题跑了半天,却发现谜底只是一些情感纠纷,或许大少爷对同期的感情生活压根不感兴趣呢——那他说了倒显得多余。

      五条维持着低气压走了一段,还是在沉默中爆发了:“不是,老子真是不懂啊,你说她——”

      闷头赶路的夏油吓得跳起来捂他的嘴:“你他妈——”

      五条一闪身躲开了,抬头瞟了一眼家入的身影,压低声音接着说:“——她有必要这么在意吗?大晚上的还要特意跑到这里来藏东西,干嘛不直接扔了?”

      “你问我有什么用……”夏油拉着五条在树后藏匿片刻,等确认家入没有发现之后才接着往前走,“话说回来,你这又是在发哪门子火啊?”

      五条理直气壮:“老子就是不爽。”

      夏油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又不是机器人,分手之后带点情绪不是很正常吗?但夏虫不可语冰,他不准备和母单同期就这个话题争论。他把小十字架又转了几下,准备随手扔到哪里,却被五条拦了下来。这下他是真的纳闷大少爷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了。

      ***

      -05-

      回到宿舍不久,家入收到庵歌姬的简讯,点开是一串面条泪。她正疑惑对面是不是误触了按键,下一条简讯立刻传了进来,内容简明扼要:「我分手了T_T」

      她回了个“摸摸”的表情过去,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条,问歌姬要不要陪。

      歌姬秒回,说自己在休息室。

      家入从床底下拖出个纸箱,在各色各样的酒瓶中挑拣。桌上的手机一直发出收到短信的嗡嗡震动,想必是歌姬花式抹泪的颜文字。

      ***

      休息室里,日前刚晋升为二级咒术师的庵歌姬,生无可恋地仰在长沙发上,仗着夜深无人,肆无忌惮地摊成大字型。听到家入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她弹射起步地扑了过来。

      “硝子——”捕捉到可爱后辈的歌姬拖着长音挂到她脖子上,毛茸茸的脑袋顺势靠在她颈侧,整个人松弛地往下滑,“啊——好烦啊——”

      “前辈,扯到我衣服了噢……”

      歌姬闻言一看,发现家入领口宽大的居家服已经滑到肩膀,赶紧爬起来给她把肩带盖住,嘴上还是叹气不止,“硝子啊——”

      “嗯?”

      歌姬这才注意到家入拎着的袋子,接过来一看,里面是花花绿绿的洋酒,“不是吧……你这、你从哪里变出来的啊?”

      “哈哈,是有一点存货啦。”

      “这何止是一点……话说你怎么买回来的啊?叫别人替你买的吗?五条还是夏油?”

      “不是他们啦……他们也就是个子高而已,一说话肯定会露馅。”

      “这话说得倒没错……你不怕被夜蛾抓到吗?”

      “夜蛾老师不会管这种事的吧。”

      “倒也是,夜蛾最近大概是没什么心思管——他离婚了你知道吗?”

      “啊……”家入应了一声,确实有一些惊讶,“对方……我是说,夜蛾老师的夫人,嗯,前妻——”

      “——似乎不是咒术师,之前听家里提过一嘴,因为选择和普通人结婚的咒术师还蛮少见的,哎,话说回来,高专的人本来就没几个结婚的……”

      “这样的……”

      “……我这次分手也是差不多情况吧,”歌姬从休息室饮水机底下摸了两个纸杯出来,给自己先倒了一注,“所以我其实也没什么资格说夜蛾……”说着,她仰头一饮而尽,被回味呛得皱眉,伸手把酒瓶抓过来看标签。

      “别喝那么猛啊,前辈这样会很快断片噢——”

      “——什么都不记得才好呢。”歌姬咂巴着回味,又给自己倒了一点,浅浅盖住纸杯底,“这酒怎么这么甜啊?”

      “哈哈,是嘛?该给你调一下的,忘带调酒的杯子过来了。”

      ***

      歌姬果然很快喝醉了,颠三倒四地给她讲自己的恋爱故事,家入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眼疾手快地往歌姬杯子里兑水。

      这样糊弄了一轮,歌姬又闹着要给对方打电话。家入劝不住,只好把她手机的电池悄悄卸下来再递过去。谁知歌姬接过手机反而不准备联系对方了,只是把手机捂在心口,说他们有九千多条短信,马上就快到一万条了,怎么就非得分手呢。

      没人会把醉鬼的提问当真,但歌姬抓着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嘱咐:“硝子,你听我一句,你要去谈甜甜的恋爱,懂吗?”

      她心里想着怎么可能有能甜到最后的爱情啊,表面上却还是口是心非地顺应着。果然歌姬拍拍她的手,满意地躺下了,眼睛合上没两秒,又一骨碌爬起来,继续先前的叮嘱:“……一定要那种甜甜的恋爱,知道吗?”

      她大力拍着家入的肩膀,几乎把她按倒在沙发靠背上:“你听我的,别的都不用去尝试,体验真的不好,我试过我知道,你听我的没错。”

      家入阳奉阴违地点头,担心歌姬要吐,赶紧往她身后塞了个垫子,让她能用比较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

      歌姬仰着头喃喃自语:“……要不不做咒术师算了……”

      家入不走心地接话:“也是可以的噢。前辈有什么想从事的职业吗?”

      “他说希望能毕业结婚啊。说喜欢大和抚子那种类型的,说一开始被我吸引就是觉得我有那种很古典的气质……”

      那种只想找人相夫教子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惦记的?家入在心里吐槽,但没有说出口,只是顺着话茬问:“前辈分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果然还是不甘心啊……我好不容易才升到二级术士诶?”

      歌姬声音逐渐小下去,头歪到一边蹭蹭,像是要睡。还没等家入松一口气,她又踉踉跄跄爬起来,说要去洗手间。

      家入把她架进洗手间隔间,自己等在外面,等了半天里面还没动静。进去一看,歌姬压根没听进去她路上的叮嘱,还是把隔间门给反锁上了。这下连她也有些无语,但又没法和醉鬼计较。

      她叫了几声歌姬的名字,里面没反应,估计是睡着了。她又蹲下来,从隔板下面往里看,只看得见歌姬的鞋,那就说明至少不是坐在地上抱着马桶睡的。她摸了摸口袋,学生证不在身上,不然还能把卡顺着门缝塞进去、用卡把门扣划开。

      她烦躁地啧了一声,转身进了隔壁隔间,掀起坐垫,踩到马桶上,撑着隔板翻进了歌姬在的那间,哭笑不得地发现歌姬连裙子都还没有脱,坐在马桶上撑着下巴就睡着了。如果是夏油或者五条做出这种糗事,她一定不吝于拍下珍贵影像证据、留待日后嘲笑。但面对学姐,终归是要收敛一点。

      歌姬在家入再次试图把自己架起来的时候醒了过来,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向家入道歉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家入以为她酒开始醒了,谁曾想回去路上她看见自动贩卖机,又开始撒酒疯,要家入给她调制自由古巴。

      ***

      家入半哄半骗地把歌姬扶回休息室,被逼无奈地去自动贩卖机买可乐。瓶装的可口可乐叮铃咣啷地落下,她掀开盖板拿出饮料,摸到凹槽里面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再一掏,那枚小十字架重新落进她的手掌。

      她下意识地抬头环顾一周——半夜三更,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握在手里的可乐瓶子,因为刚从冷藏的环境里出来,瓶身迅速凝上一层细小的水珠,连带着她也打了个冷颤。

      怎么会扔了两次、还用这种离奇的方式回到我身边啊?我是吸铁石吗?这也不是铁质的啊?

      她把可乐夹在腋下,腾出手对着楼道昏黄的灯光查看小十字架的情况。从划痕判断的话,这确实是前任留下那枚。并没看出什么特别的痕迹,难道是什么高级的诅咒吗?

      小十字架对她注入的反转咒力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静默中被夹在她指尖颠来倒去。

      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这个发现让她反而更加烦躁,仿佛它三番两次离奇的重现并没有其他目的,只是为了完成一场无言的质问——问她为何傲慢地用沉默辜负一颗真心,问她选择踏入咒术高专是否是个正确的选择,问她是否再也不能回归普通人的生活,问她现在的取舍是否只是一个开始、今后是否会面对更多两难局面。

      ***

      -06-

      五条窝在夏油房间里打了半宿游戏,最终技不如人略输一筹,被赶出来买水。

      休息室的声控灯暗着,但他的六眼在走廊尽头就看见一躺一坐两个身影。他放轻脚步,在黑暗中靠近,像一只蛰伏的雪豹,好奇地打量休息室里的状况。

      靠近了一些,他嗅到弥散的酒味,是他不喜欢的气息,他有些嫌弃地皱起鼻子。

      躺着的那个是歌姬,另一个还在喝的是硝子。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硝子失恋了伤心,然后拉着歌姬借酒消愁吗?

      他沉默地站在休息室门口,那种不爽的感觉又漫上他的心头。

      至于吗?分手而已,至于这么难过吗?有什么好放不下的?有必要把自己灌得这么醉吗?

      “你在哭吗。”他出声打破夜半的沉寂,休息室的灯骤然亮起。

      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的家入并没有回应,只是把纸杯放到茶几上。

      “有一簇咒力从你眼眶里流出来。这是眼泪吧?居然包含着这么浓的情绪啊,硝子,快达到咒灵水平了。失恋女人的泪水,哇,想想就是很强大的诅咒。这滴眼泪收集起来交给杰喝掉的话,搞不好他可以收服一个新的咒灵噢。”

      他故作轻快地说着,拿出一如既往的戏谑态度,嘲讽调笑每一个他为了排解无聊而故意招惹的人。说完却沉默下去。

      家入在沙发上转过身,年轻的面庞疲惫又平静,“你又在瞎说什么啊五条?”

      五条耸耸肩,绕过她和歌姬所在的长沙发,坐在旁边短沙发的扶手上。茶几上横七竖八地错杂着酒瓶和被捏得皱巴巴的纸杯,而他一眼就看见那枚被他捡到两次、又归还了两次的小十字架。

      硝子从坐垫的缝隙里摸出手机,又探身抓起小十字架,拍拍屁股站起来往外走。

      “喂,你要去哪儿?”五条在身后叫她。

      家入掀开翻盖手机,头也不抬地按着键盘:“打电话。”

      五条把那个该死的十字架放到自动贩卖机出货口,原本只是为了恶作剧——因为他知道家入一直有在那里买饮料的习惯,而其他人即使看到了,也不会轻易拿走这种看起来就有特殊含义的东西。

      他是想看家入发现自己被阴魂不散的旧物纠缠的时候是什么反应,但不是想让她因此改变心意旧情复燃去找前任求复合啊!

      他急得跳起来拉她:“为什么还要打电话?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家入挣开他的手,啪得一声把手机又合上,懒得和胡搅蛮缠的五条废话,直白地问:“你有事吗?”

      五条被同期这个冷淡的态度激得火冒三丈:“老子当然没事,是你喝糊涂了吧?”

      ***

      -07-

      家入到第二天上午酒醒之后也没搞明白,五条为什么突然莫名其妙开始冲她呛声。她的记忆也出现了片断性缺失,依稀记得五条要抢她的手机,而她反问他干嘛不把外面的公用电话亭全拆掉算了,五条似乎更生气了,问她怎么居然还能背出前任的号码。

      但她的手机还好好地躺在她的裤兜里,她打开翻了一下,并没有奇怪的通话记录,也没有突然出现或编辑到一半的短信。歌姬窝着脖子,以一种看起来就会落枕的姿势,睡在沙发另一头。茶几上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酒瓶纸杯。

      她很久没醉得这么厉害了,居然出现了幻觉吗?昨晚怎么好像在哪里又见到了前任的护身符,但是是在哪里呢?兜里没有,休息室里也没有,再试图回忆也想不真切,小十字架和五条都像是出现在她梦里。

      但她从没试图找五条确认过这件事情,五条也什么都不曾提起,两人心照不宣地翻过了这一篇,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临近年尾,节假日频繁,人群心浮气躁,咒灵出现的频率再创高峰,他们三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等五条和夏油出完任务回来、把她从医务室薅出来透透新鲜空气时,她已经差不多通宵两天了。

      两个人把她夹在中间,因为对晚上的安排有出入,又开始拖着长音吵嘴。她头重脚轻,走在中间简直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行尸走肉。

      雪已经下过好几场,她根本不记得东京地区今年符合气象学标准的初雪究竟是哪一天。人行道上的积雪还没化,有些地方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有些地方则早已被踩实,被太阳晒化又冻起,表面变得像冰一样坚硬光滑。

      她把全部注意力用来扫视路面,对两位聒噪的同期置若罔闻,只谨慎地挑选落脚点。但积习难改,她在恍惚中又想把手塞到身旁人的兜里,在熟悉的高度掏了几下,不知为何依然没找到兜的入口。

      突然一个激灵,她反应过来自己再一次搞错了境况。不等旁边的人有反应,自己先尴尬起来,又准备装作无事发生糊弄过去,悬在空中的手却被夏油握住,再自然不过地牵进他的大衣口袋里。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兜里也是如此。她潜意识里确实习惯性地期待着这样一个舒适温暖的环境,但现在整条胳膊都像失去了知觉。她轻轻往外挣了一下,又被夏油握住带了回来。

      她望向夏油,他却若无其事地问她晚上想吃点什么,握着她的那只手往里收了一点,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绕过一块裸露而光滑的大理石砖面。

      “……你在干嘛?”她终于忍不住问。

      “嗯?”他好脾气地笑笑,“在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我不是说这个——”

      “——吃点热乎的吧,寿喜锅怎么样?”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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